川端先生引沈毅到达休息室门口,先轻轻叩门敲三下,询问是否可以进,听到对方说请进,他才轻轻推开门。

    沈毅不得不佩服日本人的礼数。

    沈毅站到休息室中间的时候,杜美美正沮丧地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休息室的环境并没有想像中的舒适,她低垂头并未看到他。

    沈毅走过去俯下身喊她。

    “美美。”

    杜美美以为自己幻听,抬头看到他的那一刻,满脸的不可思议。

    “美美。”

    沈毅又温柔地喊她一声。

    杜美美相信了他是真实存在的,不是自己惊吓过度后的幻觉,她努力憋回去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沈毅心疼得快碎掉,他小步移动更加靠近她。

    “不哭,不哭。”

    杜美美听了这话,干脆放声大哭,她伸出双手抱住他,眼泪哗哗流到他衣领里,顺着脖颈滑进他的胸口。

    “我…我们…只是…跳个舞,他们…不喜欢就算了,为…什么…”

    杜美美哭的抽抽搭搭,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但沈毅凭借过硬的断句能力听懂了,他轻轻拍抚她的背,尽量笑吟吟哄。

    “我喜欢,我特别喜欢,今天这件粉色衣裙也好看,显得你像朵…”

    沈毅在脑海找寻合适的花,一时不能决定是樱花还是粉玫瑰。

    休息室里其他姑娘也等待他下一句,毕竟女团成员穿得表演服装是统一定制的,杜美美是众姐妹的化身。

    “粉色水饺。”

    沈毅思忖半天,觉得这个食物更贴切。

    杜美美本来哭丧着脸盯着他的眼睛等答案,听到这句形容噗嗤笑出了声。

    “你怎么来了?”

    杜美美从看见他就想问这一句,可哭着哭着就忘记问了。

    “我来日本见…朋友的。”

    “那你怎么来音乐节的?”

    “哦,朋友送的票。”

    杜美美显然没问到自己想听的答案,心里有点失落。

    “本来不打算来,但看到有你…们团队表演,我就一起来看看了。”

    这句算是找补回来了。

    杜美美脸庞多了几分笑容。

    日本工作人员在门外鞠躬道歉,沈毅温和地告诉他,应该先给女士们准备干净的衣服,至少不能让她们光着脚。

    日本工作人员面色一震,他确实倏忽这一点,立马吩咐下属,一刻钟后,工作人员终于拿来一箱干净的衣物,每位姐姐都穿上温暖的毛绒拖鞋,换上干净的家居服,也有干净的毛巾擦脸。

    “您应该尽快安排客车送她们返回酒店休息,至少她们要舒舒服服洗个澡,至于你们工作失误所要承担的责任和歉意,那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不应该让受害者陪着你们在这里等待解决方案。”沈毅谦和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嗨。”日本工作人员又一次鞠躬九十度。

    杜美美连同其她小姐姐们,终于被日本工作人员派出的大巴安全送达酒店,众位姐姐惊惶未定,而那位日本工作人员仍旧鞠躬哈腰道歉个不停,姐姐们不想听,留给沈毅周璇,她们回到各自客房,舒舒服服洗澡睡觉,她们已经完全信赖沈毅,相信这位高大稳重的男人能给她们争取最妥善的安排和最公正的道歉。

    沈毅不放心杜美美,也是被杜美美拽上客车,又被杜美美拽进单人客房,他坐在窗前躺椅里,等杜美美洗澡换衣服,又等杜美美睡着,再等杜美美睡醒,杜美美不许他离开不许他动,他便一动不动守着她,连水都舍不得花时间喝。

    夜晚,沈毅邀请杜美美去吃日料,杜美美兴致不算高,但她愿意陪他走进一家名为伊豆的居酒屋,沈毅和杜美美坐在料理台对面的吧台,近距离观赏日厨关谷先生为二位远道而来的贵客烹饪美味的寿司和日式烧烤,沈毅还就煎饺和馄饨这两种美食同关谷先生交换意见。

    走出居酒屋的一刻,沈毅看见杜美美的脸颊被清酒熏红。

    夜空飘起霏霏细雨,雨丝温柔地吻过她的面颊,红唇,冰冰凉的,令她滚烫的心跳安静了不少。

    “沈毅?”

    “嗯?”

    “我想吃冰淇淋。”

    他们走进一家杂货铺,老奶奶见风铃响动,门扉被拉开,走进一位高挑的绅士,身后还跟随一位妩媚的女人,老太太点了点头,又埋头看影碟。

    沈毅拉开冰柜,里面杂乱地放着各色冰淇淋,沈毅问她想尝哪一个?杜美美每一个都想拥有,将脸凑近冰柜,仔仔细细地挑选,像在奢侈品柜台挑选华贵珠宝。

    “日语我也看不懂?”

    “那你还来日本表演?”

