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在端午题诗上板的,只有上一届状元、上上一届状元和上上上一届状元。

    如此看来,探花郎已经有了人选。

    「知音,将仓库里那唯一一张梨花书桌拿出来。」我整理好腰间的配饰。

    「小娘子,你要读书了吗?」知舞从窗外探进头来。

    我白她一眼,「可能吗?我们去拜访苏昆。」

    京都郊外,我们足足走了三里竹林还未见苏昆住处。

    苏郎君进一趟城,可是不容易。

    知舞扛着一方书桌,嘟囔道:「小娘子,你怎么也做起来赔本买卖,这百年梨木书桌可值百两,那花他要摘便摘呗。」

    知音帮她一起扛,温润笑道:「小娘子,意不在此。」

    确实,我府中的那些花都不值这一方书桌,可我朝官职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状元必近中书省、榜眼进内下省,探花进尚书省,刚好今年兵部郎中董大人即将致仕。

    苏昆大概率会成为新的兵部郎中。

    知舞似懂非懂,反正小娘子做事有她的道理,隐约间她看到一竹庐,不过府中厨房大,庐顶有个黑黝黝的大洞。

    我推开竹门,喊道:「苏郎君?」没人应答。

    知舞扯了一嗓子,苏昆抱着十几卷书匆匆跑出来,他发间还插着三支笔,发间凌乱,衣服下摆湿了半截,看起来狼狈无比。

    「张…小娘子?」他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我指挥着知舞将桌子放好,知音上前帮忙接过苏昆的书,「苏郎君,这是怎么了?」

    苏昆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昨夜…一只大…鸟掉…到我房顶,砸出…大洞,又又…下雨…」

