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些本事的人,大多不会跟在她的身后,譬如付屿宸,他一心想要猎得白狐,压京中众人一头,以展示自己的确是先帝口中,最肖先帝,也最格外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再譬如没被皇帝放在心上,却也总想着表现自己的付屿渊,终归他们那些于骑射之事上,的确是有些实在本事的人,大多都在林中穿行找寻猎物。

    “好歹也是被点了名让下场的,你若猎不到东西,恐怕要遭人耻笑。”

    从来围猎这样的事,是难不倒这些武将世家里出来的孩子们,在猎场上以猎物的多少分胜负,也是他们惯常会用的找乐子的手段。

    叶相域从前赢得头名的次数不算多,可也从来没有输过,近些年虽不曾入场围猎,手上的技艺却不曾有一点生疏,今日难得下场,本是他重展头角的好时机,很不该就这般白白浪费。

    他若能早些稳固在军中的地位,于他们两人而言,都是极大的好事。

    “臣以为殿下这处最为安静,很适合蹲守白狐,说不准当真会有收获。”

    外间越嘈杂,机灵些的猎物就会往越安静的地方走动,这猎场这样大,也没有她一人待在此处,就不让旁人也在这里待的道理,只是围猎要的就是追着猎物跑动,这般安静蹲守未免叫人诟病。

    只是看他这模样,似乎是打定了留在此处不折腾的主意。

    左右都是守在此处不动,他们两人都极有耐心地等着,来往过路的猎物不少,付泠鸢挑着选了几个不同的猎下,叶相域看着倒是挑剔得很,太小的不要,太大的显得笨重的也不要,好半日下来,竟没有一只是他能看上眼的。

    余下众人约都来了兴致,即便在一片安静无声的树林之中,都能听见四处的捷报连传,不是世子猎了鹿,便是二皇子猎了獐子,他们两人倒是不相上下,难分胜负。

    坐在马上太久,也难免腰背酸疼,付泠鸢跳下马活动了两下身子,正预备着四处走走,却眼尖地瞧见远处拖着尾巴慢悠悠在草丛中穿行。

    纯白的身形在深绿的草丛中很是明显,大约是被人追得疲累不堪,它耷拉着脑袋甚至都不大左顾右盼,毛绒绒的尾巴几乎拖在地上,扫出一长条暗色的阴影来。

    这是极好的机会,付泠鸢屏息从箭袋里小心翼翼地抽出箭矢,不必多言,身边的人便知晓自己应当如何,一个个也都屏息凝神,不敢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她举起自己的小弓盯着团影攒动的地处,待看清了它走动的方向,又小心计算了它走动的距离,付泠鸢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箭矢送了出去。

    草丛中的白影闻声快速向前闪去,虽也被射中,可与她想射的位置实在与射中的位置不大一样。

    跟在身后的随侍上前将被钉在地面的白狐捡来,长而蓬松的尾巴被箭矢射穿,而小白狐却实在连挣扎都懒得挣扎,颇有一副垂着身子仍任宰割的意思。

    她将小白狐抱在自己怀里,顺着毛发生长的方向捋了两把,瞧它当真没有扭动着要逃的意思,干脆就这般抱着往主帐而去。

    “你白费了这半日,待会儿清点猎物时,要如何交差?”她经过叶相域,少不得问上两句,也免得他待会儿在众人面前下不来台,自己又没法替他开脱两句。

    叶相域挑着眉头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白狐,随手从箭袋中抽出一根箭矢,对着远处枝桠上的一射,一只云雀应声落下,随即被惊起的,还有一众在枝头小憩的飞禽。

    山林之中多少都被放了一些稍加驯服的苍鹰,他的动静太大,惊起的飞禽之中自然也少不了尖利嚎啸着上飞的苍鹰。

    他眯着眼睛去看苍鹰,在空中翱翔不止,甚至可以留下一条条奇异且没有规矩的弧线,单是瞄准对顶级的猎人来说都十分艰难,更何况是射中。

    他不过屏息观察了片刻,便极快将手松开,飞驰的箭矢在空中同样划出一道堪称完美的弧线,直冲浩瀚苍穹之上的苍鹰而去。

    一箭贯穿双目,直直落下的苍鹰狠砸在他们面前,扑腾不止的翅膀带起纷扬的泥土,这才是寻常猎物被射伤后该有的反应。

    付泠鸢怀里的白狐只抖动了两下自己的耳朵,似是觉得有些吵闹,甚至还往她的臂弯之中多藏了藏自己的脑袋。

    “殿下现下不必担忧臣落于人后了。”

