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絮一夜无眠。

    再后来,就是他被小叔叔相救,带到金府,做了她的护卫。

    只可惜,她对他也不够好,慕长玉一路吃了太多的苦,苦难的来源并非他本身,而是人为。

    是中州谢氏那一卦,是那句“灭世之因”,是照月白觊觎他天生剑骨,这些世俗眼中的“好人”,是加害他的罪魁祸首。

    反倒是虞兮辰,负尽天下人,唯独对得起自己的小师兄。

    他是灭了金家满门的元凶,却又是放走慕长玉的“主谋”,这人的好坏,当真难辨。

    金絮的心情复杂,问道:“按理说,他瞒不过照月白的眼睛,如此阳奉阴违,怎么能活下来的?”

    他怎么还没死?!

    虞归晚想了想:“靠嘴。”

    虞兮辰很会为自己辩解,他没办成事,跪着请罪道:“师父,您知道的,慕长玉向来宁为玉碎,若我们强行抓他,他也会自戕。”

    “如此一来,您的谋划不就落空了吗?”

    照月白将那只被换的药碗摔在他面前,兴师问罪道:“这是不是你的手笔?”

    虞兮辰早就安排了替死鬼,丝毫不慌道:“这世上我最恨慕长玉,巴不得他死,又怎么会为了他坏了师父的好事?”

    照月白转念一想,在不归塔里,虞兮辰能推慕长玉去死,就不会为了他得罪自己,这附带收来的弟子,别的不出色,却会权衡利弊。

    虞兮辰又借机表忠心:“师父,若您肯助徒儿上位,徒儿日后自然什么都听师父的。”

    照月白在西南虞氏的地位崇高,但也有女家主虞喜君压制,如果他能扶持一个傀儡,用来对付她,才能真正的大权在握。

    “虞兮辰,”照月白抬手遮住新换的假眼珠:“你知道背叛的下场,可别学你的师兄。”

    他饲鹰不成,被啄了一只眼睛,总要谨慎一些,不过慕长玉也算有些本事,竟然镇压住了那三千怨气。

    徒弟的功劳就是师父的功劳,照月白对外宣称,是用自己一只眼睛为代价,才封印成功的。

    至此,他一边弄权,扶持虞兮辰,一边练兵,培养新剑客,好把慕长玉抓回来。

    他一手教出来的徒弟,若没点本事,怎么配得上亲传二字。

    屋外的雪落下不停,金絮担忧道:“这样的天气怎么熬?”

    慕长玉总是穿得单薄,他会不会觉得冷啊?

    虞归晚笑道:“我以为你们江南的姑娘都喜欢看雪呢?”

    金絮垂眼:“以前很喜欢。”

    她捏了捏藏在衣袖里的“絮絮符”,只是现在不喜欢了。

    虞归晚看出她的担忧,道:“你这是关心则乱,慕长玉是谁?”

    她看向远处遥不可及的山峦:“十四岁天下第一,十五岁单挑不归塔内三千怨灵,十六岁叛出傀儡城……”

    这其中任何一件,都足够惊世骇俗。

    只能说,他是挺难杀的。

    金絮也想起慕长玉初到家中的那一年,他摔下万丈深渊,一身骨头都断了,包成个粽子躺在病床上,像滩烂泥。

    那个冬天可真冷啊,临安城也罕见地下了雪,大过年的,金絮怕人死在府上不吉利,特意吩咐福伯给养病的人多点关照,要烧足够的炭火取暖,要备可口的饭菜。

    她还折了一支开得正盛的腊梅,插到窗边的瓷瓶里,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粽子”说:

    “小叔叔让你保护的人就是我。”

    “记住了吗?”

    “还有,新年吉乐,要岁岁平安。”她往他枕头下塞了个红包,“不用谢,都有的。”那时的金大小姐有泼天富贵,最是大方。

    也不知是她的钞能力,还是那小子生命力太顽强,不过半年,慕长玉又活蹦乱跳的。

    他像无人问津的草籽,随春风洒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发芽。

    “不过……”虞归晚小心翼翼道:“你听说过半妖一族的诞辰月吗?”

