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细雨微微,空气里弥漫着雨水的清新和青草的芬芳。

    陆清鹊起了个大早,把屋里屋外收拾整齐后,换上一件淡绿色薄装,便撑着油纸伞,挎着篮子,往清水村外树林走去。

    清幽的树林深处,稀稀落落几处坟堆。正值清明,祭拜的人比平时要多,大家一处一处聚集在一起,摆上点心和酒水,做完祭拜仪式后便就三三两两地离去了。

    人群散去后,陆清鹊仍然在父母墓碑前跪坐着。她有一时间的晃神,不知不觉中,父母去世已有半年,人生逆旅,百代过客。她也从一个从不干粗活的掌上明珠变成了一家之主,不过这所谓一家,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陆清鹊不自觉轻声叹了口气,把篮子里的点心拿出来摆好,而后给父母磕了三个头。直起身子,发丝上粘着一些湿润的细土,她用手拂了去,最后再看了眼墓碑,便起身离开了。

    往回走时,雨已经小了些。陆清鹊索性把伞收起来,就着毛毛细雨走,用心感受这贵如油的春雨。

    下午村子里有集市,她早就打算购置些绸布回来做女红。

    陆清鹊没什么可以用来赚钱的好手艺,只不过曾学了一段时间刺绣,样子也还算好看,因此她便一直做女红换银子。这样挣不了多少钱,好在父母还留下一些钱财,平素里省吃俭用也是足够的。

    把院子里专门用来种菜的几畦地翻了翻,陆清鹊找来一件灰布粗衣,专心缝补上面的破洞,这破洞是前几日上山砍柴时被树枝划破的,她舍不得扔掉,毕竟自己没什么多余钱财再购置衣物,只有将就着穿旧衣服,好在衣服虽旧,却也很合身。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地上湿漉漉的一片,空气潮湿又清新。

    吃过午饭,陆清鹊带着钱袋去了集市。

    以前她是最喜欢去赶集的了,各种糖果点心爹爹随手就买给她吃,弄得阿娘总跟在后面念叨,你这样宠她,将来可怎么办呐?要是嫁人了,夫君家可不会这样宠她。

    爹爹宠溺地笑笑,那就在娘家好了,我们养着她。

    集市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陆清鹊再回想这一幕,虽时日不长,却恍若隔世,物是人非。

    除了清水村的人,临近几个村子的人也来了很多。这大概是上午下雨的缘故,大家不方便出门,便集中在下午出门了。

    刚买完绸布和一些零杂日用品,陆清鹊思索没什么要买的了,转身要回家之时,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呵斥,“好哇,小兔崽子,你竟敢偷我的糖葫芦,今天我非得治治你不可,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东西了。”

    陆清鹊吃惊,忙转回身子,想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一回头,就看到了卖糖葫芦的小贩手抓着一个小男孩。陆清鹊首先被他那一双极亮的眼睛吸引,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透着倔犟,不屈地目视前方。

    脸上满是灰垢的他,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貌,鞋子和衣服也都是破破烂烂的样子。

    陆清鹊心想,这小男孩满身污垢,大概是个“流浪儿”,也真是可怜,他肯定是饿急了,才会偷东西吃。

    她对这个孩子有些怜悯。

    周围的人也都听到了这里的动静,立时,以糖葫芦摊子为中心聚拢了一圈人,纷纷攘攘,七嘴八舌。

    有人说,“哎呀,这事可得交给县衙,让当官的好好管教一番。”

    “依我看,这流浪儿交给县衙,顶多也是打一顿了事,出来还是老样子。哎,我说大哥,要不你就放了他,不就是根糖葫芦嘛,权当你送人了。”

    卖糖葫芦小贩听到这话,瞪眼反驳道,“这可不行,我也是小本买卖,本来就不赚钱,再送出去一根,今天的生意就白做了。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不你出钱替他买下这根糖葫芦?”

    那人立刻不做声了。

    周围又有人提出建议,但很快就有旁人反驳了去。

    大家各说各的,一时间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陆清鹊一直静静地观望,她本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可今日看到这个小男孩,她的注意力全然被他吸引了去。

    或许是因他倔犟不屈的眼神,或许是因他年纪尚小却在外流浪的悲惨遭遇。

    被抓住的小男孩一直没出声,在围观人群各自发言的时候,他就只静静看着每个人,像一只被捕兽网困住的小兽,虽失去了自由,可毫不畏惧退缩,反而更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

    就是这样的神情忽然触动了陆清鹊心里的某根弦,她竟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慨叹。

    从钱袋里掏出来钱,陆清鹊上前一步对小贩说,“大叔,这孩子也挺可怜的,您看这样,我替他把钱付上,您放了他。”

    卖糖葫芦的小贩自是不想在此事上过多纠缠,当然求之不得,收下钱,终于松开了手。

    周围人群有稀稀拉拉的叫好声,陆清鹊像是没听见一样,顾自走向那个站得笔挺的小男孩。

    糖葫芦小贩吆喝着,大家快散开了罢,没事了。

    围观的人群稀稀拉拉地走开了,陆清鹊稍弯下腰,对上小男孩的眼睛,温和地笑笑,说道,“你叫什么?是从哪里来的?”

