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王若华有许久没说话,而是就这么盯着落苏。

    两人间好像又陷入了跟上次类似的对峙氛围。

    不过不同的是,这回并没什么端茶的侍女才打破这一切。

    落苏的面上是一种很明显的急切。

    虽然落苏并没有说,却平白给王若华一种感觉——三公主想要拯救这一切。

    不止拯救她话中那些生死未卜、可能还活着的、从宰相府出去的下人。

    也是拯救那个从头到尾几乎没离开过三公主嘴边的沈厌。拯救她。

    王若华有瞬间被落苏的眼神刺痛到,她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吐出的却是一句:“三公主,您在说什么。”

    不是问句,而更偏向于一句冰冷的陈述。

    落苏于是也像是被王若华的话给刺痛到了一样,她想问“王夫人在您心中人命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是她又看到了王若华眼里笼罩的大雾。

    这种笼罩着大雾的眼神,落苏曾经在沈厌的眼里看到过。

    大雾的深处,是一种决心、还有一点痛。

    那句伤人的话一下说不出来了。俩人间便又陷入了一种沉寂。

    落苏突然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走下一步。她没有把握能从王夫人这里得到真相,然后再去反推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

    甚至连自己接下来还要不要去见沈厌也想不清楚。

    各种思绪混杂期间,侧面忽然传来了一声:“母亲——”

    落苏跟王夫人一起偏头去看,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的谢乘风。

    谢乘风似乎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怎么休息过地赶了过来,此刻从他脸上居然难得看见了“憔悴”二字。

    束冠不再一丝不苟,散了些许碎发。

    衣袍应该也是许久未曾换洗过,袖间多了挺粗糙的毛边。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谢乘风谢公子的眼神向来是清亮坚定的。

    可这回,落苏却透过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看到了下面一点潜藏的苦痛。

    他先唤了自己的母亲一声后,才又向落苏躬了一礼:“三公主。”

    喊完这声后,谢乘风就一步步走过来,落苏看到了他发丝后面居然藏着一片落叶。

    谢乘风一步步走到了王夫人面前,停在了王夫人的对面,对她说:“母亲,我都听到了。”

    ……

    谢乘风在完成云州之事的收尾后,就把接下来的一些守卫工作暂时拜托给了秦老。清英姑娘因为忧心三公主这边情况,在问询大于意见后,也选择披星戴月地往皇城方向赶。

    谁知这过来的一路上,却听到了愈来愈多的传闻。

    那些传闻让谢乘风更是顾不得休息。

    而清英姑娘的伤势却在过来的路程中,有了一定程度地恶化。

    谢乘风少有地强硬地让清英姑娘留在原地休养,而自己则继续快马加鞭地赶路。

    可这回又有人在路上认出了谢乘风。

    谢公子是整个落朝都敬仰的人物,所以在那人认出面前人的身份后,小声地附在谢乘风耳边跟其耳语了几句。

    “谢公子,咱这地儿前段时间出了两起杀人之事,而且死的那两户人都是从宰相府里出来的,我听说还有证据指向谢府呢!您可自己注意着点儿!”

    此时,关于谢相欺君、有私生子之说,已传得遍地都知。

    百姓们纵然不知事情真假,也知晓此事重要性。只是源于以往谢公子的那些善举,还是选择把自己了解到的对宰相府不利的消息,先行告诉了面前的人。

    谢乘风于是就只能点头,边对着人道谢,一边连手上的干馍都没来得及多咽几口,就继续赶路。

    可随着皇城的距离越来越近,三公主那边派来给他传信的人,竟也在奔往皇城的路上遇到了。

    谢乘风能听出落苏话里对他的关怀担忧,却还是婉拒了人的好意。

    他只想以他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赶到皇城!

    而当谢乘风真正赶到的时候,平日里时常有百姓上门感谢、官员上门拜访的宰相府,此时已门可罗雀。

    除了包围的官兵外,几乎看不到什么来人。

    谢乘风于是又去求见了落朝的女皇。

    他知自己的身份其实不适合提出这个要求,但是谢乘风还是想先行见父母一面。

    所幸,女皇同意了他的请求。

    家中的小厮在见到他的第一眼,眼里涌出的泪水就止不住,说:“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可说完这句之后,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公子,不会您也是被抓了吧?”从喜极而泣又成了大悲。

