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这么确定下来。

    在妇人的眼神下,落苏也没再站起,说些什么让女皇失望的话。

    只是免不了的,在最后,落苏还是朝女皇提了一个请求:“母皇,我可否再跟她说几句话?”

    落九州有一下没说话,只是注视着落苏。

    最终还是在人坚定的眼神下,败下阵来:“给你半盏茶时间。”

    于是,在七品官员被侍卫带下后,就剩了落苏跟妇人还留在殿上。

    落苏一下又想跟妇人道歉,一下又想跟妇人说“别怕”。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还能不能有一点可信度,能不能给到妇人一些安慰。

    妇人倒是她们两个人中先开口的。

    妇人像是听到了落苏心声似的,先行说了一句:“三公主,草民没事儿的。”

    落苏想问“怎么可能会没事”,一个好生生的人进入牢狱,还是在如此一个命如草芥的封建社会。

    但是却见妇人朝她笑了笑,说:“您知道吗三公主?草民本来很怕的。”

    本来很怕的。

    怕女皇的威严,怕自己的那些证言被那钱大人堵得哑口无言,怕传闻中那些进入就没了半条命的刑罚。

    但是啊——

    她看到了高位上带给他们无限希望、又书写了历史的女皇;看到了因为担忧她马上就要站起、打算违背皇命也要践行对她承诺的三公主。

    明明三公主之前没给他们这些人留下什么好印象的。

    但那一刻,原来三公主的印象却渐渐模糊了,只留面前这个年岁看着比她女儿长个一两岁的姑娘,挡在她身前。

    手指还有点抖,但是嗓子发声却比之前都还要顺畅。

    于是,在妇人主动应下了落朝女皇的决断后,在三公主开口向女皇请求还要再跟她说几句话后。

    妇人看着眼前这个眼睛都有点红了的落苏,对着她道:“三公主我相信您,您一定会查明真相,带草民离开牢狱的对吧?”

    妇人面上带笑,笑里是期期艾艾。

    落苏还能说什么,她只能朝人不断地重复地点头,直至看着妇人的背影也被侍卫带着离去。

    ……

    而在妇人被带下去后的不久,妇人被安排到了七品官员相邻的牢房。

    此时俩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钱愈虽然在底下人通知三公主急匆匆直奔城外去、还带回一妇人时,就对后面会发生的事有了一些心理准备。

    但当自己真正被送进牢狱时,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些情绪。

    而妇人呢,则是在朝堂上被钱愈的诡辩打乱了阵脚,以至于自己一个啥坏事没干过的落朝子民,有一天竟进了落朝用来关罪犯的牢狱。

    面上更是对旁边的罪魁祸首,生不出什么好脸色。

    加之妇人刚跟落苏谈过话,这会儿心头还是各种情绪在激荡,一下更是连面前人还是朝廷官员的身份也不在乎了。

    见到人的脸开口就是撂下一句狠话:“你等着吧,三公主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言辞认真、笃定。

    钱愈本来还有些不屑跟一个贫民去争论计较,但面前人的脸色又着实是有些碍眼。

    他看着那个把妇人带进牢房的侍卫已经慢慢退去,消失在长条的甬道,脸上的假面也就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

    钱愈再一次露出了在殿上只有妇人看到的那种极尽讽刺的笑:“你还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钱愈似乎是怕人听到。

    所以哪怕他面上的表情都已经嘲弄到了极致,但是音量却依然是控制得很好的。

    钱愈看着跟他只有一墙、一铁栏之隔的妇人。

    表情既理智的同时,还透着一点疯狂:“你不会真觉得,那些能成为证据的人,还可能活着吧?”

    伴随着七品官员宛若恶鬼低语的声音,妇人看清了面前人一双溢出了杀心的眼睛。

    ……

    二十一天前,天色已黑,家家户户大都结束了一天劳作进入了梦乡。

    钱愈他们一行人,却趁着夜色从屋外边翻了进去。

    鸡鸣的声音响起,那便杀了那只恼人的鸡。

    钱愈他们本来是打算是先捉住那老太婆的家人,再逼问她些事儿,如果她做不了他们需要的证的话,就以她的家人来逼迫她。

    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他们还没行动呢,老太婆倒先被鸡鸣声吵醒悠悠爬起来了。

    刀架在孙婆婆的脖子上,伴随着还有其他一起被绑过来的她的家人。

    鸡鸣声又响起了,不知又是藏在哪处的鸡。

    他们中的一人走出去,刀起刀落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之间,又响起了小孩儿的哭声。

    老太婆还在抵死不开口,但小孩儿的哭声却已愈发嘹亮。

    周围会有村民被这声音吵醒发现他们吗?钱愈说不准。

    但是应该给这个死不开口的老太婆一个教训。钱愈这么想着。

    幼儿在他手下慢慢地咽了气。

    周围叫天叫地的哭喊声在那几人要开口的瞬间,人就被击中昏倒,砸倒在了地上。

    钱愈看着面前这个据说是在宰相府待了二十余年,甚至在那王夫人还未出阁时就已一直陪伴在王夫人身边的孙婆婆,冷然开口:“还是不说吗?”

