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远山短促一笑,别开了目光:“不得不承认,你这个人脉玩得很巧妙。我父亲将公司内外都查了,也找不出个有利益冲突的、合理的嫌疑人。‘腾龙’完成并购,扎根L市不过3年,旗下那些小规模的子公司也没有能摸透‘红鼎’的能耐。只可惜……我也帮忙看了那份文件。你错就错在,不该提到红鼎在LA的货,是走S市到芝加哥的这条供应链。”他横了陈休一眼,“这条供应链在国内,起于S市。理论上来说,L市的人想摸到S市这条线是大海捞针,而S市的消息提供人没道理主动跨过两个省,来管L市的闲事。”

    陈休见木已成舟,便坦然道:“所以你就想到了我。因为这条线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是,我查到‘腾龙’子公司‘宜龙’的季总。他的小儿子季应泉和你在初中还是小男女朋友呢,真可爱。”周远山笑道。

    陈休也笑:“你不敢告诉你父亲,说这七千万的乌龙是因你而起。钱追不回来,面子却要追回来,所以你在半年前回关了我的TikTok,在看到我回L市的定位后,就让人在落日门口等着?没想到我存了周阿姨的电话,让你父母都知道了你的小动作。现在如何是好?”

    见周远山不作答,她便继续道:“难得让周少做我的跟屁虫,只是我要钱没有,烂命一条,你要怎么报复啊?”

    周远山摇摇头:“你这个人太理性,不懂顺其自然。你看,电竞事业部恰好是你要咬的饵,我母亲又碰巧拉了钓竿,你这不就被钓到我桶里了?”

    陈休皱眉:“然后呢?”

    “然后你得天天跟着我。”

    “你总得有我什么把柄,才能牵制住我吧。”

    “你觉得我们在首都的出租屋里,拍的那张照片如何?”

    陈休后背发凉:“我手机拍的,你怎么会有?”

    “怨不得我,你为了看剧,用你的手机登了我的云盘,照片是自动上传的。”周远山像孩子耍赖般道,“现在正好用来要挟你。要么你听话,要么我把照片发给你父母。”

    陈休怒道:“有意思吗你?”

    “当然有意思。你让我家损失真金白银七千万,那我就折磨你一阵子,开开心。”

    “什么要求?期限多久?”

    “任何要求,我腻了为止。”

    陈休盯着他。

    “把这个过错补上就好了。”周远山举杯敬她,笑容几乎凝在了脸上,“咱们快些吃,过后还要去‘Feast’。”

    Feast是紧邻落日温泉的一家夜店。周远山曾经告诉过陈休,Feast赚钱不是靠一层的蹦迪卡座,而是靠包厢接待政商人物。那些见不得人的酒局,在他们知情人口中,叫做“商务局”。

    陈休心想:周远山总归不会让我去陪那些肥头大耳的男人们吧?

    周远山并没有让她陪酒。

    所以起先,陈休是松了一口气的。

    可半个多小时后,在酒气熏天、灯火晃眼、乐声震耳的包厢中,周远山起身,拿过DJ的话筒,说:“为了庆祝我回国,庆祝我和我的女朋友重归于好,今夜全场消费由我买单。”

    他的一众狐朋狗友们立即起哄,要陈休和周远山喝交杯酒——满杯伏特加,不加冰球,一口闷。

    陈休酒精过敏,两瓶啤酒差不多就已经很上头了。这样一杯伏特加下肚,足以让她晕上一个多小时,而且肯定会吐,更别说她会皮肤泛红,浑身发痒、发冷。

    周远山是知道的。

    可他还是笑着将酒递过来。

    陈休接过酒杯,与他手腕相缠一饮而尽,顿时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魏司宇也知道她不能喝酒,可他此刻心想的是:周远山已经吃了解酒药,回去之后,难受的、享福的都是陈休,说什么也不能坏了兄弟的好事。

