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猎一向要持续五日,除第一日下场的人数由皇帝亲定,余下几日的围猎却是谁都可以入场一试的,这本就是办了让这些长日待在京中,没有机会真正活动筋骨的贵人们练习技艺的。

    虽说北楚的文官地位稍高,可却不大抑武,朝臣们难得休沐,自然也总是跃跃欲试,付泠鸢因着猎得了白狐,每日都有不少人约她一道去林中再试一试。

    猎场后接一片占地颇大的山林,因着猛兽飞禽太多,几乎所有人都会被告诫不要往那处去,可到底也不是人人都会听话的。

    很是恰巧,付泠鸢也是不听话的其中之一,碍于身份,她非但不能点头应下那些邀约,还要颇严厉地制止,可这不代表她不会悄悄地去。

    忍冬从箱子里翻腾出叶相域从前给她备好的玄色衣衫,“现下天色刚晚,正是他们夜猎的时候,殿下就非得现下去不可吗?”

    后面山林的面积不小,悄悄去夜猎的人虽然不多,可分散各处随意乱跑也极易被瞧见,“要不还是递个信过去,换个时辰。”

    “你以为肃国公是什么人,他今次肯点头相见已是不易,哪儿还能在此时爽约不赴。”

    东宫被她搜了个遍,才在寝殿寻到与肃国公有关的只言片语,和一只造型奇异的铜佩东西怎么用她没弄明白,不过也猜出是个什么要紧的信物。

    皇兄一向做事严谨,不相关的东西根本不会放在一起,她小心拓了一张铜佩的纹样,又寻了一位与肃国公府来往密切的可靠之人将东西送了过去,希望能请他前来叙话。

    只是秦岸栖的脾气古怪的很,见着那拓印只嗯了一声,随即便将那纸烧了干净,一口回绝了她见面的提议,据闻言辞之果决,竟让人连劝告的机会都寻不到。不过他却又肯让那人带话回来,说是一切如常。

    这般古怪的人实在不多见,他又常年待在军中,每年上朝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不必与朝臣斡旋,这般脾气自然也就不必改变。

    如今忽然又遣人带话来说有事相商,这事透着不寻常,她自是不能回绝,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私下会面这样的事,自还是要做好了准备。

    “你可去寻过叶相域了?”

    他因着上回猎到了飞鹰,虽还不多得军中将领们的待见,可寻常军士们已然对他有所改观,平白调任来的把总不是靠着祖上庇护才能在军中占得一席之地,而的确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这总能让人在慨叹之余多出一些敬重。

    这些日子不论他做些什么,都有人帮着遮掩,多半是想跟着学些骑射的本事的,而叶相域又一向教得仔细,短短一两日的交往下来,身边也聚集了一些诚心相交之人。

    “奴婢同叶小将军说过了,现下他已经在帐外等着了。”

    付泠鸢拔下发间最后一支钗环,用桂花油略抿了额前碎发,才叫忍冬将人请了进来。

    他今日穿得与在军中倒是无甚不同,营里的衣裳料子自比不上他从前穿的那些,可略显宽大的衣裳穿在他的身上,看着却比那些寻常的衣裳合适更多。

    “可都安排好了?”

    京郊大营主管整个猎场外周的安危,临近山林的地方虽有人看守,可看守得得再多严苛,也挡不住那一大片的森林和交错复杂的幽深小道,每岁围猎都会有人偷偷往后边的山林里去,那处也是最易发生事故之处。

    她需要叶相域做的事情不多,只消将她与肃国公会面附近的山林守得严实一些便好,原本东宫的那些随侍今次也在,亦可由他任意差遣,故而这事当是难不倒他的。

    “是,臣已安排妥当了,殿下安心去便是。”他瞧着付泠鸢的穿着,略提醒了一句,“殿下不若带上弓箭,即便待会儿遇上了旁人,也还有个托词。”

    与五军营的主将私下相见,被人瞧见总逃不脱一个谋逆的罪名,她是储君又有皇帝的偏宠,自然不会有事,可肃国公就未必了。

    她难得才能与五军营搭上关系,若是更换了主将恐怕再没有这样机会,日后行事也再不会便宜,自然还是该以小心为上。

    付泠鸢抬手露出藏在衣袖里的袖箭,又觉得他说得有些道理,随手抓了桌上的一张小弓,“走罢。”

    西北林中一直有狼群出没,秦岸栖将见面之处定在此处,也是因着此处少有人往来,不过她在密林深草之中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肃国公,反倒是在不远处等到了陈书节与付羽汐。

