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颂被关押进牢房。

    他本来是打算借着这个机会见沈厌一面的,却不曾想,还没等他提出这个请求,牢狱里的一狱卒倒是先告诉他了:“沈公子吗?沈公子跟三公主刚一起出牢房,应该是面见女皇陛下去了。”

    谢颂初听到面见女皇时还没觉得什么,待反应过来句子里面的“三公主”时就是吃了一惊:“三公主?一起?”

    从谢颂的神情中,狱卒遂也明白了谢相的吃惊。

    虽不知道为何谢相一当父亲的为何对沈公子的事儿都不太了解,但狱卒大致也可以理解谢相的震惊。

    ——毕竟那可是他们的三公主啊。

    还是那从来没有过好名声的三公主。

    天知道他当时从同伴口中听说,三公主为了一阶下囚决意留在狱中,跟人一起等待天明时,他整个人瞪大的双眼。

    但无论如何,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狱卒只能挑能说的跟谢颂说。

    跟为了抚平人心中各种的疑虑似的,狱卒偷偷摸摸地开口。

    还把声音也放得贼小声:“谢相放宽心,凭我这些时日的观察,三公主待沈公子用情极深,就算现下女皇陛下对您家人的惩处还未下来,相信三公主也会尽力留沈公子一命的。”

    而在狱卒自顾自地解答完谢颂的疑虑后,狱卒又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他心里其实也还有很多疑惑,也很想问谢颂两句。如“谢相您为何要欺瞒女皇?您之后就只能死路一条了”!

    但还不等他把那些情绪倾泻出口,狱卒就先一步地瞅见了谢颂的神情。

    谢颂在听完他那番话后,先是轻微地怔了下神,而后竟然露出了一个堪称可以算得上是恍然的笑,说:“那就好。”

    而在低低地叹完这么一句后,又朝他轻声拜托道:“小兄弟,不知你可否帮忙再弄副纸笔来?”

    ……

    而此时,在距离大牢不算特别遥远的宫殿内。

    落苏正携着沈厌,一起跪到了女皇落九州的面前。

    落九州看着落苏跪地的模样,头次没有很快地扬扬手就让人起来,而是把目光放向了一旁跟着落苏同跪的沈厌身上。

    这还是落九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到沈厌。

    此前她虽然也曾听着清英给她禀报过,说“三公主绑回了一男子,跟谢公子长相相像”。

    但那时落九州觉得那人也就是一介平民,且那段时间她刚将自己的女儿斥责过。所以哪怕那时的落九州就已看出了清英勾下头颅想表达的意思,但还是抬手将此事轻轻掠过。

    却不曾想,只是那一次轻轻掠过,后边竟扯出了那么多事端。

    直到现下,落九州真正见到沈厌,才发觉自己从那一步,竟然就有些做错了。

    面前此男子虽然行的是下跪礼,但落九州看人无数,自然也能看到在跪下时,这沈厌眼里瞬间闪过的阴翳。

    在这一刹那,明明不算有什么特别大的联系,但落九州却一下没由来地、几乎瞬间地就想到了她做过的梦。

    让她汗毛倒立。

    但还不等落九州将自己一些试探的话说出口,落九州就先一步地看到了,在跪下后,落苏轻轻地拉了下沈厌的袖子。

    很快速地一下。

    连手都没碰到,却让地上跪着的那个沈厌,眼里阴霾全解。

    沈厌并没有继续维持那勾头的姿势,而是在感受到袖间动作后,幅度极小地偏了下头。

    落九州看到了他眼里一点细细碎碎的温暖的微光。

    沈厌就维持着那个偏头的小动作看着落苏。

    直到落苏又轻微地快速地晃了下头,沈厌才重新把脑袋偏回去,伴随着的还有一点悄悄勾起的嘴角。

    落九州有瞬间被两人的小互动弄得晃了下神。

    但也只是一下,落九州很快收敛好自己全部心绪,朝底下的落苏招了下手示意她起身后,问道:“皇儿是来替沈厌求情的?”