    “简单的日常对话,我还是会的,比如,雅蠛蝶,雅蠛蝶,雅蠛蝶。”杜美美用一种娇滴滴的音调说“雅蠛蝶”,令沈毅有种夏天和好兄弟一起看碟片的错觉。

    老太太听见那句日常对话,抬起头,对他们抛出一个很不日常的眼神。

    “停。”沈毅摊开掌心制止她继续表演日常对话,低身拿出冰柜里一个粉红色包装的火炬冰淇淋,“这是草莓巧克力味的,”沈毅将冰淇淋凑近眼前,细度包装袋的配料表,“里面有榛子颗粒,巧克力脆皮,和酱心,还有草莓汁。”

    杜美美嘟嘴。

    沈毅将火炬放回冰柜,又拿起一个橙色包装袋和另一个紫色包装袋,“这两个是奶昔冰淇淋,香橙口味,葡萄口味,啊,这里还有一个哈密瓜口味。”

    杜美美摇一摇头。

    沈毅将它们全部放回冰柜,“你不是喜欢香橙和葡萄。”

    “我喜欢香橙和葡萄水果,做成冰淇淋就不行。”

    沈毅似懂非懂,眉毛一挑,女生的喜欢既复杂,又清晰,香橙水果可以,香橙冰淇淋就不行,也许香橙汁冻成的冰棍就更不行啦。沈毅这么想着,将冰柜里所有香橙和葡萄味的东西通通过滤,选了一个盒装的奶油冰淇淋。

    刚要问她的意见,身后的老太太叽叽咕咕说了一句日语。

    沈毅回身,礼貌地鞠躬,同样回复一句日语。

    杜美美看见他面露歉意,好奇地问:“她说什么,你又说什么?”

    “没什么,我们快点挑。”

    “沈毅,你总是这么温柔。”杜美美回头瞪一眼老太太,不服气地说,“沈毅,你不可以对别的女人温柔,老太太也不行。”

    沈毅诧异地打量她。

    杜美美不自在地撇嘴,抢过他手里的冰淇淋,“就它吧。”

    沈毅付了日币,老太太递给他一个拇指大的木勺,他走出杂货铺,风铃响动,杜美美搓着两只红彤彤的手掌,跺着小碎步,回眸看他慢慢走近。

    沈毅将木勺递给她,又拿过她手里捧着的冰淇淋,小心地打开盒盖,举在杜美美面前。

    杜美美挖一勺递给沈毅,沈毅摇一摇头。

    “那我也不吃了。”说着,杜美美又将勺子递到沈毅唇边,沈毅无奈地含住勺子。

    杜美美展颜一笑,得意非常地说,“沈毅,你总是对我那么好,我会愧疚的。”

    “那你就少耍赖。”

    “我哪有耍赖,我是喜欢你才耍赖,你明明也很喜欢我耍赖。”杜美美耸肩,挖一勺冰淇淋送到嘴巴里,冰冰凉凉的甜味,瞬间席卷舌尖,她忍不住吐舌头。

    “感觉到冰了?”沈毅挑眉。

    “嗯。”杜美美又挖一勺,身体又是一阵激灵。

    “还吵着要吃三大盒,真是不要命了,回头又吵着胃痛,肚子痛,姨……”沈毅突然住嘴。

    杜美美朝他的脸色张望,“姨什么?”

    “没什么。”

    “虽然冰,但是爽,这叫痛并快乐着。”

    “强词夺理。”

    霏霏细雨渐渐变成零星的雪花,缓缓飘落至沈毅的肩,沈毅穿着一件黑色长款的厚羊绒大衣,雪花落在他的肩膀,一时不会化,透明晶莹的雪花,在路灯的照射下,呈现宝石一样璀璨光泽。

    杜美美总是想用手指去拨弄沈毅肩头的雪花,把它们打造成钻石戒指,戴在右手无名指,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钻石戒指。

    杜美美将木勺舔干净,揣进羽绒服衣兜,又将冰淇淋盖好,空出左手,摘下毛茸茸的粉红兔兔手套,揣进沈毅的大衣衣兜,握住沈毅的手。

    沈毅张开大掌,同她十指交扣,温暖在两掌之间传递。

    沈毅唇畔漾起甜蜜的笑容,明知故问,“你的兔兔手套呢?”

    “揣衣兜里呢。”杜美美脸发烫。

    “干嘛不戴啊?”沈毅再一次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是真笨还是假笨?”杜美美的脸像着了火。

    沈毅握住她的手,掏出衣兜放在唇边亲了亲,又小心揣进衣兜。

    “我不笨!”

    “讨厌!”杜美美猛地一跺脚。

    “嗯,是有点。”沈毅挑眉。

    杜美美晃一晃手中握着的冰淇淋,“沈毅,这个像不像我们小时候吃的三色杯?”