    看这孩子衣衫褴褛的样子,陆清鹊确认他是流浪儿无疑了,不知飘荡多久来到这里,应是饿得实在受不住才偷东西吃。

    面前的小男孩抬眸,黑色眼睛透亮犹如黑曜石,“我叫云牧,我也不知自己从哪里来,我已经流浪很久了。”

    她又问,“那你爹娘呢?”

    “不知道。他们死之后,我便跑出来了。”

    陆清鹊倒不是很意外,凡是这样在外流浪乞讨的孩子,少有父母健在的。

    “跑出来?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

    “没有了。”

    二人静默了一会儿。

    陆清鹊抿了抿嘴唇,问道,“你的爹娘……你说他们死了,是……怎么……?”

    云牧不做声了。

    她后知后觉,他定然不愿提起这件事,自己就这么直接地问,也是刺到了他的心。

    况且,就算是自己,也很难坦然面对父母去世的事情,不愿提,也不敢提。

    她想了想,又问,你还记得你有什么亲戚吗?比如叔叔?姨母?

    “不记得了”

    这下是没有线索了。

    她正发着愁。

    云牧清脆的声音传来,“姐姐,你把我留在街上就好了,我可以自己生活的。”

    陆清鹊从来不是个心硬的人,她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地里面照映出来她的身影。

    心里暗暗想,算了,干脆带回家

    总不至于把他自己一人丢在大街上。

    她柔声问他,“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姐姐,你家里有吃的吗?”

    陆清鹊被小孩的话逗笑了,她笑了一阵,然后肯定的说,“有吃的。”

    “会……管饱吗?”他犹豫地问道。

    这下子把陆清鹊逗得“扑哧”笑出声来。她心想,这小家伙太有趣了,把他领回家,以后的日子肯定会很好玩,她有些期待往后的生活了。

    陆清鹊郑重其事,管饱!想吃多少都可以!

    他露出一个欢欣鼓舞又如释重负的表情。

    “好,那我们回家!”

    陆清鹊拉起云牧的手,哼着歌往家走。

    已近傍晚,夕阳之下,整个村庄被笼罩在余辉之中,世外桃源一般。

    有的人家已经开始做饭,袅袅炊烟升起,伴随着饭菜的香气涌入他们鼻子中,陆清鹊听到他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几声。

    她问,饿了吧?等下回家我们做饭吃。

    从进门之后,云牧就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一会儿摸摸花朵,一会儿刨刨地,样子颇是可爱。

    陆清鹊劈柴生火做饭,她煮了手擀面条,想那孩子好几顿没吃饭了,又随手多做了一些。

    炊烟升起,火光晃动,院子里种着花草,又有孩童玩耍,陆清鹊打心底觉得这个场景温馨无比,有浓浓的家的味道,让人觉得无比的心安。

    面条煮好了,陆清鹊叫来还在院子里玩耍的云牧,盛给他一大碗,看着他呼哧呼哧地吞吃面条,顾不上细嚼就咽下去,又被烫得直吸气。

    陆清鹊笑着说,“慢点吃,不要急,还有很多呢,没人抢你的。”

    他哪里还顾上开口说话,嘴巴不停地哧溜哧溜吃面条,样子甚是急迫,看起来饿了好几天的样子。

    把汤汤水水全部喝光,放下碗筷,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陆清鹊。

    “吃饱了吗?”陆清鹊问道。

    “嗯,饱了。”

    看着几个空空如也的碗,陆清鹊着实有些震惊,她不是没想过他会吃得很多,只是她实在没想到,整整三碗,全部被吃他得一干二净。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云牧忽然问。

    “我嘛,叫陆,清,鹊。”

    “鹊?是喜鹊的鹊吗?”

    “是,小牧真聪明。”

    “娘亲告诉过我,喜鹊是给人报喜的鸟,是吉祥的鸟。姐姐带小牧回家,还有饭吃,姐姐给小牧带来了喜气。”云牧认真地说,眼睛里闪着光。

    不知怎么的,听到这话,陆清鹊感到一阵心酸,如此年幼的孩子,从家中跑出来,一路上风餐露宿,受尽委屈。

    在这种环境下,他仍能坚持下来,心存良善和感恩,这使陆清鹊对他生出了一丝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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