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八升九的期末考试重要性仅次于中考，我觉得也是：连林歆宜都开始复习了。但貌似徐一萌并没有非常好地把压力转换为动力，期末考试还是败给了林歆宜，不仅是综排，语文和数学的单科都让林歆宜拿了班排第一。
年久失修的电风扇在屋顶上吱吱呀呀地转个不停，拿到排名之后的徐一萌却沉默地坐在座位上，不喜不悲——或许是已经习惯当“千年老二”了。我想安慰她，却想起那次下雨好心办的坏事，不敢贸然开口，只好继续低头坐着，一言不发，翻看自己的试卷。我的成绩有所进步，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其实是很开心的，但是考虑到徐一萌此时此刻的心情，我还是选择把喜悦压在心底。
放学的时候，可能是看出了徐一萌的心思，坐在后面的林歆宜主动拍了拍徐一萌的肩膀：
“那个……一萌……我下学期要……转学了。”
啥？
“我下学期不在文附读了。”林歆宜继续解释。
“卧槽？什么？为什么？”李减诚十分惊讶，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林歆宜却在刻意地回避这个话题：“没啥……”
和李减诚的惊讶不同，徐一萌平静地愣住了，她很困惑，但她知道此事不便多问，虽然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哦，那……”
“那什么那呀，还有一个礼拜才放假呢，又不是大后天就不来了。”林歆宜倒是很镇静。
反倒是李减诚不太能接受这个消息，看得出，他没有想过林歆宜会转学，至少是没想到林歆宜没和他“通过气”，说转就转走了。
林歆宜收拾好书包，起身道别。李减诚见状只好三下五除二把书本全都无序地扔到书包里，顾不着拉拉链就追了出去。
“怎么会呢，连李减诚都不知道？”徐一萌还是有些恍惚，没有缓过神来。
“我也不清楚。”我只好如是回答。
回家的路上，徐一萌猜测了各种林歆宜转学的可能性：出国读高中，读国际高中，搬家，甚至是不读高中了：“栗子你说林歆宜会不会不读高中，直接去她爸的公司上班，然后继承家业了？”
回家后，徐一萌督促我去从李减诚那里打探情报，我坐在电脑前面和李减诚打字，她坐在我旁边看，显然，她比我紧张得多。
事情的原委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林歆宜没有上海户口，所以参加不了上海中考，她家里本来是打算把她送去国际高中的，这样就不用参加中考了……”
“所以林歆宜本来就不会占用推优名额？怎么会……”
我能理解徐一萌的心情。
“但是，哎，天有不测风云，就不久之前，她妈妈收到消息说他爸被抓起来了，但是她妈也没什么收入，别说出国读大学了，负担她读国际学校都难。”
“那她们家的家产呢？房子？存款？股票？还有，她爸能量这么大，当时为什么不给她办一个上海户口？”我不理解，林歆宜是一个买东西从来不看价钱的人，怎么会家里连一点底子都没有？
“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她爸没给她办上海户口，可能是有他的难处吧。家产、财富都和她妈没关系，因为……哎……反正她用不了，就可能……我也不清楚。”
“那……她准备转去哪里？”
一萌妈妈忽然推门进来，拿着一盆切开的梨子，我赶紧把电脑屏幕切成数学应用题。
“哝，囡囡，拨侬只生梨吃吃。哟，小刘额眼乌子哪能离了搿电脑屏幕介近？侬啊勿提醒提醒人家。”一萌妈妈把生梨放到桌上，“辣辣嗨看算数啊？小刘伊拉爷是文大数学专业毕业额，伊算数肯定好，侬多托人家请教请教。”
“妈侬帮帮忙，伊额数学顶摊板了好哇，是伊要请教我。”
“嘿侬只小鬼头，勿要骄傲。”一萌妈妈带上门出去了。
“你妈刚才说啥？”我一脸疑惑地问。
“少废话。”徐一萌拿了一大块香梨塞到我嘴里，这下我真说不了话了，“快点把电脑切回去。”
“她妈准备给她转回重庆读初三，然后在重庆参加中考，哦对，她老家在重庆。”
“那她咋不早说呢？至少咱还有个思想准备。”
“她就想偷偷走了算了，毕竟自己老爸进去了也不是啥光彩的事情，但后来看徐一萌难过，觉得她估计还是在为排名犯愁，想不如说出来算了，早点说出来，徐一萌早点痛快。”
