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上枝头,看不出一点的星。

    沈厌就带着落苏在林中穿梭。

    落苏就一边觑着沈厌脸色,一边把自己的火折子也往沈厌那边凑了一点。

    沈厌就看着在不知不觉中眼前又多出的一点火光,没说话,只是上山的动作又加快了一点。

    周围俱是黑暗,杂影绰绰,侧生的树枝突然横过来一根。

    落苏的注意力全在沈厌身上,余光虽然注意到了,但是也故意没躲。

    眼看就要脸上一疼,撞上树干的时候,沈厌忽然拉了她一下,避免了她的磕倒。

    等落苏从趔趄中抬起头,她就看到了沈厌侧过来的脸。

    沈厌的额头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已经生出了细密的汗。

    此刻看过来的眼神,都透着一股不太明显的凌厉。

    沈厌看了她一眼,见她站稳后就打算把手撤开。

    落苏赶在沈厌马上就要把手松开之际,快速把人扯住,晃了一下说:“我能不能拉着你走啊?”

    沈厌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落苏于是又把话音再放软了一点:“不然我怕又像刚才一样摔了。”

    沈厌的视线在落苏的脸上短暂地凝了一下,然后又转移到了她拉住自己的手上。

    没吭声,也没再甩开,只是用继续前进的步伐代替了他的回答。

    落苏于是也一下知道了沈厌的态度。

    她快速地把沈厌的手又拉紧了一点,然后还低下头,小声地不好意思地跟人道了声:“谢谢。”

    若是沈厌没看到她嘴角悄悄抿起的笑,怕也是要以为落苏是真的在害怕摔倒。

    四周枝叶茂盛、杂草丛生。

    落苏偶尔看沈厌一个人不方便清理的时候,就会跳起来帮他一起弄。

    等把前进的路清除好障碍之后,又继续把沈厌的手抓上。

    于是,沈厌就感觉到——

    落苏在时不时望自己一眼后,总会不自觉地加上手上握住的力度。

    就像是要把身上所有的温度,都透过手掌,传递给他这个人一样。

    -

    沈厌以前从未进过这座山,所做的所有道路选择,都只是根据他上辈子野外求生的经历而来。

    所幸,经验没有欺骗他。

    沈厌在走了许久后,终于找到了一个稍微空旷、可以暂时停留下来歇息的地方。

    他喊了旁边落苏一声:“可以停了。”

    落苏在奔跑、徒步中,脚早就已经不是自己了,偶然听到沈厌这话,差点直接瘫到了地上。

    沈厌看了一眼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看不出一点形象的落苏,安静了一秒:“你在这不要动,我去捡些树枝。”

    落苏本来人头都快要直接往地上靠了,听到这话还是战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擦了把手上方才蹭上的泥,才又从重新拉上沈厌袖子。

    话听着挺疲惫,但眉眼倒是一如既往的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沈厌的视线在落苏的拉住他的手上停了一秒,问了一句:“你还能走得动?”

    问话的方式听上去有点像是在讽刺,但落苏一向秉持着沈厌这人只是不会说人话,所以她接了一句:“怎么不行?”

    说完还特别坚强地蹦了几下,势要给沈厌证明下她的能力。

    于是,落苏就听到沈厌嗤笑了一声,说:“随便你。”

    “……”

    说是“随便你”,但落苏总觉得是沈厌的速度快上了不少。

    甚至只是看他的速度,根本看不出他是个怕黑的人。

    乃至于落苏一个立志要跟上沈厌,拉住他手、给他一点支撑力量的人。

    在很多时候,竟然沦为了一个只能在沈厌拾完好些木枝干草后,帮忙抱一下的“花瓶”。

    但得益于此,他俩也终于能早些收工回去休息。

    落苏手上抱着一大摞的干草树桠(因为落苏觉得自己此行过于的拖后腿,而强烈要求自己抱的)。

    而沈厌就手上拿着火折子,偶尔会伸脚,替走路完全不怎路看路的落苏扫平下障碍。

    等两个人都回到当时的空地坐下,沈厌就开始捡起落苏往地上放的树枝搭柴火。

    落苏看着沈厌熟练的动作一会儿往里垫点干草,一会儿又撇些小枝丫,觉得这事儿好像也没有自己什么能发挥的余地。

    所以她又朝沈厌问了句:“还有其他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沈厌似乎对她的这个问句早有预料,听到这话头也没抬一下,只是从怀中利落地掏出个小瓷瓶扔了过来。

    沈厌话音一点波澜都没有地说:“你把它撒在周围。”

    那一瞬间,明明沈厌连眼神都没瞟过来一下,但瓷瓶还是恰恰好地落到了落苏的手上。

    落苏于是就“哦”了一声,又重新从地上蹭起来,一边围着他们火堆四周绕圈倒粉末,一边不忘朝沈厌问一嘴:“这玩意儿是干啥用的啊?”