    至于会不会喝出事来——周远山已经叫了朋友家私人医院的救护车,就在Feast外等着。

    喝完这一杯,周远山便将陈休搂在怀里。

    陈休见着眼前的灯光明明灭灭,五彩的光斑在包厢内跃动,忽而觉得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都远了。听力减弱,这是她喝酒后会有的症状之一。

    但不止于此。

    她觉得此时搂着他的周远山也远了。

    那个曾经声称自己和魏司宇一样,宁愿通宵打游戏,也不乐于出门和人喝一杯酒的周远山,如今能叫上十几个“兄弟”饮酒作乐。

    周远山虽然搂着她,却并不与她进行任何交流,只是与其他人继续喝酒、摇骰子、划拳。

    他是何时变成这样的?还是说,他本来就这样?

    可他那三个月是当真一次酒局都没去过,连陈休请他和朋友们一起蹦迪,他都拒绝了,只是约好时间来接她……

    他含着酒气、烟气、香水味的怀抱,他坚实的臂弯,如今更像是一个囚笼。陈休在其中忽然看不清外边,也看不清她自己。

    直到一个小时后,陈休那昏天黑地的酒劲已经过去,周远山才将她打横抱起来朝着洗手间去。

    “哟哟哟!忍不了了!周少忍不了了!”有人起哄。

    周远山笑着对那人说“滚”,关上洗手间门,忽然泯了笑意,开始扯陈休的衣服。

    陈休扶着墙勉强站稳,一手紧紧攥着这吃完饭新换上的吊带裙:“做什么?”

    周远山冷冷道:“你差不多该吐了。衣服脱了,两万多的Versace,别弄脏了。”

    陈休怒极反笑:“区区两万,周少还在乎?”

    周远山冷笑:“我找朋友借的衣服。你不会以为……我为了你专门买件新的?赔了七千万还倒贴,你当我是蠢货?”

    陈休不与他多言,当即解开拉链——没有她故作娇羞的道理。

    而后她就跪在座便器边开始扣嗓子,要将胃里那灼热的疼痛感吐尽了。

    陈休为了穿上那条裙子,已经脱下了内|衣。此刻,她全身上下只剩短裤和脚上那双Alexander Wang的银色高跟鞋。

    周远山接过裙子后,借着洗手间内昏暗的灯光,目光落在她棕色的长卷发,还有那熟悉的、赤|裸的腰身上。

    陈休曾经是学校里的长跑冠军,与眼下拼命减肥、瘦弱如纸的那些女人不同,她是豹子般健硕且流畅的。

    她的腰在周远山的大手中几乎只是盈盈一握,臀|部却是非常年健身不可得的挺翘。

    在他眼里,世上漂亮的女人数不胜数,可漂亮不是美。周远山的的确确觉得陈休美。

    即便对这个女人有着满腔怒火,可眼下说没有感觉是假的——周远山吃了解酒药,喝到现在几乎没有醉意。

    然而他不是没品的禽兽,做不出在夜店洗手间里宽衣解带的下|流事。他屏住呼吸,当即将裙子挂在洗手间门后,开始认真洗手,转移注意力。

    再回席上,众人又是吹着哨子起哄。

    周远山不作任何解释,由着他们揣测。而陈休倚在他身旁,纵容他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腿上,陪他演好这一出郎情妾意。

    她不得不承认这种坐在C位上,坐在一个至沉至俊的男人身边,体验感是极佳的。

    方才已经吐过一回,再接过来的伏特加是加了冰球、兑了可乐的。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周远山方才起身,对在座道一声:“我带她回家了。你们先玩。”

    有人问:“周少要逃单啦?”