“那她之前怎么也没提过要去国际学校？”
“可能怕徐一萌受到刺激吧？毕竟徐一萌也说过想出国，但家里条件一般……”
说实话，我不接受这个解释，但转身看徐一萌，她已经哭红了鼻子。
“所以我这三年这么拼，是为了什么？”徐一萌自言自语地问。
我也不知道。
林歆宜的妈妈在早些时候就已经回到重庆了，她现在暂住在她妈妈上海朋友的家里。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是放假前最后的一个礼拜，也是林歆宜在上海最后的一个礼拜。徐一萌和林歆宜的交流又频繁了起来，虽然多了些频次，但却少了些六七年级的热络。她们又开始一起去散步，一去就是一个中午。林歆宜不在的时候，李减诚就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不去找其他朋友，也不看书写字，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树。他不伤心吗？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啊，朋友总是要分开的。我们每个人都被局限在自己的命运之中，不是吗？我们能做的，只有当命运到来时，尽情享受命运的馈赠。”
“可是，她是你女朋友啊，是你喜欢的人啊，你就不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吗？就，一直一直在一起吗？”
“是，但是你能怎么办呢？只要我和她在一起的回忆是美好的，那就够了。”
徐一萌拉我去给林歆宜送机，她礼拜六下午就要出发了，航班从浦东机场起飞。我们到的时候，林歆宜还在柜台值机，她坐在一个和她腰一边高的硕大无比的行李箱上，旁边的李减诚在和值机员吵架，大概率是因为行李的问题吧，我猜。
准备停当，四个人一起走向航站楼的深处。一路上，林歆宜有说有笑，看得出在试图营造出一种轻松平常的氛围。她在努力逃避任何有关“出发”的话题，就好像今天不是要一个人去重庆，而是放学和大家一起回家。李减诚虽然压抑着离别之情，但依然乖巧地配合林歆宜演戏，迎合着，生怕戳中了哪个心理要害，推倒了阻拦感情洪水的大坝，让那无处安放的情绪奔涌而出。
机场是通往远方的门户，建立之初就注定了要担负见证人类分别与团圆的使命。人生中的大喜与大悲，在机场中以不同的楼层分隔在了平行的两个时空。都说相逢是离别的序曲，直到此刻我才能够略微品味到这句话的深意。比起意料之中的道别，出其不意的离开往往更令人无奈。
机场的出发层是人类离别的博物馆。老兵紧握着远行战友粗糙的手，不知下次重逢是在天堂还是人间；妻子拥抱着即将出发的丈夫，叮嘱他出差的时候也要记得吃药；父亲向着女儿的背影挥手，告诉她馋嘴了就叫家里寄……林歆宜好像丝毫没有被周遭发生的这一切所打扰，仿佛自己是离港大厅的难得特例，继续拉着箱子大步向前走。
安检区的入口站着两个身型魁梧的保安，好似年画上的秦琼和尉迟恭，守卫着通向远方的大门。林歆宜和大家简单道了别，便加快脚步朝安检区走去，生怕被离别的洪水追上，吞噬在情绪的急流中。这算是“不辞而别”吗？我不清楚。如此坚定的步伐，在四个人三年来的情谊面前是否太过冷酷？林歆宜一向是敢作敢当、顶天立地的人，可世事难料，面对命运突如其来的捉弄，她竟然选择了躲避与逃脱。李减诚保持沉默，大概是在尊重林歆宜的选择。显然，这个选择让我和徐一萌的出现显得尴尬而多余，因为林歆宜想要的并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壮行。我或许能理解她的选择：她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却不得不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上海，回到那个自己并不熟悉的老家，只因自己的父亲。是那个曾经让她得到了所有初中女孩都梦寐以求的一切的父亲，也是那个锒铛入狱的不光彩的父亲。
“林歆宜！”徐一萌还是叫住了她，“我……我会想你的。”林歆宜停下脚步，转身，松开了手上的拉杆箱。徐一萌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迎上去，抱住了还没缓过神的林歆宜。情绪的洪水最终还是冲垮了精心修筑的大坝，再回神，她俩早已哭成了两个泪人。