    苍鹰白狐从来都是猎场上最受追捧的两种动物,定了猎得白狐能拔得头彩,大多也是因着飞禽比猛兽更加灵巧,难以猎得。

    皇帝让他下场只为一件事,那便是贴身护住付泠鸢,不能让北楚的储君出上一点岔子,围猎时只让心腹陪伴左右,这都是常例了,他今日跟随付泠鸢,去岁便是太子,再往前,便是他父亲紧紧跟随皇帝左右了。

    即便如此,下了场,他却没想着空手而归,今日本就是冲着苍鹰来的,既然猎得,便也没有再在猎场里待着的必要。等着随侍将苍鹰捡回,便头也不回地跟在付泠鸢身后离开了猎场。

    主帐之前放置的铜锣敲响,四散各处搜寻白狐的人便都能知晓已有人拔得头筹,因着今次是皇帝设的彩头,众人不得不暂且按下自己的兴致,回到主帐之前,瞧上一瞧今岁的头彩归谁所有。

    皇帝面前的笼子里关着精神萎靡,压根不想动弹的白狐,被随意丢弃在笼子旁边的,便是仍在扑腾挣扎的苍鹰。

    众人瞧着站在一边的两人,又扫了一扫面前一堆的猎物,下意识地开口恭维叶相域,夸他不亏是叶家之后,不枉在军中历练了这样久,一出手便能拔得头彩。

    “这是殿下的猎物。”他将放在笼子上边的箭矢拿起,比寻常尺寸小了一圈的箭矢呈现在诸人眼前,“请诸位恭贺皇太女殿下。”

    猎场上的人精不少,见着叶相域这般解释,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一副心下了然的模样,面不改色地转而恭贺付泠鸢。

    “几日不见,皇姐的骑射竟这般突飞猛进了。”

    付屿渊今次的收获颇丰,他为与付屿宸一较高下,这些日子费了许多心思练习骑射,一心想在今岁的围猎之上惊艳众人,却不曾想到会输付泠鸢一筹。

    他将叶相域手中的箭矢拿在手中看了又看,似乎想从其中看出什么端倪,而后又借口笼中的白狐不似受了伤的模样,偏要将白狐从笼中拿出来细细察看。

    谁都知晓二皇子此番是想要做些什么,可却没有一人出言阻止,一众人等等了许久,他才悻悻放了手。

    这无疑是替付泠鸢证实,白狐的确是她自己猎的。

    “筝筝果真没叫孤失望。”皇帝笑得甚是开怀,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模样,“初次下场便能猎得白狐,不愧是孤与皇后的孩子。”

    当初将围猎一事全权交由太子主持之时,皇帝也说了同样的这句话,这不仅是对他们的夸赞,更是对其他诸皇嗣的提点。

    付泠鸢微微扬唇,皇帝无时无刻不在昭示自己对嫡妻留下的孩子的偏爱,这对她来说是件极好的事,尤其是在他们当着众臣的面,出言挑衅的时候说出。

    “今次不过是运气好些罢了,若真是技艺高超,也不至拖到现下才将这白狐猎回。”

    皇帝自是不会同她计较她言语里的轻视,左右今次下场也只是为了给她撑腰,若是这三言两语就能让她立威,那才是最好不过的结果。

    “你今日得了头彩,自然说什么都是对的。”皇帝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又追问一句,“你身边那个去去彩头的丫头也不必回来了,直接将东西搬去青鸾殿岂不省事。”

    “那样好的云锦缎子,儿臣还想着拿过来炫耀一番。”她看向皇帝身边空空荡荡的红漆托盘,放头彩的盘子上没有彩头,看上去也实在不成体统,“何况儿臣虽拔得头彩,却不是今日最好的。”

    脚下的苍鹰似乎能听懂人言一般,略安静了会儿,复又折腾起来,挣扎着想要飞离此处,付泠鸢拎起它的一双翅膀,将它提到皇帝面前。

    “围猎也有多年不曾有人射下过苍鹰了,叶把总的骑射才是今日最佳的,儿臣想将那彩头让出,也免得自己受之有愧。”

    皇帝不置可否,左右那东西已然归她所有,她想如何处置都是无妨的。

    缠枝牡丹的料子武将一向用不到,那两匹锦缎这般贵重,赠给叶相域便是默许他拿来再赠旁人了,叶相域皱眉,看上去也不大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臣以……”

    “年初在云洲喝过你的一坛酒,应承过要给你酒钱,这两匹缎子便算是了。”付泠鸢似有若无地目光撇向一直跟在付屿宸身边的陈书节,“就当是个讨了个好彩头,拿回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

    他们两人当着众臣的面打着哑谜,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懂话,皇帝依旧是不追问的,自然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地在此时去触储君的霉头,给皇帝添堵。

    叶相域了然一笑,“那臣便却之不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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