    孙婆婆的喉咙被他掐着,身体被他提起。

    脚在无意识地挣扎,但眼里涌动的却是恨不得将他啖肉饮血的恨意。

    “你恨我作甚?是你自己害死他们的。”钱愈对着孙婆婆这么说道。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刀将人砸在了地上。

    周围一圈除了他们一行被派出来执行任务的人,已经没一个能站着的了。

    任务进展不顺利的这个事实,让钱愈略微有些烦躁。

    手里的刀被抛了又起,干脆直接插在了那老太婆的亲人上。

    钱愈听到了孙婆婆发出的类似于呜咽的哀鸣。

    血腥和孙婆婆眼里的血红似乎也取悦了他。

    钱愈看着孙婆婆身子骨已经被摔断,却还要颤巍巍爬起来、还想要拉他一起下地狱的样子,喉咙间挤出了一声笑。

    伴着脸上讽刺的笑意,钱愈拔刀插进了孙婆婆的喉咙。

    “死人”的眼睛将闭未闭。

    钱愈在准备迈出那门的时候,一边朝身后交代要收拾好现场。

    这时候那要死了的孙婆婆倒是晓得说话了。

    钱愈听到而来身后很微弱的气音,还以为那人又说“你不得好死”这类的话。

    脚已经抬起,却听到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很小声很小声的:“小姐……”

    那声音似有千般眷念。

    钱愈不明所以回了下头,就看到那之前眼里还全是恨意的老太婆,居然在喊完这声后居然慢慢地合上了眼。

    钱愈“呸”了一口痰,吐在了在地上。

    而在动作的瞬间,还一边扔刀插进了夜色中一个潜藏的人身上。

    他的眼里是一点重新被取悦到的杀意。

    轻轻笑了一声道:“嘿,居然还有老鼠。”

    这“老鼠”不知是打哪儿来的,一身脏臭得像是一路行乞过来的乞丐。

    钱愈也不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屋里的那些谈话,但看着人睁大、死不瞑目的双眼,又觉得事情还在掌控当中。

    他可以再辛苦着跑远点,去找找其他那些从宰相府里出来的下人,总有一个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东西。

    钱愈心里面这么想着,谁知却在回程的路途中,碰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此人是大人培养的亲信之一。

    最近的任务是在一个多月前,被派出去跟着三公主前往云州的马车,找机会带走沈厌。

    钱愈初时还以为这人是任务完成归来了,谁知却听到这人说:“云州那边出了差错,三公主也不知道是发现了什么,云州知府必须弃掉。”

    他脚下的马已经累到了极致,此刻猛地一停下,竟是栽倒再也直不起来。

    钱愈也知道此事至关重要,看人马匹动弹不得,便也主动接过了传话的责任。

    大人在听到他的回禀后沉凝了一会儿,很快做出了决定:“□□流通之事近期收拢,而你——今日把手上所有证据汇总,借由那老耿直,明日状告谢颂!”

    钱愈还有些觉得证据不够充分,但是大人却说:“云州生变恐累及佻山,还不知那谢乘风归朝后会生出什么变动,已经耽搁不得了。”

    意思是想趁着谢乘风还未归来之际,先给人头上安个罪名。

    钱愈于是也不再犹豫,利落点头称是,一边向大人请教起明日呈上的折子,到底要如何去书写。

    ……

    如今,十几天过去,钱愈一切能做到的都已做到。

    那些该收尾、该斩断的,也都在一点点地被销毁。

    并且,前几日还有手底下人回来禀报,说是又毫不费力地杀死了一户从宰相府里出去的下人。

    还留下了一些特别微末的线索,细心人全部汇集起来,就会指向谢相一家。

    种种传来的捷报,以及钱愈看到的女皇对待宰相府的态度,让钱愈毫不怀疑——

    虽然很多事情,并未按照他们计划一般的那样顺利发展,但是最后胜利的,一定是他们。

    于是,妇人最后看到的,就是这七品官员朝自己勾出一个狂妄又满含着恶意的笑,说:“放心,先死掉的,一定会是你。”

    -

    落苏在跟妇人谈完话之后,脚下的速度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健步如飞的地步。

    她脑袋里其实还有些懊丧、以及很多的歉疚。

    但是又逼迫着自己先不去想那些,先把眼前重要的事情一件件地去完成。

    落苏还是先照例地先让影子去牢狱里打声招呼,让其不要苛待了那名妇人。

    然后才又对着大高交代,让他去府里带些人往皇城外边走走,去打听一下那些从宰相府里离开的下人的下落。

    落苏的心里一直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听到县丞那边给她带回来的消息时,就成了一种刻不容缓、必须要再做些什么的冲动。