“一萌，别伤心啦，大学我还是会考回上海来的。”可分明林歆宜才是哭得更惨的那一个，“就考文大，好不好？咱们大学一起考文大！”
“嗯，一起考文大。”徐一萌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滴在林歆宜的肩上，慢慢地浸湿了衣领。
乌云浓密，午后的夏日上海，一场雷暴正在酝酿。水汽疯狂地向上升涨，形成了壮观的塔状浓积云。纵使有万千的不舍与留恋，航班终将按时起飞。辞别林歆宜后，李减诚把我们带到了航站楼北边的落地玻璃旁：“看，那架是她的飞机。”
廊桥撤开，一架空客飞机缓缓推出、滑行、起飞，绿色的尾翼随即消失在密云中。
生活的本质就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只有在命运降临时才会发现，之前的爱恨情仇竟然微不足道得可笑。回城的地铁上，徐一萌还在懊悔，懊悔自己之前对林歆宜的小肚鸡肠。
“她不是原谅你了吗？”我问。
“但我还没原谅我自己。”她答。
“可这也不能怪你啊。”我得努力安慰徐一萌，“要怪……要怪就怪推优！要是没有这个你死我活的“推优”系统，你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你想，你在主观上并没有陷害她的恶意，只是在不巧的时间站在了不巧的地方，不幸地成为了这架高射炮的一颗炮弹，却在伤害别人的同时把自己也炸得粉身碎骨，你其实也是受害者啊。”我试着安慰徐一萌。
“但愿如此。”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能就好像是海水有尽头，月亮有圆缺，人间也有不足吧。”
“是啊。”
“哎。”徐一萌又叹了口气。
升学的压力充斥着整个八升九的暑假。无论是父母还是老师，无不以初三生的标准严加要求，使人喘不过气。搬回家住的我还真有些不习惯，爸妈对我的教育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与粗暴，与徐一萌是的温柔形成了强烈反差。虽然我讨厌上学，但我仍旧迫切地希望时间能够加速，让这该死的暑假快快结束，我也好早些回到徐一萌的身旁。
看来我还是喜欢她的。
年久失修的电风扇在屋顶上吱吱呀呀地转个不停，拿到排名之后的徐一萌却沉默地坐在座位上，不喜不悲——或许是已经习惯当“千年老二”了。我想安慰她，却想起那次下雨好心办的坏事，不敢贸然开口，只好继续低头坐着，一言不发，翻看自己的试卷。我的成绩有所进步，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好，其实是很开心的，但是考虑到徐一萌此时此刻的心情，我还是选择把喜悦压在心底。
放学的时候，可能是看出了徐一萌的心思，坐在后面的林歆宜主动拍了拍徐一萌的肩膀：
“那个……一萌……我下学期要……转学了。”
啥？
“我下学期不在文附读了。”林歆宜继续解释。
“卧槽？什么？为什么？”李减诚十分惊讶，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
林歆宜却在刻意地回避这个话题：“没啥……”
和李减诚的惊讶不同，徐一萌平静地愣住了，她很困惑，但她知道此事不便多问，虽然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哦，那……”
“那什么那呀，还有一个礼拜才放假呢，又不是大后天就不来了。”林歆宜倒是很镇静。
反倒是李减诚不太能接受这个消息，看得出，他没有想过林歆宜会转学，至少是没想到林歆宜没和他“通过气”，说转就转走了。
林歆宜收拾好书包，起身道别。李减诚见状只好三下五除二把书本全都无序地扔到书包里，顾不着拉拉链就追了出去。
“怎么会呢，连李减诚都不知道？”徐一萌还是有些恍惚，没有缓过神来。
“我也不清楚。”我只好如是回答。
回家的路上，徐一萌猜测了各种林歆宜转学的可能性：出国读高中，读国际高中，搬家，甚至是不读高中了：“栗子你说林歆宜会不会不读高中，直接去她爸的公司上班，然后继承家业了？”