    苏昆有个毛病,见到漂亮女子就结巴,我忍俊不禁。

    竹庐中真是惨不忍睹,洞的位置正好在他的书桌之下,半壁书墙被雨水淋湿,地板被人来来回回进出踩踏,到处都是泥水。

    「惨遭天灾,可怜苏郎君了。」

    「没…没有,林…兄他们…」他拘束地站在门口,未等他说完,爽朗的男声从门外传来,「苏弟,我们找到了。」

    林长河提着一只黑乎乎的大鸟,大步迈进来。

    我俩面面相觑。

    很快,夏华越背着竹篓紧随其后。

    三人面面相觑。

    「小芷,你怎么在这儿?」林长河率先打破沉默。

    这…这…

    「我听闻惨遭天灾,特来拜访」我面不改色地扯谎。

    夏华越眉间微皱,显然不相信,「你如何得知?谁跟你说的?」

    他步步紧逼。

    我瘪瘪嘴,「夏郎君,对我和我的闺中密友很感兴趣?我们聊什么,是不是要跟你汇报一下。」

    林长河见我生气,扶额道:「罢了,来了就来了。」

    「对…对」苏昆附和道。

    林长河抖抖手中的大鸟,「你来得正及时,我们今天烤肉吃。」

    我瞥一眼夏华越,找个地方垫上手帕坐下,「恭敬不如从命。」

    「我要去摸虾,夏兄要去采荷叶,苏昆留在家中打扫,你跟谁一起?」

    林长河问我。

    摸虾,泥土翻起来,浑浊一片,脏死了。

    打扫苏昆家?额,我摇摇头。

    我看一眼夏华越的臭脸,哼,我一个都不想选。

    「在这里不干活不能吃饭」,林长河一肚子坏水,「我建议你选夏兄,还有莲子吃。」

    我不情不愿地戴上斗笠跟在夏华越身后,全程沉默。

    刚下过雨的土路泥泞不堪,我站定在一个躲不过的水坑前,「我要坐马车。」

    夏华越停住脚步,看过来一脸无奈,「这里马车上不来。」

    「我不管,不然我就不去了。」我提起裙摆,我新买的裙子准备穿三年呢。

    他两步跨过来,我以为他妥协了。

    谁知道,他半蹲下来,手臂将我的膝盖一揽,我站不稳整个人趴在他宽阔的肩膀上。

    他硬生生单手将我扛了起来。

    我用力锤他的背部,被他狠狠拍屁股。

    我脸颊爆红,胸前升起一股浓浓的羞耻感,「夏华越?!」

    我气急败坏,始作俑者步子稳健,淡淡道:「嗯?」

    「走慢一点!」硌得我胃疼。

    身下的男人脚步明显放慢,气息稳而深沉:「把你的那些花花心思收起来。」

    「什么心思!」我瘪嘴。

    当然是以为苏昆会成为探花,顺利进入兵部,然后将她哥哥召回来,且先不说苏昆会不会成为探花,如今边境紧张,我朝崇文欺武,武将本就稀少,除非扫除边患,否则……

    夏华越不愿多说,闷着头往前走。

    不料,小姑娘一双莲足乱蹬,一样的不安分,「你说清楚!」

    「嘘」不远处有极为细碎的脚步声。

    「怎么了、怎么了」见他如此警觉,我心下一紧。

    他将我放下来,大步跨上土坎,将我安置在榆树下,一只大手按住我脑袋。

    「你干嘛?!」感觉像只小猫被他死死拿捏。

    「别吵,人来了。」他警觉道。

    此时,从马道上走来两个僧侣,青衣布鞋,一人中年模样身形高大,左肩出大片血迹,看起来受了重伤;另外一人年轻许多未及冠,搀扶着这老僧侣急匆匆往前走。

    两人在马道旁停住,青年僧侣小心将老僧侣的血衣剥下,血色晕染到左肩的的红色万字印。

    「红佛教」

    夏华越立马捂住我的嘴。

    「什么人?!」老僧侣大吼一声,对面山上竹林一同震三震。

    糟了,惹祸了。

    夏华越摸摸我的头,在身侧随意找了一根长五尺的树枝,就走了出去。

    「敢问僧家犯了何事,为何身受重伤?」

    「我们是居山关灵云寺修行的僧侣,化缘时被野狗追咬。」青年僧侣挡在老僧侣面前,「敢问郎君何人?」

    「扬州夏华越,新妇较弱,脚力不足,我们在此乘凉,那就不挡僧家的路了。」

    什么新妇,我脸顿时红堂堂的。

    老僧侣将衣服随意掀起,「夏郎君,你家新妇怎会知红佛教?」

    「胡言罢了。」

    我偷偷看过去,那秃驴长相凶恶,右眼至眉有一块红色胎记,还十分啰嗦。

    夏华越踢起一石头用树枝击打过去,准确打入这秃驴未受伤的右肩,入骨三分,只听得秃驴一声闷响。

    「僧家无需多言,曾追兵未至,速速离去。」夏华越剑眉星目,无心恋战。

    「多谢郎君。」青年僧侣见他武功高强,不欲久留,拖着老秃驴急急跑了。

    这时,夏华越才腾出手来收拾我。

    「你怎么他们是红佛教?」他剑眉微蹙,黑眸专注地盯着我。

    我扶着他的手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污渍,又整理鬓发,「听京都说书先生讲的。」

    「哪家说书人?」他不依不饶,语气还那么凶。

    我拍开他的手,「我哪里记得!」说完不等他反应,自己下坡往回走。

    夏华越沉默地跟在我身后。

    刚到家,林长河见我一脚污泥,满是惊讶。

    「荷叶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瞪他一眼,「知音知舞我们走。」

    知音放下厨刀快速洗手。

    「啊?」知舞双袖挽至臂间,「我才把这大鸟的毛剃完。」

    知音见我如此狼狈,赶紧将马车上备用的鞋袜拿出来,扶我进马车。

    「夏兄,这是怎么了?」林长河拍拍他的肩,惹得张芷这个阴阳怪气之人生这么大的气。

    夏华越不答应,视线跟随着我上上下下,「知音。」

    知音惊讶地转过身,「夏郎君?」

    「回京后管好你家小娘子,十日之内不要再出门了。」

    知音未答,只是恭敬行礼。

    我拍打窗帘,催促她们快快起航。

    凶什么凶,比凶谁不会?!

    上了马车,我抹抹头上的虚汗。

    三年前,我哥哥带君出征,身旁的老妪见我身着朴素,贴心道:「小娘子,别伤心。」

    我与她相谈几句之后,她说她有办法让我哥哥平安归来。

    (未成年小朋友不要信,古代人贩子不多,而且我有知舞。)

    我随她到了一个佛坛,佛坛正中供奉着三世佛,三座佛像大小不一,金身各有残缺,像是从不同的寺庙淘来的。

    三世佛正

    佛坛里坐满了人,穿着各异,男友皆有,有街边小贩、家中妇女、甚至还有黄发垂髫。

    老妪将我拉至一角落跪下,「这是红佛,它们可以保佑我们的亲人平安归来,也可生计不愁。」

    那时的红佛教还没有“恶名昭著”。

    我经常去那里探听边疆的信息。

    天启二十年,江东遭水灾,红佛教引起□□,杀了当地巡抚,占邻县衙,朝廷派云麾将军董爱荷前去镇压。

    自此红佛教变□□。

    「今天娘子怎么这么生气?」知舞偷偷问知音。

    知音笑笑:「只有夏郎君才能让小娘子如此生气。」

    入城之后,我才知道我惹了多大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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