    落苏先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像是自己也弄不明白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回答。

    遂露出个讨饶的笑,边轻轻开口,跟撒娇一样:“母皇能不能先让沈厌起来,他是事情亲历者,由他来讲比较合理。”

    沈厌的视线于是乎又落到落苏身上,只是这回却没有丝毫的掩饰。

    就这么直直看过去,跟当朝女皇的眼神还碰了个对着。

    也就是这时候,沈厌才后知后觉想起,在牢狱里,落苏向他提问为什么他选择会直面迎上三公主。

    那时候尚怀有希望的沈厌想着:三公主会发现他的蹊跷,或许他可以当着三公主、乃至当着落朝女皇的面,述说自己母亲的冤屈。

    而后在时隔整整一辈子后,在他不算崭新、且依然不堪的这辈子。落苏真就将这个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要他干干净净地重来这一生。

    沈厌有一瞬间没说话,事实上也确实没有需要他开口的地方。

    他只需要等着女皇“应准”或是“不许”就好了。

    但或许是他的眼神真的有那样的炽烈,落苏在跟女皇说完那话后,又把眼神转向了他。

    这回他们之间直接来了个对视。

    落苏用那样真诚又坦荡的眼神看着他,里面还夹杂着一点小小的担忧,问他:“沈厌,你可以吗?”

    嗓音很轻,又很温柔。

    沈厌终于低下了自己的头颅,这回是心甘情愿。

    沈厌重新行了个大礼,对着女皇道:“恳请陛下给草民一个机会!”

    说完,是一个头砸在了地上。字字铿锵。

    落苏其实都有点没预料到沈厌的动作。

    她清楚知道沈厌对于落朝的怨恨,所以此刻也不太明白沈厌为什么会突然会行那么大的礼、砸那么响的一个头。

    落苏只是凭本能的,在事情发生的一瞬间,用担忧的眼神看向沈厌,怕是因为自己的开口造成了沈厌的勉强。

    但高位的女皇,却把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落九州看到了狼收起了爪牙,收起了阴郁、不驯。但落九州却很清楚,这一切的发生跟她这位高位的女皇没有丝毫牵扯,而仅仅只是因为落苏想要。

    落九州终于开口,朝着底下的沈厌:“你起身吧。”

    ……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落九州就从沈厌的口中,听到了故事更为完整的一个版本。

    跟谢颂所说的大致方向相同,但又有挺多的细节分支不算一致,但也算真正地填充了整个故事。

    而在沈厌讲述那些旧事种种的时候,落苏原本离沈厌不算特别远的距离就在慢慢拉近。到了最后,已经到了俩人随便谁一抬手就能碰到对方的程度。

    或者用更准确的话来说,是已经碰上了。

    跟为了给人力量似的,落苏在沈厌刚开口没讲几句的时候,人就已经拉上了沈厌的袖边。

    到沈厌叙述完那些旧事,落苏就已经悄然握上了沈厌的手。

    在察觉到她这位母皇的视线后,才又在纠结下虚虚放开,但也依然离得极近。

    并且全程的目光,还是依然没有离开过沈厌。

    从二人的动作中,落九州能感觉出二人的情义。

    但是落九州在听完那番不算特别长的叙述后,却陷入了沉默——她想到了昨日谢颂面见自己时,对自己的请求。

    所以哪怕王若华所犯下的罪证,已经足够落九州将她立刻打入大牢,受千刀万剐车裂之刑。落九州现下,却还是有些难得的犹豫。

    她想到二十多年前,谢颂以命相搏,护卫她躲过暗杀。

    想到当年他们一起南巡,谢颂看到百姓安居乐业,眼里涌动的热泪。

    所以哪怕二十多年过去,谢家声势一日日浩大,世人皆称赞谢府一家品行,落九州也从未真正动过谢府。

    直至那日,官员当着满朝文武百官之面,状告谢颂欺君之罪。

    那日,落九州看着那呈在她面前的一张张证词,心里是各种阴暗情绪的涌动。

    落九州这才发现,原来她早就对谢府每日都在增长的声势心生不满,甚至开始怀疑起谢颂的忠诚。

    谢颂也知晓她的疑心,所以在昨日谈话后,竟也难得将话说的明白。

    说待他认罪后,谢府声势会降到最低,有人戳他的脊梁骨也皆是他咎由自取,只求陛下能饶他妻儿一命。最后竟还记得提醒她万事小心。

    落九州当时有一瞬间沉默。

    她不知道为何当年纵声大笑的青年,慢慢竟被痛苦压弯了脊梁,眼里清澈不再。

    但她随即看向对方眼底,却发现自己亦是如此。

    昨日,今日,哪怕面临着谢颂再三的请求,落九州依然不曾完全放开话口,答应谢颂宽赦他的妻儿。

    但此刻落九州听完这个故事,感受着面前人的眼神,感受着心里涌动着各种被欺骗的怒火,她却好像突然没办法这么轻易开口,将王若华处以死刑。

    所以落九州选择看向在叙述时,眼里就时不时能看出恨意、但又因落苏举动而一点点平息的沈厌,问他说:“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她已经听出了落苏、沈厌都还不知道谢颂被打入大牢、即将五马分尸之事。