    金絮摇头,虞归晚耐心解释,只是没有明说慕长玉也是半妖,每个人都有想藏起来的秘密。

    不知不觉太阳从林间升起,为山顶镀了一层金光,虞归晚还有事,告辞道:“若在修炼上有疑问,尽管找我。”

    因为身体的原因,她实战能力不行,一个也打不过,但知识储备数一数二,每日的修行也不会落下,只是灵力入体,很快就消弥无踪,无法存住,为她所用。

    这对修行者而言是莫大的诅咒,虞归晚却只当是黎明前的黑暗,只要生生不息地追逐光,就总能驱散长夜。

    这就是书中的女主,慕强,自强,最后也是真的强。

    于她而言,困境只是一时,就算全世界都放弃我,也有我爱我。

    金絮目送她离去,那抹朱红在雪地里愈发耀眼,像团烈焰,和虞归晚不同的是,慕长玉是真厌世。

    作为书中的反派头子,他的观点是,全世界都放弃我?好啊,那我就建一个新的。

    你不要我,我还不要你呢。

    金絮弯了弯唇角,他似乎总是如此傲娇,明明渴望爱,却又装作不在意。

    万家灯火里,他最孤独。

    金絮忍住了点燃召唤符的冲动,想见一面,又怕见一面少一面。

    寒意扑面而来,她搓了搓掌心,正欲关窗,一声轻微的猫叫声从墙外传来。

    金絮立刻推开门,果然在墙角处看见了缩成一团的小猫阿银。

    这个逆子把自己弄得很狼狈,银白发亮的毛发也变得黯淡无光,琥珀色的眼珠含着水雾,可怜兮兮的。

    它朝她喵喵叫,语气叫人心软,好像在说:主人,我捡垃圾回来了。

    金絮叹息,她最近小有所成,竖指给它捏了个净尘诀,又把小猫抱起来,轻揉它的脑袋安抚:“在哪鬼混了?”

    阿银把捏在爪子里的纸鹤递给她,这是百晓生的传信方式,展开是熟悉的字迹,正如那个戴着半边金凤面具的青年一般,张扬又不失优雅:

    “狗贼,诞辰月将近,我不放心你,已经在前往四方城的路上了……你等我,千万要等我。”

    别自己不明不白死在夜里。

    百晓生的意思似乎是如此,金絮看着纸鹤消散,心又悬了起来。

    阿银仰起头看她,小猫似乎生病了,连神态都有几分虚弱。

    莫名地,金絮想起来了它之前的生龙活虎,阿银是只很好养的小东西,不用人操心,上次这么焉头耷脑,还是在星回秘境,慕长玉被名门正派围堵,受了重伤后。

    望着小猫漂亮的眼珠,金絮不由猜测,阿银和慕长玉之间的关联,是不是阿银越虚弱,慕长玉也越痛苦?

    她有些坐不住了。

    拢上披风,将小猫搂在怀里,金絮走出院门去找林远兮,他是个医者,或许能给阿银看病。

    一路踏雪而行,虞兮辰安排的护卫没有拦她,只是跟在她身后,还撑起了伞。

    金絮无语,虞兮辰有病,跟随他的也是病的不轻,好在她如愿等到了林远兮。

    青年才从外面回来,提着药箱,神情凝重,进屋后坐在火边,连灌几口姜茶后才道:“疯了。”

    “那老登真的疯了!”

    林远兮看着金絮,欲言又止:“你知道的,我师父他老人家近来闭关突破,不见外客,很多病人都是我替他瞧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真有人要换骨,还是活人换骨!”

    “真是丧心病狂!!”

    金絮直觉不妙:“你见的人,是不是照月白?”

    “你怎么知道?”林远兮怔住:“我听人称他照长老,还有,虞兮辰叫他师父。”

    金絮指尖轻颤,又问:“要换谁的骨?”

    “是我师兄的。”门外,虞兮辰低沉的嗓音传来,带着一声轻咳。

    他收了伞,抖落风雪靠在门边,抬首道:“金姑娘,和你说过的,想要你的老东西,不巧,就是我师父。”

    在照月白眼里,如果得不到九灵剑体,用通玉凤髓体双修,也是飞升的捷径。

    这些天,他趁慕长玉处于诞辰月的虚弱期,四处布阵抓住了他,逼问他金絮的下落。

    可无论照月白如何用刑,慕长玉都不开口,直到安插在虞兮辰这里的眼线回禀,照月白才知道金絮被困于此。

    他把消息告诉了曾经的好徒弟,问他:“长玉,你不愿意换骨,她就是我的后路……”

    言下之意是要拿金絮做炉l鼎。

    “我教过你的,世间的事总要有取舍,保全她还是保全你自己,师父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要想好。”

    期间,照月白又从虞兮辰这里,拿到了金絮贴身的白玉发簪。

    他当着慕长玉的面碾碎了这支玉簪,白玉无瑕,坠进了牢房的泥地里。

    少年染血的指尖紧握,苍白的唇角也没了世事皆不在意的讥谑,他眸光凶狠:“别碰她。”

    得到想要的答案,照月白笑出声来:“长玉,你变得不像你了。”

    这是他亲手打磨出的刀剑,最是锋利,可一旦有了感情变得柔软,就最是不堪一击。

    他甚至只用轻轻一折,就能毁了他。

    “我说过,剑客最忌动心,傀儡城的人无需感情,若有朝一日你们有了软肋,就要亲手把她们抹杀掉。”

    照月白惋惜出声:“长玉,你要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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