    这倒是很让人意外,以付屿淇对付羽汐的小心看顾,她很不应当在日落以后,孤身一人来到这般幽森之处,也不应当能有与靖国公府的嫡次子私下来往的机会。

    付泠鸢怕自己看错了,眯着眼睛盯了许久才在暗淡的月光下,瞧见付羽汐藏在衣袖里还泛着浅浅光亮的玉镯。

    那是瑾妃的陪嫁,整个宫里,不,整个北楚都寻不到第二只,这是用一整颗夜明珠生掏出来的,而那样大的夜明珠世间难寻。

    付屿淇这般豁得出去,连幼妹的姻缘都能拿来算计,这倒不能不让她佩服了。

    陈书节绝不是世人心中的良人,也不是陈家最看中的孩子,说起来他不过是靖国公用来笼络旁人的一个棋子,一个若有不对,便可随意舍弃的棋子。

    而以付羽汐的身份,即便不寻一个文武双全的天之骄子做夫婿,也绝无必要去选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棋子。

    “真是豁的出去。”她低声慨叹付屿淇的心狠,又叹息付羽汐实在是太过信任自己的亲兄长,连面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都没弄清,就敢凭着一腔情意赴约。

    这是秦岸栖送来的一份见面礼,也是一份隐晦的提醒与试探,提醒她陈家居心叵测,付屿淇夺嫡之心不死,顺便也是试探她有没有处置这事的能力。

    她抬起手肘,却不经意碰到了身后的叶相域,“现下不是与靖国公府为敌的时候。”

    失去一个嫡次子对陈家而言并不如何要紧,却会给他们带来无尽的麻烦,付泠鸢在朝堂上尚且没有站稳脚跟,若是惹来靖国公府的肆无忌惮的报复,恐怕是招架不住的。

    待陈书节与付羽汐走得再近一些,她才轻声道,“谁说我要与他们为敌了。”

    这袖箭是经兵仗局改过的,寻常袖箭的射程只有三十步,她手上的这只却有一百步,只是射程越远,射中所受的伤害也就越轻。

    付泠鸢特意等到距离合适才轻轻按下机关,经过改进的箭矢很是精确地飞向陈书节的胳膊。

    他不是习武之人,反应自然也要慢上许多,等他听见箭矢划破寂静天空的声响,那箭已然是躲不掉了,陈书节的反应稍快一些,脑子转的也快,分明看见这是冲着谁来的,也不忘在此刻做戏推上付羽汐一把,还要大叫一声,“公主小心。”

    像是生怕别人不知晓他们两人深夜私会一般。

    他的确是带着目的接近付羽汐的,或许这目的付屿淇也一清二楚,甚至就是他们之间的一场什么交易。

    叫嚷声不小,难免惊动了林中夜猎的让人,那一声公主小心也不免让人多想,能在此时出门的公主又似乎只有一人,不多一会儿,人影稀疏的西北林子就聚集了许多人。

    付羽汐此时即便意识到什么,也来不及转身便走了,众目睽睽之下,陈书节又是一副为救她才受伤的模样。

    “此处怎得聚集这样多的人。”付泠鸢趁着那处嘈杂,等了好一会儿才走近他们身边,见着付羽汐叠了帕子替陈书节按住伤处,不免皱眉做出不悦的模样来。

    她自己射出去的箭自己心中有数,那样远的距离根本不足以让他受上多重的伤,哪里就虚弱到要让别人来帮忙按着的地步。

    “二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怎得深夜叫她一人误闯山林里,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可担得起?”

    她示意忍冬将付羽汐先带走,有她在此处,总让旁人的目光聚集在儿女情长之上,这事暂且可以往一旁放一放,暂且还有旁的事要处置。好在月色甚是暗淡,忍冬在衣裳底下使了些手段才将不愿离开的付羽汐强行带走。

    “陈二公子看着伤的不轻。”这点轻伤在夜猎之人的眼中那都是不大够看的,此话一出,不免有人嗤笑出声,付泠鸢很是满意他们的反应,又吩咐人燃起火把,“诸位既在,不妨帮着找找伤人的凶器。”

    袖箭伤人后飞不大远,很快便有人找到沾了些许血迹的箭矢,叶相域接过箭矢,装模作样地在他那伤处比划了两下,“这的确是凶器。”

    “这看上去像是被改过的袖箭,应当是比寻常的那些射的更远。”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却又引起一阵私语,“这怕不是特意改了想要在围猎场上伤人的罢。”

    付泠鸢等的便是有人提起此句,登时沉下脸色冷声道,“查,需得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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