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半个多月,周远山都没再折磨陈休。

    他留下一句“你初来乍到,事业部里前辈们但凡有一个加班,你都必须留到最晚”,二人便没再说过几句话。

    周远山甚至连公司都不怎么来。听董经理他们说,小周总是跟着工程总监,四处跑工地学习去了。期间甚至有4天飞了特别行政区M市,想也是去了解赌场业务。

    陈休知道,他定是想在父亲面前迅速树立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形象,除了电竞事业部,他应当也要尽快学习红鼎的主业——房地产。

    红鼎的产业从大中华区一路伸到南美。她陈休哪怕再怎么自诩聪明,也不得不承认:周远山如今要接手的事,恐怕是她花上数年也难以弄明白的。

    不过她并不感兴趣,也不打算找周远山细问、学习。

    她只想做好眼前事。

    就在她快要习惯自己一个人的自由时,周远山回来了。回的还是陈休家。

    为了公平起见,他们在各自的家门的指纹锁上都录了指纹,所以周远山可以自行进陈休家。

    陈休正在地下室开开心心地享受独自的电影时光。

    她家的地下室挑高6米,在影音区边上有一扇5米的巨大落地玻璃门,门外是20平方的天井。天井两侧的墙壁边种着凤尾竹,正对玻璃门的那一面有墙壁瀑布。氛围灯已被打开,偶尔望出去也是动静结合的好景致。

    陈休在家最喜欢呆地下室。冬暖夏凉,白天因为天井朝南的缘故,采光也相当好。她还不用怕被邻居看见,能开着窗帘、晒着太阳,尽情穿着一件大T恤四处蹦跶。

    唯一的缺点就是地下室有一扇门通往车库,而城西别院的别墅区有各色跑车进进出出,时不时有发动机的轰鸣声。

    所以,方才她虽然听见自家门口有车停下,也只当是邻居家的弟弟回来了——邻居家本就有两辆车,规划的两个车位正好。自打弟弟求着他爸买了辆跑车,就只能在小区外的路上找空位,然后走回家。

    陈休父母出去自驾游,空一个车位出来,也就行他个方便,允许他停自己家门口。

    她听见停车声没多想。继续吃着冰淇淋,穿着那条最喜欢的白色维多利亚风格睡裙,在沙发上看着电影,还时不时站起啦,踩着沙发转个圈。

    所以周远山进门时,一眼见到就是这个扎着双马尾,宛如小学生一般在沙发上乱走,对着喜剧片大笑的陈休。

    这笑容在听见关门声时戛然而止。

    “……你来做什么?”陈休关了电视,周远山认出那是接近二十万的B&O,标志性的蝴蝶翅正缓缓合上,陈休也如同敛翅的小鸟,安静下来。

    周远山阴沉着脸,不顾自己扰了她的兴致:“你过来。”

    陈休默默走到周远山身边,和他在玄关右边的岛台前相对而坐。

    周远山“啪”地将一叠纸甩到桌上。陈休拾起来一看,竟然是她大二时期在夜店的照片,时间基本都在两年半以前,是周远山与她第二次分手后不久。

    当中几张用红色记号笔画出了圈,是她与不同的男生勾肩搭背、手拉手,甚至被人公主抱的画面。

    “陈休,你真是好学生啊。”周远山剑眉一挑,面上的怒气已无处遁形。

    他们都心知肚明陈休这是借酒消愁,心知肚明陈休为什么借酒消愁。

    周远山肯定不是吃醋来找她对峙,他来,多半因为这是给红鼎抹黑的材料,要趁下个月秋季赛前,红鼎CK发布会前,进行勒索。

    陈休思绪飞速运转,始终想不出这些角度是谁拍摄的画面。有太多陌生人在场,会有谁时时记得留证据,又有谁能预想,这些能用来勒索周远山?

    “不能买断吗?”陈休淡淡问。

    周远山冷哼一声:“这是竞品战队经理亲自发来的,同为B级保级赛对手,你觉得可能他会出一个合理的价码吗?”