    沈厌正在试图将火星弄得更大一点,听到这话手上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了头,看了落苏一眼。

    那一刻,明明沈厌什么都没说,落苏却总觉得,他的眼神明确地在向自己表达:你确定要知道?

    落苏看看瓷瓶,又看看沈厌,有点懵地点了下头。

    然后,落苏就听到了沈厌的回答:“驱蛇药。”

    随着这三个字的落下,落苏手上的瓷瓶一下子砸在了地上,脑袋里一下又闪过她跟沈厌上山过程中血肉横飞的场景。

    当时天色还未完全暗完,属于不用火折子也可以勉勉强强分辨道路。

    落苏用一根木棍扒开挡住她视野的枝叶,一边朝沈厌提出自己的疑惑:“我们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啊?”

    毕竟按照落苏的理解,他们人在前边,身后那些云州官兵也未必能追得上他们。

    他们只需要继续打马向前,说不定就能顺利摆脱官兵,她就可以向佻山的谢乘风求救,没有必要非要进一旁的山。

    沈厌当时刚往树上做完一个标记。

    听到这话默了一秒,可还是给了她个答复:“前面设关卡的,是云州知府那方的势力。”

    落苏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下意识地就想问“你怎么知道”?

    可还没等她开口,她就看见她面前的沈厌忽然面色一凝,下一秒弹了起来。

    落苏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匕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手里划出去的。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沈厌眼睛下方的泪痣就已经染上了血。

    断成一截截的蛇的尸体散落在四地,沈厌的眉间尽是冷意。

    落苏几乎是下意识地被这场面吓得尖叫出声,退了一大步。

    沈厌对她后退的动作也没发表什么观点,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落苏感觉沈厌明明只是因为蛇存在的冷厉,一步步流转到了她的身上。

    并且,那股冷意,还在持续加深。

    落苏努力想去忽视地上的碎块、鲜血,但人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落苏一步一抖地走回沈厌身边,说了声:“我害怕。”

    沈厌听着落苏话里的颤音,又瞥了眼落苏在不知不觉中重新拉上他袖子的手,没说话。

    倒是落苏就看着沈厌像是审视的目光,继续落回了她脸上。

    落苏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话不要抖,能表达出自己的观点,不要让沈厌产生些不必要的误会。

    “就是那个,我知道你刚刚是为我好,不然那蛇可能就直接咬我身上了,但是——”

    落苏话音顿了一下,脑袋里又闪过方才碎块、鲜血横飞的场景。

    那种恶心、想要呕吐的感觉又泛了上来,连带着落苏的脸色都变得愈加惨白。

    “下次如果真还有这种事,能不能尽量一刀致命,不要弄得到处都是碎块、血肉,我真的会怕得一直一直做噩梦。”

    话音明显是在跟他沟通。

    但沈厌却感觉落苏在描述的时候,有一下像是真的想到了什么发生过的可怕事件。以至于在说出那些话时,表情里都依然残存恐惧。

    沈厌此时还未意识到自己的思绪,其实又在因落苏跑偏。

    他只是在落苏说完那番话后,原本还全是寒意的眼神,变成了很隐晦的蹙眉。

    落苏也没留意到沈厌那一瞬流露出的情绪。

    她只是在抓住沈厌袖子后,不停地直观地感受到沈厌的脉搏还在跳动后,她一直恐惧的心脏才终于渐渐安稳。

    而等自己情绪慢慢缓解了,落苏也终于把自己之前想说的、忘记的话给补上:“不过刚刚还是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沈厌没说话,只是看着落苏在说完那句道谢的话后,整个人脸上又恢复了以前很常见的那种表情。

    那表情怎么说呢。

    就是明明很在乎,也还在后怕,但是又装作没所谓。

    没所谓地拉出个笑容。

    然后悄咪咪地踮起了脚。

    沈厌看着落苏踮脚往他这边靠,一时也不知道她是干些什么,只是默许了她的靠近。

    然后,沈厌就看见落苏抬起了手。

    很快地一下,落在了他的眼下。

    沈厌只觉得落苏的指腹带着明显的冰凉,一下过去。

    偏偏在他还因为落苏手指温度之低感到怔神的时候,落苏的手就已经移开了。

    甚至连踮脚也没了。

    落苏又成了原来的小个子。

    落苏没有看指尖直接碾去了手上血迹,一边仰头看他。

    沈厌就感觉到落苏视线再次落在了他眼睛下面的位置,沈厌粗略地回想了下,那里应该是有一颗泪痣。

    还不等沈厌奇怪落苏动作。

    落苏倒是在看了他那个泪痣半晌后,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嗯,果然还是没有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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