    谢乘风知道自家小厮是个喜形于色的性子,在好言宽慰了小厮几句之后,就问起自己爹娘的下落。

    小厮也不知谢相现下人在何处,只能给自家公子指出个夫人的去向。

    指完之后还又补上一句:“三公主也在,把我们这些下人给支开了。”

    小厮像是想提又有些不敢提,最后还是有点没克制住,试探性地提了一嘴:“公子,三公主近来变化颇大,对夫人也谈得上恭敬。”

    谢乘风便也知,家中小厮是在怕这种时刻,他同三公主再起什么争论。

    得知这一现象的谢乘风,有一瞬间想到了燃烧的火山、为他送信的落苏。

    他想说“他同三公主早已化干戈为玉帛”,但是这些话解释起来又太过冗杂,不适合现在去讲。

    所以谢乘风只是朝自家小厮点了下头,说:“嗯,以后都不会了。”

    说完这一句后,谢乘风就直奔小厮给他指明的方向。

    谢乘风本来是想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二人面前的,但奈何两人的谈话似乎过深,一时半会儿居然都没人注意到他。

    并且,谢乘风还留意到自己母亲的神色,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高耸的枝干恰好做了一个很好的遮挡。

    谢乘风不过略一犹豫,就听到了落苏同母亲交谈的话。

    身体好像一下僵住了,再也动弹不得。

    落苏话里的孙婆婆,跟谢乘风在路上听到的,那两户死去的、从宰相府出去的下人,形成了一个正正好的呼应。

    更为关键的是,谢乘风是记得那位孙婆婆的。

    那是一位很和善的老人,自己小时候受过不少她的照顾,她还是母亲极为信任的长辈。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破碎。

    谢乘风等了又等,终于等到自己的喉间不再那么干涩、自己的手脚又能正常运作。

    谢乘风终于站了出去,跟自己一直极敬重的母亲说:“母亲,我都听到了。”

    说完这句后,接下来的话好像也没有再那么困难。

    谢乘风又对着自己母亲吐露出,他一路过来时,听到的还有其他宰相府下人死亡的事情。

    “当然孩儿说这话并无指责您的意思。”

    谢乘风好像看到了自己母亲那一瞬的僵硬,所以他快速说出这句话:“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经过。”

    说完这句后,他又很低很低地叹了一句:“我应该知道,也必须知道。”

    王若华就看着自己一直捧在掌心的孩子,神色在一瞬之间流转出的变化。

    其中不难看出难掩的痛苦,以及到最后那句“他应该知道,也必须知道”时的决心。

    王若华知道自己孩子这是已经把那几条人命背在了他自己身上的意思。

    她一下又是揪心,又是迷茫。

    那些旧梦已经纠缠了王若华十余年,直至昨日都还能让她惊醒,她真的可以朝自己孩子就这样说出口吗?

    王若华不知道。

    于是就在王若华沉默着、思索着、不得解脱的时候。

    旁边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呼:“谢公子,你的手在流血!”是三公主的声音。

    落苏其实在看到谢乘风出现的时候,整个人就有些愣住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跟王夫人的谈话,会给谢乘风带来多大的冲击。

    所以落苏其实更希望谢乘风什么都没听到,还是那个笑起来如朗月清风的宰相府公子。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会因人的意志有所偏移。

    谢乘风不仅听到了,而且知道的,还比她想象中的要多。

    于是,落苏原本计划着等她把真相调查清楚,再给谢乘风慢慢缓冲机会的愿望,就这么落空。

    唯一可以谈得上的庆幸的是,谢乘风比她想象得还要勇敢。

    但是,这轻微的一句在心底的感慨,在触及到谢乘风手臂透过衣服慢慢浸出来的血时,就变成了一句最为纯粹的担忧。

    而王若华,在听到落苏那一句明显是担忧的话时,也一下从自己的千般思绪中回过神来。

    她几乎是瞬间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儿子的手臂,边要上手去碰:“这是怎么啦?!”

    但还不等她的手轻轻碰到。

    就见自己儿子以一个不算重的力度,制住了还要往前探她的手:“没什么大碍。”

    谢乘风用轻轻的几个字,为自己的伤势做了总结。

    他看着明显是担忧着自己的母亲,又问了一遍:“母亲可以先告诉我吗?告诉我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沈厌沈公子是不是……”

    他的话没说下去,变成了一声谁都没有听到的呢喃——

    沈厌沈公子是不是父亲的子嗣?他又是不是害了沈公子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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