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兜鍪

    第三章

    为了防止探花郎随意采花到我家这一烂习俗,毁我三年的努力。

    不用质疑是不是我家。

    因为清风楼已经发起投票,一是探花郎人选,二是猜探花郎到底摘我家哪种花。

    芙蓉王、万寿兰、鬼竹、还是宝莲灯。

    导致外乡以为,要偷我家花,才算是盖章认证的真正探花郎。

    真的无语。

    大渪京都人真的很无聊,建议大家都不要来。

    我让知舞买了二十两,今年探花不来我家。

    知舞说整个注面上没有这个选项,是她威胁店家硬加的。

    「没事,我们赚翻了。」知音用最冰冷的脸说出最搞笑的话。

    到时候,我先安排两个长得最凶的府兵各牵一只大黑狗。

    人选是厨娘的相公黑三、以及知舞的哥哥知竹。

    黑狗丛隔壁忠武将军府借。

    再让知音买了夏华越、苏昆、高渐鸿所有诗集、文章。

    我到底要看看谁能当这个探花。

    看了足足五天,直到——

    小公主嫌恶地将我拎出来,「干什么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看书」我头望苍天,突然觉得天空这么美好,花儿这么鲜艳,就连公主都美丽起来。

    公主的小脸皱得更深,「什么糟心玩意儿?」

    「快收拾一下,今日端午,阳湖有赛龙舟。」

    听到赛龙舟,我就头大。

    奈何小公主官阶比我大。

    清风楼包厢,小公主举着西洋眼镜,望着阳湖龙舟上的精壮汉子流口水。

    「小芷,不如我养几个面首在你府上吧,长姐管我太严了。」

    我倒茶的手一抖,「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门外童子敲门,「娘子们,顶楼有才子诗会,有上座可参观。」

    我全力将小公主拉过去。

    以往在月见书院,我俩一直垫底,小公主见我如此积极纳闷道:「你别太疯癫。」

    清风楼顶楼长约六丈,宽约四丈,足纳三百人。

    文人端坐前排,正前方空有一地设有一诗板高宽各一丈,只有投票最高的诗作才有资格挂在这里,让楼下的万千民众观赏。

    上了顶楼,小公主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来看俊俏郎君。」

    知音桌子擦了三遍,知舞又从怀里掏出一丝方巾放在坐垫上,我方才坐下。

    她现在端坐在这里,小口小口抿茶,断然没有先前那副花痴样儿。

    装得一副大方优雅。

    我在心里鄙视她,亦知她嫌弃我洁癖龟毛。

    文人中不乏很多熟悉面孔,夏华越被围在中间,他一身青衣绣竹纹,今天将头发束得很高,多了一丝书卷气。

    林长河那个显眼包混在其中朝我们这边挥手。

    夏华越亦望过来。

    「他看过来了!」身旁传来兴奋地窃窃私语。

    周围的贵女在讨论那个才子最帅,声音无非围绕在林长河、夏华越身上。

    小公主尖着耳朵偷听:

    「我觉得夏华越有魏晋时期的仙风侠骨,听我哥说,他能拉动十二石的弓箭呢。」

    「我不喜欢那种,我还是喜欢林世子的儒雅。」

    「可惜,林世子已经名草有主了。」徐蒹葭扇子捂住脸,矫揉造作道。

    怎么哪儿都有宁阳郡主这个小跟班。

    「就是那个张府的那个绿茶白莲花?太便宜她了吧。」

    徐蒹葭咯咯笑,有几分宁阳郡主的神神韵,「谁让人家有个好爹好哥哥呢。」

    这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要说,还是张小将军最为俊朗。」

    附和声一片,我跟着点头,我哥哥的面孔既有女性的阴美又有男子的英气,再加上他百步穿杨,自然是京中贵女心中的香饽饽。

    以至于他在蓟州,还有人心心念念。

    「张小将军长得如此俊俏,他的妹妹定不差。」那个娘子补充道。

    「否也,他妹妹是个包子脸。」说着,引起周边暗哄哄的低笑。

    我见公主的身子占了人家半个位置,生怕别人发现不了,正准备拉她。

    谁料,下一秒,她失去平衡直接摔了下去。

    我与刚刚夸我哥的小娘子对视,是司南宛,家父是云骑校尉,正六品上。

    之前他家父在我家办事,我俩甚是交好,自从我哥哥出征之后,她便不常来了。

    那几个贵女本来受到惊讶,满是不悦,司南宛认出了她。

    「公主殿下金安。」

    「张小娘子安好。」

    像墨滴入水缸般蔓延,小公主连忙摆手说,不要喧哗。

    可是已经晚了。在清风楼守株待兔的侍卫们,很快出现在我们面前。

    「到底怎么回事?」我问她,平日也没见这么大阵仗。

    小公主含泪道:「今日长姐生辰,二哥要我务必去,如今看来,是露馅了。」

    我扶额,二皇子不会怪罪到我头上吧。

    想起二皇子那个寒似雪山的脸,还有身后几个忌惮的眼神,我甩甩脑袋。

    当我意识到最严重的问题的时候,小公主已经走远了。

    我与知音面面相觑,这顿饭钱谁付。

    要是让他们到我家要钱,我会被娘亲打死吧。

    知音沉重地点头,知舞伸着脑袋看热闹,我拍拍她的头,「别吃了。」

    知舞满不在乎道:「怕什么,林世子不是在这儿吗?」

    讲得好!