    陈休心想,既然不能买断,那倘若发出去了,也不能用“失恋后借酒消愁”这种话题搪塞过去。

    红鼎在L市乃至全省都是知名企业,周远山这个少东家本就花边新闻不断,谈不上全国影响力,区域知名度肯定是有的。

    再出个“少奶奶”借酒消愁,等于坐实了周远山的渣男形象,如今女权舆论盛行,骂的将不止是周远山负心,还得骂陈休为情所困。

    沉默了片刻,陈休心生一计:“另附几张你在国外开派对的照片,和这张做成一篇,说我们相爱相杀、互相报复,如今为事业重归于好。再出两条商稿接广告,一条往我们蹦迪服装和配饰上引,一条揭秘我们去的店址。”

    周远山嘴角勾勒出一个冷笑:“可以。”

    陈休见他同意,起身便按电梯,要回自己屋去。

    不料周远山一把将她推进电梯,将她抵在了透明的玻璃壁上。

    “又犯什么病?”陈休骂道,这才闻见他身上的酒气。

    “你不是说……你对我什么‘意难平’吗?嗯?”二楼一到,周远山便将她扯了出去,一路往她的卧室里扯,“我看你备忘录写的,也是凄凄惨惨戚戚……”他“砰”的一声将房门关上,“可我看你也不惨啊,这图上的男人倒是一个也不重样啊?”

    陈休被足足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他抵在门上,无处可逃,只得冷言冷语,重复道:“你犯什么病?”

    周远山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咬了一口她的嘴唇,血腥味立即在口腔中弥漫开。他将唇齿间的血舔了舔,冲陈休低吼:“说,你被多少人碰过?”

    陈休冷笑出声:“关你屁事呢?周少?”

    周远山偏头,又咬疼了她的耳朵:“你不是我的人吗?嗯?做那温柔媚态是我的人,死乞白赖是我的人,念念不忘要报复我……也是我的人。”

    他每一个“人”字都咬得极窄,似乎要将这个字碾碎了吞进肚子里似的。

    “你到底有什么病?”陈休挣扎吼道,腹部感受到他明显的变化,知道男人真正醉酒是不可能有反应的,周远山只是借着三分酒意在发疯——“你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我是有义务给你守活寡?本来就是个交易,你偏往感情扯,你动机何在?目的何在?”

    周远山不作声。

    陈休忽然有了一种新的觉悟:周远山恐怕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的心思。他这个人从不分析自己的潜意识。

    因此,就算她善于察言观色、揣度人心,也无法在周远山那些毫无逻辑的言行中将他揣摩出半分。

    连他自己都是混乱的,旁人又要如何读懂?

    不待她细想,周远山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来,又将她重重地甩到了她自己的被单上。

    周远山只是用很大的力气压得她不得动弹,再吻她时,却是轻如羽毛,绵如……他身上那复杂、悠长、不容抗拒的浓香。

    “我想要你。”

    而后他用呼吸间的风吹拂、亲吻他的宝藏;指尖划过起伏的温暖,在每一处熟知的美景上指认他的温柔乡。

    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窥见自己的手,在此刻拥有和贝尼尼一样的力量,每一次雕琢,都让狂喜爬上他的圣特雷斯的脸庞。

    他进入黑夜。

    西岸的细雨从来挡不住他飞驰的车轮,塞壬的歌声也叫不停他破浪的船舵与风帆。

    驶过清新湿润的土地,在青草、雏菊与槐花的幽香中驰骋。

    又乘船在汹涌起伏的海浪中肆意航行,任凭大雨倾盆,他直视低垂的云层与远处的天光。

    醒后,陈休看着仍在熟睡的周远山。

    高挺的鼻梁在前一晚未关的夜灯中,给他的一侧脸颊投下了些微阴影,如黑羽一般细密卷翘的睫毛小小地铺开在他眼睛下方,嘴唇在睡梦中依旧微抿,似乎并不放松。

    喉结随着呼吸轻轻移动,被褥上边露出的半个胸膛有着无可挑剔的线条。

    陈休心中百感交集,哑然失笑:周远山,是素来恣意妄为的周远山。

    她轻轻起身,穿上衣服,在入秋的寒阳中向着公司去。

    这一日,周远山还是没有来公司。

    陈休处理好红鼎CK已基本敲定的7家大小品牌合作细节,又将头一夜那些照片的完整处理方案发给魏司宇——这件事不能让公司其他人知道,得拖魏司宇找外包公司来私下处理。

    直到傍晚,楚连城给她发来一句“今天也记得好好吃饭!”

    她回了一句“好”,而后关了办公室的百叶窗、锁了办公室门,蹲在地上,瞬间泣不成声。

    她哭了不过半分钟,就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机械地拿起手机,给陆雪言打电话。

    电话那头,娇声娇气的陆雪言一听陈休这声“喂?”里浓重的鼻音,就叹了口气:“休休,我今晚就回来。”

    陈休挂了电话,披着毛毯在办公室的沙发上补觉。

    四小时后夜幕满城,她被轻而笃定的敲门声唤醒。

    开门,正是杏眼如鹿的陆雪言。“休休。”她伸手抱住陈休,“没事的,这几天,你去我家住。”

    陈休点点头,将下巴放在陆雪言的肩膀上,在她瘦小却无比让人安心的怀抱中,宁静无声地再度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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