回家后，徐一萌督促我去从李减诚那里打探情报，我坐在电脑前面和李减诚打字，她坐在我旁边看，显然，她比我紧张得多。
事情的原委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
“林歆宜没有上海户口，所以参加不了上海中考，她家里本来是打算把她送去国际高中的，这样就不用参加中考了……”
“所以林歆宜本来就不会占用推优名额？怎么会……”
我能理解徐一萌的心情。
“但是，哎，天有不测风云，就不久之前，她妈妈收到消息说他爸被抓起来了，但是她妈也没什么收入，别说出国读大学了，负担她读国际学校都难。”
“那她们家的家产呢？房子？存款？股票？还有，她爸能量这么大，当时为什么不给她办一个上海户口？”我不理解，林歆宜是一个买东西从来不看价钱的人，怎么会家里连一点底子都没有？
“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她爸没给她办上海户口，可能是有他的难处吧。家产、财富都和她妈没关系，因为……哎……反正她用不了，就可能……我也不清楚。”
“那……她准备转去哪里？”
一萌妈妈忽然推门进来，拿着一盆切开的梨子，我赶紧把电脑屏幕切成数学应用题。
“哝，囡囡，拨侬只生梨吃吃。哟，小刘额眼乌子哪能离了搿电脑屏幕介近？侬啊勿提醒提醒人家。”一萌妈妈把生梨放到桌上，“辣辣嗨看算数啊？小刘伊拉爷是文大数学专业毕业额，伊算数肯定好，侬多托人家请教请教。”
“妈侬帮帮忙，伊额数学顶摊板了好哇，是伊要请教我。”
“嘿侬只小鬼头，勿要骄傲。”一萌妈妈带上门出去了。
“你妈刚才说啥？”我一脸疑惑地问。
“少废话。”徐一萌拿了一大块香梨塞到我嘴里，这下我真说不了话了，“快点把电脑切回去。”
“她妈准备给她转回重庆读初三，然后在重庆参加中考，哦对，她老家在重庆。”
“那她咋不早说呢？至少咱还有个思想准备。”
“她就想偷偷走了算了，毕竟自己老爸进去了也不是啥光彩的事情，但后来看徐一萌难过，觉得她估计还是在为排名犯愁，想不如说出来算了，早点说出来，徐一萌早点痛快。”
“那她之前怎么也没提过要去国际学校？”
“可能怕徐一萌受到刺激吧？毕竟徐一萌也说过想出国，但家里条件一般……”
说实话，我不接受这个解释，但转身看徐一萌，她已经哭红了鼻子。
“所以我这三年这么拼，是为了什么？”徐一萌自言自语地问。
我也不知道。
林歆宜的妈妈在早些时候就已经回到重庆了，她现在暂住在她妈妈上海朋友的家里。接下来的一个礼拜是放假前最后的一个礼拜，也是林歆宜在上海最后的一个礼拜。徐一萌和林歆宜的交流又频繁了起来，虽然多了些频次，但却少了些六七年级的热络。她们又开始一起去散步，一去就是一个中午。林歆宜不在的时候，李减诚就孤零零地坐在座位上，不去找其他朋友，也不看书写字，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树。他不伤心吗？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啊，朋友总是要分开的。我们每个人都被局限在自己的命运之中，不是吗？我们能做的，只有当命运到来时，尽情享受命运的馈赠。”
“可是，她是你女朋友啊，是你喜欢的人啊，你就不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吗？就，一直一直在一起吗？”
“是，但是你能怎么办呢？只要我和她在一起的回忆是美好的，那就够了。”
徐一萌拉我去给林歆宜送机，她礼拜六下午就要出发了，航班从浦东机场起飞。我们到的时候，林歆宜还在柜台值机，她坐在一个和她腰一边高的硕大无比的行李箱上，旁边的李减诚在和值机员吵架，大概率是因为行李的问题吧，我猜。
准备停当，四个人一起走向航站楼的深处。一路上，林歆宜有说有笑，看得出在试图营造出一种轻松平常的氛围。她在努力逃避任何有关“出发”的话题，就好像今天不是要一个人去重庆，而是放学和大家一起回家。李减诚虽然压抑着离别之情，但依然乖巧地配合林歆宜演戏，迎合着，生怕戳中了哪个心理要害，推倒了阻拦感情洪水的大坝，让那无处安放的情绪奔涌而出。
机场是通往远方的门户，建立之初就注定了要担负见证人类分别与团圆的使命。人生中的大喜与大悲，在机场中以不同的楼层分隔在了平行的两个时空。都说相逢是离别的序曲，直到此刻我才能够略微品味到这句话的深意。比起意料之中的道别，出其不意的离开往往更令人无奈。