    沈毅摇头,“三色杯有三种口味呢,这个只有一种,没法比。”

    “沈毅,我都快忘记三色杯的味道了,自从当了女明星,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我都要抑郁了。”杜美美委屈地撅嘴,脑袋靠着沈毅的胸膛。

    “回头我偷偷给你进货,给你放冰箱存着,你慢慢吃,但一次也不能多吃。”

    “沈子谦,你还是这么好。”

    “我小时候不好吗?”

    “不,你小时候就很好,经常给我买好吃的零食,还把三色杯让给我,还给我零钱花,那些零钱可是你偷偷攒好久的,你自己都不舍得花一分。”杜美美掰着手指头认认真真地细数。

    沈毅挑眉,“那是你仗势欺人抢过去的,你小时候老吓唬我,抢我东西,我不给你,你就哭,我最怕你哭了。”

    被诚实的沈毅一语道破真相,杜美美脸颊微微发烫,讪讪一笑,赶紧换一个话题,“嗯,沈毅,我困了。”

    “我送你回酒店吧,你需要好好休息一晚。”

    “沈毅,我想同你睡。”杜美美耍赖地说。

    “美美。”沈毅不为所惑,板正地注视她。

    三秒之后,杜美美撅嘴求饶,“好啦,好啦,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听你的话,乖乖回去睡觉。”

    沈毅不算放心,握住她的肩膀同她面对面,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关切地叮嘱,“美美,回去之后,并不代表会风平浪静,但不论事情发展如何,我都站在你背后,你需要我就拨电话给我。”

    “嗯,我记住了,有需要随时拨电话给子谦。”杜美美心窝暖烘烘的,语调甜蜜蜜的,眼睛亮晶晶的。

    .

    沈毅陪杜美美在雪地散步,灯下谈心,走到杜美美住宿的酒店,在前厅遇见了一个熟人。

    是伯仲川。

    伯仲川穿一身夹克牛仔裤,安静地坐在沙发椅里,他的面前放着一杯热茶,茶烟袅袅,他在看一份日本当地的晚报,报社已经将“音乐节泼油漆事件”刊登于头版头条,并用红色字体醒目地写明标题,见杜美美走进酒店,他放下脚,站起身,举步朝她走过来。

    “好久不见,杜小姐。”伯仲川绅士款款。

    异国他乡遇故知,杜美美的心情莫名感觉激动,连带看伯仲川这副衣冠楚楚的模样都顺眼许多。

    “伯仲川老师,你怎么在这里?”她惊问。

    “旅游,顺路来拜访杜小姐。”伯仲川平淡解释。

    杜美美挑眉,“旅游?顺路?”

    “嗯,自然是旅游,我有一位故旧乔居在大阪,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打飞机来日本探望他。”

    “我与他是忘年之交,虽然他乔居大阪十年,但心怀热土,所以我特意每年带一些中国美食来给他尝一尝,以慰他思乡之情。”

    杜美美将头猛点了一点,口不对心地夸赞说,“伯仲川老师真是一位好客之君子,重情重义之故友。”

    伯仲川对于杜美美的称赞受用非常,像吃了蜜蜂屎似的一味眯眼咧嘴。

    “这是什么?”杜美美又问。

    伯仲川提起食品袋递向杜美美,“带多了,分一点给杜小姐吧,不要客气。”

    “谢谢啊。”杜美美笑纳。

    “这位先生是?”

    伯仲川睇向她身旁风度翩翩的男子,杜美美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沈毅。沈毅礼貌地伸出手,同伯仲川握一握。

    “沈毅,刚毅的毅,美美的发笑。”

    “您好,沈先生。”

    “伯仲川老师饰演的电影《亲爱的弗兰德》,沈某非常喜欢,看过不下十遍,特别是那一句,勇气并非天生,运气也并非天赐,而热烈的心跳,永恒而坚定的努力,愚公移山的笨拙,才是愈挫愈勇的源动力。”

    “人类渴望的幸福之路没有捷径。”伯仲川念出那句印在电影海报宣传的台词,又摇一摇头,“这是我早年的电影,演技不行,纯靠本色出演。”

    “当年伯仲川老师只有十六岁。”沈毅说。

    杜美美惊叹,“十六岁?”

    伯仲川的灼灼目光流露出无限怀念之意,“嗯,眼睛里流露出清澈的愚蠢,除了一腔热血,和自以为是的野心,就是一件浅绿色的,洗到发白的布包,我妈妈临行的前一晚,在一盏老旧的煤油灯下,亲手给我缝制的。”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伯仲川老师有一位值得尊敬的母亲。”沈毅真心地说。

    “家慈多年前已驾鹤仙游,没能在她身边尽孝,是我一生憾事。”伯仲川的话语藏着无限遗憾之音。

    大厅墙壁的时钟敲响,打断众人的惆怅之意,沈毅的肩膀忽然一重,他偶然抬眸,瞧见杜美美的眼睛红彤彤的。

    “你累了?”

    “既然礼物已经送到杜小姐手中,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沈先生,你怎么走,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那就劳烦伯仲川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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