    所以落苏只是在把前面那两件事情都给交代完之后,又直奔了宰相府。

    落苏想再次见王夫人一面,再跟人开诚布公地面对面地谈一次。

    这回的落苏终于选择了让人先通禀,然后就站在她跟王夫人第一次谈话的那个亭台那里,等着王夫人的到来。

    而另一边的王夫人在听到小厮这么禀报的时候,几乎下意识地蹙了下眉。

    她一时有些不知道三公主这回找她又是作甚?只是在看到旁边谢颂关怀的眉眼时,还是选择轻轻地把这事带了过去:“府里采办出了些差错。”

    王若华这么说着,一边从谢颂的身旁站起,跟人说着她去去就回,然后消失在了谢颂的视野里。

    而谢颂,则看着自家夫人完全没回过头的身影,也跟着轻微地皱了下眉。

    另一边,落苏在寒风中已经把手都等得有些冷了,才终于等到王夫人遥遥过来的影儿。

    王若华一路走过来,看到三公主身边连一个服侍的下人也没有,一下也就想到了上次谈话的场景。

    跟回应她心头所想似的,三公主很快就对着她身后的侍女小厮吩咐道:“大家先下去吧。”

    明明态度语气都是温和的,但是却没给她什么说拒绝的机会。

    于是王若华又明显感觉三公主这次的会面,跟上次又有些不太一样了。

    面上更严肃了也更有气势了。

    虽然没变的依然是上次放在眼底的、一点带着真诚的底色。

    三公主还是照常地请她先坐下,待她坐下后,立刻就开启了话题。

    还是跟上次会面时一样的没有寒暄,开口就是一句:“王夫人,您知道孙婆婆死了吗?”

    王若华看着落苏真挚的眼神,有一瞬间很冲想三公主露出个笑,回她一句“三公主您这样谈判是不对的,一开口就把自己的筹码全部放上去”。

    但还不等她这么教育这位稚嫩的三公主,王若华才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三公主说了什么似的,怔愣道:“孙婆婆?!”

    王若华像是这会儿才觉出三公主话里的死去的孙婆婆,姓氏的耳熟。

    所以她这会儿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但因为还残存着一线希望,所以还在勉力维持着一个宰相府夫人应有的体面。

    王若华又追问了一遍:“您说的孙婆婆是?”

    话音略微有些急切,于是落苏好像透过王夫人的皮囊,看到了她内里的慌张。

    所以落苏只是看着人的眼睛,很认真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一一坦陈:“孙婆婆,就是那位您在两年前送出府的老人。”

    “三天前,我为了从她那里得到一些沈厌、宰相府的信息想去拜访,结果等我赶到的时候,却得知孙婆婆一家都没了。”

    落苏的声音在说那话的时候,话音就已在尽可能的放缓。

    但是王若华最直观的感受却是,晴天下直直地劈下一道雷,正中她的天灵盖。

    王若华想跟落苏说“你在说谎你在试图动摇我”。

    但是王若华却从三公主的面上,看到了一种跟她眼睛里一样的、类似于悲伤的情绪。

    落苏用一种很沉的语气跟她说:“并且,我在离开那座村庄的时候,有交代县丞去找寻孙婆婆尸身,而就在刚才,县丞那边来信,说孙婆婆一家尸身已全部找到,无一幸免。”

    原本绷着的面具,在听到“无一幸免”这几个字时,骤然破碎。

    王若华好像听到了孙婆婆在向她呼喊,喊她“小姐”。

    而后画面一转,又成了那个老人带着一些自己做出的腌菜、一点母鸡新下的蛋,走了好远的路过来看望她,说:“小姐,奴婢记得,您最爱吃奴婢做的腌菜。”

    自王若华嫁入宰相府后,孙婆婆是唯二叫她“小姐”的人之一。

    并且,那称呼还是在后来才转换的。

    王若华完全没办法相信——

    当年那个看着她眼泪,像幼时那样安抚她,跟她说“小姐别怕”的孙婆婆,就这样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谁害死了她?她的一家也是这样跟着被害了吗?

    脑袋里各种情绪纷杂,各种回忆拢上来,让王若华几乎有些坐立不稳。

    而面前的落苏,就在此时说了一句:“并且,我还有一种更不好的预感,我害怕其他从宰相府里出去的那些人,也会落得跟孙婆婆一样的结局。”

    “所以,王夫人,您真的不可以告诉我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沈厌跟宰相府又到底是有何牵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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