    周远山笑道:“哪里的话?消费都记我账上。”说罢扯着陈休出门去了。

    魏司宇在身后跟上,抢先打开迈巴赫的车门,周远山迈开长腿就上去了。

    陈休摇摇晃晃走去另一边自己将门打开——她记得,周远山这车的后座中间,是茶水架挡着的,过不去,两人必须一左一右上车。

    “回哪个房子?壹号院?”陈休说的是市中心的顶楼公寓。

    周远山揉着眉头道:“凯撒庄园。”

    魏司宇为了开车没有喝酒,清醒得很。

    一路上他已经看出来,后座两人完全不似三年前亲密。

    他不多问,只是觉得陈休可怜,不是觉得她一腔真情,几次三番被自己的好兄弟兼老板周远山辜负——魏司宇只是单纯可怜这个学霸陈休到头来还是要倒贴周远山。

    陈休纵容身上难受万般,理智却无比清醒——她素来如此。哪怕下一秒她就会晕倒,前一秒她依旧是冷静的。

    当初,周远山第一次走后,17岁的陈休第一次喝酒就在夜店喝到过吐血。然而,她吐血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漱口、喝水,在手机上打好车,一直到下车,步行到医院急诊科门口,看见一位护士朝自己走来,她才晕了过去。

    陆雪妍骂她是个疯子。她想她可能真的是。

    陈休看见魏司宇在后视镜那一瞥,立即明白他在想什么。

    她不求任何人的理解,为了刚刚工作两年,就能在跳槽时直接做高层管理岗,也为了避免周远山哪天真的发疯把照片发给她父母,受这一年半载的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日后有的是前途光明。

    她看见车朝着城西山去,放心地闭上了眼。

    半小时候,周远山捏住她的下巴,用疼痛将陈休从睡意中唤醒:“下车,”他又对魏司宇道,“不用送了,你回家吧。”

    魏司宇点点头,离开了。

    陈休在夜晚的凉意中打了个激灵,清醒半分,跟着周远山向他家去。

    他家和自己的新家离得不远。一个在山南面,一个在山东面。

    陈休的新家其实也是L市颇为体面的一间联排别墅。那是父母当年省吃俭用购买的养老房。如今他们出去自驾游,等钱花光了,还是要回到这处,省吃俭用地养老。

    站在周远山家将近半个足球场大的前院里,陈休叹了口气:世道不公。

    穿过前院,周远山推开那扇气派的双开门。

    陈休终于得以脱下这双磕得脚痛的鞋。

    周远山带她坐上电梯,去了二楼,让陈休住自己卧室隔壁那一间:“所有的东西都齐全,衣服在衣柜里,自己选……你定个下午2点的闹铃。”说罢,他就了进自己屋,不轻不重地关上门。

    陈休走进自己屋的洗手间,在镜中看见皮肤几乎全部变成了粉红色,锁骨附近的一片甚至起了白色的小斑——不是鸡皮疙瘩,只是颜色的变化,看起来便知不妙。

    陈休的胳膊奇痒无比,她狠手挠了几下,双臂的粉红上又立即浮现出暗红的挠痕。她还想继续挠,却怕留下印记,于是强忍住了。

    脱下那条昂贵的裙子,她在座便器边再一次呕吐起来,吐到最后只剩胆汁、再只剩干呕。

    这一夜,陈休头痛欲裂,直到闹铃响起,还觉得没睡几分钟。

    “醒了?”周远山在一楼的餐厅见她一路找过来,悠悠地吸了一口烟。

    “嗯,”陈休微笑道:“……商量一下。”

    “同意,”周远山将烟掐灭,“走廊、餐厅、客厅禁烟。”

    陈休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一时语塞。

    “小姐要用饭吗?”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40多岁的女人,想来是周远山家的住家阿姨。

    “好的。谢谢。”

    而后便是周远山在人前扮演夹菜、倒水等体贴入微的行为。待阿姨回了自己房间,周远山才面色一改,坐回位置上调笑着道:“吐得舒服吗?吵着我睡觉了。”

    陈休嘴不饶人:“舒服。很高兴能打搅到你。”

    “舒服吧?赶紧吃,吃完去公司,今晚继续喝。”周远山继续笑。

    陈休与他去了红鼎总部,演了一下午的郎情妾意,也在周远山的父亲——祝融军面前彰显了一回自己的专业度和计划性,在祝总难得微笑、点头的情况下,将最紧急的选手签约一事提上日程。

    晚饭后,周远山皮笑肉不笑道:“走,Feast,继续。”

    陈休胃里一阵绞痛,却也皮笑肉不笑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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