    沈厌在听到女皇问话后,几乎瞬间地就想答“千刀万剐,将人处以极刑,看他们的血流干,听他们为自己所做错事忏悔求饶”。

    但还没等沈厌将上辈子的记忆完全回忆完毕,沈厌就先一步地感觉到了指尖的温度。

    落苏就像今早他们看着太阳升起时一样,牵着他的手,在跟他一起面对。

    脑海里关于上辈子的血液还在流淌,一滴滴地打在地面,伴随着的还有王若华被踩到地上的脸。

    但是那些语言一下全都说不出口了,沈厌的嘴皮动了动,但最后略微撇开了一点头,只是说出来几个字还是那样肯定:“要他们死。”

    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忘记怀抱那样温暖的母亲,是如何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而伴随着沈厌这几个字出口,牵住他指尖的力度好像突然大了点。

    沈厌的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却还是没有多吐出任何一个解释的字。

    沈厌就这么偏着脑袋,好像这样就能躲开落苏的眼神,不看到她眼里的失望。

    牵住他手指的力度一下更大了。

    并且那只手还慢慢逮住了他的手腕,轻轻地扯了两下。

    沈厌知道这应该落苏是在向他抗议,并且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躲避。他没有什么做错的,这就是他一直以来坚持活下去的目的。

    但尽管心里这么告诉自己,沈厌的动作还是有些踌躇,以至于偏头的动作都做得十分缓慢。

    终于,头还是偏过去了。他看到了落苏的神情。

    不同于沈厌心里想象的失望、不赞同,落苏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然后很轻很轻地摇了下头。

    沈厌有一瞬间不知道落苏这个摇头是什么意思。

    但落苏很快将自己的心声说出了口:“不要觉得不好意思面对我。”

    是扯着嘴型说的,跟说气声一样。

    但面上却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坚定,告诉他:“你是受害者,自然是以你的想法为主,我怎么可能代替你去说原谅。”

    虽然落苏的心情,也确实因为那即将面临到的未来,不可避免地沉了沉。

    沈厌高悬的心脏于是又这么重重放下。

    他似乎想扯出个表情,但却根本控制不住脸上的肌肉,只能徒然地垂了下眼睛。

    落九州的声音就在此刻响起:“那依你之言,你也当判死罪。”

    说的是按照欺君,死罪自然也当株连到沈厌。

    沈厌听完这话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他只是突然抬眼又看了下落苏,然后“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嗯”声的音调,稍微有些偏低。

    落苏的心脏也在此时重重一跳。

    但她对于这个结果也有一定预料,所以只是在沈厌的“嗯”声之后,原本只是抓住沈厌的手插进了指缝间,跟人十指相扣。然后冲着沈厌点了下头。

    落九州看着底下两人的动作,面上不显,但搭在扶案上的手,却稍微凝滞了一下。

    手指很快重新敲在桌上,落九州正想质问一句“那你是打算让朕的皇儿也跟着丧命吗”?

    但还没等她话出口,一位女官急匆匆而来,女官的面色有些挺明显的慌乱,屈身在落九州耳边:“陛下,宰相府夫人自尽了……”

    -

    一个半时辰前,谢乘风带着一系列他查到的线索回到了谢府。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去做,只是在茫然地在找不到下一步路的时候,习惯性地走到了谢府门前。

    还不等谢乘风看着谢府的门匾回神,府里从门前经过的小厮倒先看见他了。

    开口先喊了他一声“少爷”后,就道:“老爷留了封信给你。”

    谢乘风跟着小厮的话进去,然后,他就看到了父亲做下的做事。

    信纸被捏得皱皱巴巴,信上的内容更是让谢乘风快要站立不稳。

    谢乘风几乎瞬间摁住了旁边小厮的肩膀,问:“父亲呢?我父亲去哪儿了!”

    得到的是小厮有些惊慌的一句:“老爷?老爷上朝去了啊!”

    说着,小厮看人脸色极差,还多问了一嘴:“少爷,老爷是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而伴随着小厮问句出口的,是出府置办的一小伙子惊慌踏进府门:“不好啦!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原是谢颂谢相在朝堂上承认自己犯了欺君之罪,自请受车裂之刑。

    消息如风一样,瞬间传遍了皇城的每个角落,连带也传到了出府置办的谢府下人耳中。

    小伙在听到在消息后的第一时间,立马连滚带爬地跑回府。哪怕自己心里慌得不行也想着把事情先带回府中,万一夫人能有主意呢。

    谁承想夫人没撞到,倒是先撞到了又急着出府的谢乘风。

    小伙见到谢乘风后一下都差点哭出来:“少爷,您也在府中啊!”然后七七八八地把自己知道了事情全都吐了个干净。

    手上一直紧揪着的信纸,终究还是飘飘洒洒落在了地上。

    上面是刺目的一句话——为父会尽力担责,此后你母亲,就交由你照顾了。

    迈出府的步子终究再迈不出一步,谢乘风的眼眶都已是血红,像是随时都会淌出血泪来,他却抹了一把脸:“此事府中还有谁知道,先不要传到母亲那里。”