机场的出发层是人类离别的博物馆。老兵紧握着远行战友粗糙的手，不知下次重逢是在天堂还是人间；妻子拥抱着即将出发的丈夫，叮嘱他出差的时候也要记得吃药；父亲向着女儿的背影挥手，告诉她馋嘴了就叫家里寄……林歆宜好像丝毫没有被周遭发生的这一切所打扰，仿佛自己是离港大厅的难得特例，继续拉着箱子大步向前走。
安检区的入口站着两个身型魁梧的保安，好似年画上的秦琼和尉迟恭，守卫着通向远方的大门。林歆宜和大家简单道了别，便加快脚步朝安检区走去，生怕被离别的洪水追上，吞噬在情绪的急流中。这算是“不辞而别”吗？我不清楚。如此坚定的步伐，在四个人三年来的情谊面前是否太过冷酷？林歆宜一向是敢作敢当、顶天立地的人，可世事难料，面对命运突如其来的捉弄，她竟然选择了躲避与逃脱。李减诚保持沉默，大概是在尊重林歆宜的选择。显然，这个选择让我和徐一萌的出现显得尴尬而多余，因为林歆宜想要的并不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壮行。我或许能理解她的选择：她是一个好面子的人，却不得不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上海，回到那个自己并不熟悉的老家，只因自己的父亲。是那个曾经让她得到了所有初中女孩都梦寐以求的一切的父亲，也是那个锒铛入狱的不光彩的父亲。
“林歆宜！”徐一萌还是叫住了她，“我……我会想你的。”林歆宜停下脚步，转身，松开了手上的拉杆箱。徐一萌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迎上去，抱住了还没缓过神的林歆宜。情绪的洪水最终还是冲垮了精心修筑的大坝，再回神，她俩早已哭成了两个泪人。
“一萌，别伤心啦，大学我还是会考回上海来的。”可分明林歆宜才是哭得更惨的那一个，“就考文大，好不好？咱们大学一起考文大！”
“嗯，一起考文大。”徐一萌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流下，滴在林歆宜的肩上，慢慢地浸湿了衣领。
乌云浓密，午后的夏日上海，一场雷暴正在酝酿。水汽疯狂地向上升涨，形成了壮观的塔状浓积云。纵使有万千的不舍与留恋，航班终将按时起飞。辞别林歆宜后，李减诚把我们带到了航站楼北边的落地玻璃旁：“看，那架是她的飞机。”
廊桥撤开，一架空客飞机缓缓推出、滑行、起飞，绿色的尾翼随即消失在密云中。
生活的本质就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只有在命运降临时才会发现，之前的爱恨情仇竟然微不足道得可笑。回城的地铁上，徐一萌还在懊悔，懊悔自己之前对林歆宜的小肚鸡肠。
“她不是原谅你了吗？”我问。
“但我还没原谅我自己。”她答。
“可这也不能怪你啊。”我得努力安慰徐一萌，“要怪……要怪就怪推优！要是没有这个你死我活的“推优”系统，你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你想，你在主观上并没有陷害她的恶意，只是在不巧的时间站在了不巧的地方，不幸地成为了这架高射炮的一颗炮弹，却在伤害别人的同时把自己也炸得粉身碎骨，你其实也是受害者啊。”我试着安慰徐一萌。
“但愿如此。”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能就好像是海水有尽头，月亮有圆缺，人间也有不足吧。”
“是啊。”
“哎。”徐一萌又叹了口气。
升学的压力充斥着整个八升九的暑假。无论是父母还是老师，无不以初三生的标准严加要求，使人喘不过气。搬回家住的我还真有些不习惯，爸妈对我的教育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与粗暴，与徐一萌是的温柔形成了强烈反差。虽然我讨厌上学，但我仍旧迫切地希望时间能够加速，让这该死的暑假快快结束，我也好早些回到徐一萌的身旁。
看来我还是喜欢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