    我叫小二将我的桌子搬到林长河身边,「林哥哥。」

    他故意散开扇子,生生压下想要勾起的唇角,「干嘛」

    一般我这样叫他,必没好事。

    「有事,林哥哥;没事,林长河」他幽幽地点出真相。

    坐在他侧方的夏华越不知道想起什么开心事,浅笑落墨。

    「说得什么话,我就是想来看看林哥哥写得诗。」我挽起袖子主动替他磨墨。

    「林郎,有美人磨墨,下笔定当有神哦~」有熟识的人调笑。

    林长河挥挥长袖,「去去去,是自家妹妹,胡说什么。」

    「哦,未过门的妹妹~」那人还在继续。

    「小女无几分颜色,帮不到林哥哥啊。」我翻起眼皮,看向那人,「如果说美娇娘的数量决定文采的话,那简郎君定当才高八斗了吧。」

    「柳红院、江边小院、箫娘家到处都是郎君的妙作,这样说起来,大家应当羡慕你的呀。」

    夏华越笔尖一抖,周围哄笑起来,笑得简郎君脸红如烙铁。

    林长河憋着笑用笔尖点我,「你先回去,让小二去林府划钱。」

    我提起襦裙,噔噔瞪几步下楼。

    上了马车,知音问我「回去吗?」

    我摇摇头,我还要在这里等诗选的结果。

    申时放榜,我掀开车帘,外面已经人挤人,我站在车辕上,想要看清是谁的名字。

    前面堵了众多马车,我根本看不见。

    「是谁的诗?」我问知舞,她向来擅长挤人群。

    她艰难挤过人群,朝这边走来,「小姐,是……」

    「什么?」完全听不见她说什么,后面不知道谁家的马车失控,重重撞上来,我站不稳,眼看头向下要重重摔下去,吓得天昏地暗。

    「小姐!」知音惊呼。

    蓦地落入竹香之中,还闻到袖间的滴滴墨香,我被人拦腰抱起,下意识是觉得怎么会有如此强壮的手臂,能将我轻松抱起。

    下一秒才是抬头,望见干净的下颌,突出的喉结缓缓滑动以及胸膛穿来的温度。

    「是夏华越!」知舞的声音终于传来。

    他今天听了太多赞美的声音,突然觉得有些乏味。

    唯一的调料品已经被她的未婚夫支走了。

    他还以为她那种性格会在京都被人欺负,几日下来,只见她欺负别人。

    出了大楼门,人挤人,幸亏小姑娘走得早,不然她那爱干净的程度,迟早炸毛,恐怕到时候还得要人背她回家。

    心心念念的人抬头就能看到。

    她竟然还在这儿,粉色襦裙,梳着双髻,垫着脚尖探头往上望,一双大眼睛亮的如同阳湖夜半月光粼粼。

    她今年该及笄了吧,还像个小孩儿似的,能嫁人吗?

    想到她要嫁作他人妇,他喉间一阵酸涩,不知不觉已经走进她。

    后面的简家马车夫估计是眼瞎,径直撞向她。

    他下意识快跑两步,将她抱起,好好的一团好轻,肩膀还没有他的小臂长。

    臂间传来香软的温度,他赶紧将她安稳地放在车上,说了第一句家常话:

    「张小娘子,可还好?」

    我慌张地抹去脸上的碎发,望进他沉静的黑眸,「多谢夏郎君。」

    嗯,叫林长河就是哥哥,叫他就是夏郎君,夏华越低眸。

    不知他在想什么,我只当是叨扰了他。

    他却说:「张小娘子受惊了,快进去休息。」

    端午佳节,粽叶飘香。

    知舞瘪嘴:「小娘子,我是能接住你的。」都怪夏郎君出现得太快,倒显得她无能。

    我与知音相视一笑。

    我偷偷掀起帘子,马车前的那个人长身玉立,长发高束,背似青松,步步生莲,这样的人牵住我家的破旧马车,静静往回走。

    过了杨柳桥,便是我家,门匾鸿大,两侧有府兵把守。

    夏华越实在是想不通这样的家世,怎么出行还不如七品官家女。

    马车停稳,我掀帘出来,扶着知音的手款款而下。

    「多谢,夏郎君。」

    他高出我一个头,即使已过多年,依稀能在这张英俊的脸上看到挺拔的鼻梁,一眼吸引我的桃花眼,天然浓郁的眉毛。

    意识到盯着他看太久,我匆匆行礼后回府。

    「张小娘子。」他低沉磁性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我还来得及转身,他已半蹲下,骨节分明的执墨之手轻轻拂过我脚尖的金叶女贞。

    在我的震惊中,他淡淡起身告辞。

    时光荏苒,我们都已经长大。

    小时候我洁癖严重,不喜欢出去玩。

    他来之后,娘亲让我陪他游玩京都。

    踩到泥水后,我死活不肯往前。

    像他这样的贵公子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可他的礼仪教养让他不能发火,只好忍住不悦,背起小姑娘,一步一步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也不消停,东指糖葫芦,右指糖人。

    他好心提醒她,张夫人不允许她吃那么多糖。

    她忍住不语。

    没走几步,他发现自己的颈间湿润一片,他抬头望天,并未下雨。

    背后的小姑娘故意吸吸鼻子。

    他深叹一口气,调转龙头,将她喜欢的全买了。

    张夫人见他们许久没回来很担心,站在门口张望。

    看到我们的瞬间大大松了一口气,视线向下,她眉头紧蹙,眼看要发威。

    他刚想揽下来,背后的小姑娘软着声音甩锅:「娘亲,聂哥哥说蓟州没有这么精美的糖人吃,小芷全都给他买下来啦。」

    他:蓟州一定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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