    他不想让母亲先从别人口中,听到父亲的罪责。

    ……

    王若华居住的宅院此刻十分安静,谢乘风找王若华贴身的侍女问了问。

    却得到:“夫人昨日她情绪便有些不对,让奴婢们都退下,奴婢也只能在外边守着。”

    谢乘风遂一个人踏进。

    那一瞬间谢乘风的脑袋里涌过了很多不好的想法。

    让他步子极快地朝着王若华居住的房间奔去的同时,抬手叩门的手都在不自觉地颤抖。

    所幸,门内传来了声音:“谁啊?”

    谢乘风也顾不得答话,遵从本心地推开门快步迈了进去,边答了一声:“母亲,是我。”

    而随着谢乘风的这声答话,谢乘风的逐步靠近,谢乘风才发现母亲像是一下骤然苍老了十岁不止,整个人眼里都是疲惫,再不复宰相府夫人的雍容华贵。

    他想问母亲怎么了,但怕这话说出来更是触伤口。

    但还没等谢乘风想好开场白,就见母亲就已迎上他。

    王若华的手指轻轻地触到了他脸上,而后移到了他的发间,在上面抚了两下后,就指了下凳子,温和开口:“去上面坐着,发冠都歪了,还有须发了。”

    模样温柔得就像是当年一点点给他梳发、束冠,说:“以后就是大男儿了。”

    谢乘风一下又有了涌泪的冲动。

    他想起及冠那年,母亲就在跟今日相同的位置,围着他束冠,而父亲则在一旁笑着观看。

    想到此,谢乘风一下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而母亲,就一直用那只温厚的手掌,一点点擦着他脸上的泪液。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哭,像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王若华就这么听着谢乘风沉默地哭了好会儿,眼泪终于没有再往下掉之后,才又拍拍谢乘风的肩膀,示意他站起。

    而后对着发冠确认精美无误后,才又开口:“乘风,去换身衣裳吧?衣服都起毛边了。”

    谢乘风想问“我走了之后您还在吗”?

    但是王若华却像知道他心里所想的一样,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快去,娘还在这儿等你。”

    谢乘风遂连跑带奔地快速跑出去。

    他此前其实很少会麻烦小厮帮他穿衣,但这回为了速度却一连喊了两个人,然后再把腰带匆忙系好后,就又重新跑回母亲所在的居所。

    王若华像是坐在那儿等待了他许久,仰头看着头顶的枯枝。

    见到他人就是一笑,然后招招手,让他过来。

    那一刻谢乘风生出了一种极不好的预感。

    他清楚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就要发生了,但是他没有办法去阻止。

    果然,下一瞬,谢乘风就听到王若华说:“风儿,你知道吗?当年我同沈云昭就是一同坐在这棵树下的。”

    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了追忆的神采,像是想到了什么极美好的画面。

    但转瞬,眼里的流光又全失,“只是现下正值冬季,看不到那日的春花纷洒落下了。”

    那一瞬间谢乘风几乎立刻接了一句:“没事,我们还可以等到明年春天,马上——”

    话还未说完,就见王若华摇了摇头,“等不到了。”

    王若华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其悲怆的神采:“等不到了,云昭姐姐已经死了。”

    她似乎是想扯出一个嘲讽自己的笑,但谢乘风听到的,却是一阵快要压抑不住的哭腔。

    哭腔终于还是漫了出来。

    王若华捂住了自己脸:“是我逼死了她……”

    “……”

    后来发生的事情谢乘风已完全不想再回忆,或者说也不敢再回忆。

    谢乘风头次见到母亲哭,她就像是要把这辈子的泪都涌完了。

    淌着满脸泪痕递给他封信,让他拿着这封信去面见女皇,里面有她承认自己犯罪的证词。

    最后是拉着他的手嘱咐:“我儿,此后就算阿娘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的知道吗?”

    就像是在托付最后的遗言。

    那是谢乘风头次不管任何礼节、不管母亲如何去说,都固执地摇头。

    摆动的脑袋使得眼眶中早就蓄满的泪水在那一霎哗哗而下,他一边说着“我不可以没有娘亲”,一边固执地想去拉母亲松开他的手。

    但最后得到的却是王若华的一句:“风儿,阿娘已经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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