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面许了司家将婚期提前,一面又对衡阳紧抓着不放,难免是要引得朝臣议论的,付泠鸢猜都猜得出他们会说些什么,便使了忍冬去示意天象司,叫他们将齐凉那声莫名的巨响与付屿宸的婚事联系起来,只说巨响之后天生异象,恐怕是对提前婚事的预警,倒逼着付屿宸将齐凉送到他们眼皮子底下。

    送亲的队伍从建康走至衡阳,最多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虽不够付屿宸将一切安排妥当,但也足够他藏起那些要命的东西,想出应对前来查探实情的许御使之策了。

    他们的确是等不及要将婚事落定的,刚至衡阳尚未在驿馆坐定,许御史便被请去了王府,直至两日后的大婚礼成,他都一直过着走上一步,都有四五个人跟着不放的日子,简直与被看管的犯人无异。

    好不容易待到一切婚仪完成,付屿宸才将他身边的那些人撤去,将明面上看管的那些,换成了暗中监视。

    许御使时刻牢记今次前来衡阳的目的,顾不上被人盯着,赶着定下了去齐凉之事,这回正是凑巧,走在半路又是一声巨响,震得人头晕眼花,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御史还在山脚下,便是一声震天巨响,可见这是衡阳王给的下马威。”纵然是奉命清查此时,可到底是在旁人的地界,毫不遮掩地去找旁人的麻烦,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只是叶相域有些奇怪,这位监察御史大人一向心思细腻,怎么就只这回昏了头,急功近利了起来。

    若那处当真是衡阳用来配制火药之处,那多半是腾不干净其中原料的,选着这时候下手,若是许御史能被飞落的山石击中,殒命当场,便是最好不过的。若是不成,这一声响动,也足够将滞留原地的东西清理个一干二净了。

    当初便是知晓清查此事不易,一个不小心就是搭上性命的事,朝中官员才无人敢应下这差事,许御史为这付屿渊在朝中的地位能够稳固一些,也为着他们许家的将来,主动请缨,这倒也算是豁得出去,“他可有事?”

    “那响动必定是要惊马的,从马背上摔下来,又是在山路上,怕是伤得不轻。”自幼练习骑射,他们也都是摔过的,从受惊的马背上摔下,能捡回一条性命都是万幸,而许御史的运气似乎格外好一些,“不过传回来的消息是只受了皮肉伤,想来是早有防备,应对得当。”

    “前朝科考场上还是要考骑射的,如今也很该将这项重再放回科考之中,若非许御史是会骑马的,这会儿恐怕观月楼要乱成一团了。”冬青在两人之间摇着扇子,听见什么也想说上两句,付泠鸢对她与忍冬一向不同,即便是这些朝政大事也是随她们在自己宫里议论的,“君子六艺,如今考得也太少了些。”

    “你懂什么?”付泠鸢用自己手中的扇骨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胳膊,“且不说旁的,只说骑射这一项,就能挡住许多人的科考之路,如今这适合初学骑射的好马又贵的很,寻常人家省吃俭用几年都未必买得起,真将这君子六艺都放进科考场上,也就不必再费时费事了,直接在世家大族里挑几个做官便是。”

    冬青讪讪闭嘴,她是自小长在宫里的,自有记忆以来,便一直跟着付泠鸢,幼时青鸾殿的日子虽不大好过,可银钱上是从未缺过的,她不知百姓过的是怎么样的日子,和那些氏族子弟不知贫寒百姓想要什么是一样的,倒也说不出哪里有错来。

    付泠鸢没有责备她的意思,见她低着头,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接着往下问,“除了这样的事,衡阳难辞其咎,付屿宸的章奏可送来了?”

    这到底是朝廷遣下去的御史,在衡阳的地界出了事,怎么也该有个交代,以付屿宸的心性,此事他不会拖延。

    “说是有百姓私炸齐凉山偷采矿石,一部小心闹出了大动静,上回的确是将人都抓住了,只是山中的□□没有清理干净,近日衡阳天干物燥,余下的那些东西便自爆了。”

    齐凉山本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寻常深山,山上情况当地人都未必能弄清楚,否则付屿宸也不会选择此处做那些不能见人的事,如今既然连章奏都写好了送上来,可见是准备妥当了的,她短促地哼了一声,“想来他是找好顶罪之人了。”

    叶相域微微颔首,“证供一应俱全,连卷宗都写得天衣无缝。”

    许御使倒是提出异议,有心自己彻查,奈何衡阳的官员全都不买他的帐,到底是王府的家臣,远近干系总是能分得清楚的。

    付泠鸢略想了想,勾着唇角笑得甚是纯真,“堂兄新婚燕尔正是得意之时,既是亲戚一场,少不了要再送一份大礼,以贺他们的新婚之喜。”

    衡阳至今未有人对诏令做出反应,这事应当是瞒不住的,说到底,他那处的百姓总还是有几个衡阳城外的亲戚,百姓之间走访,少不了要说一些闲话,诏令所述之事与寻常百姓是最为要紧的,想压也是压不住的,只是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罢了。

    只是可惜他们没能在衡阳军中安插进钉子,如今他们那处是个什么情形,竟是一点也不知晓。

    “衡阳军中的消息漏不出来,便得想法子将消息传进去。”她敲着手中的团扇,缓声吩咐着冬青,“去叫司三小姐身边的陪嫁丫头将消息传出去,就说王府的喜事办完了,王妃预备着用自己的嫁妆,贴补军中将士,今岁将士家眷们多缴的那一层税收,也要一一退回去。”

    这一部分银钱足够衡阳王府头疼一阵子的,只是这般还远远不够,“衡阳的事还不够多,得再想个法子,叫他们乱起来才好。”

    “衡阳王送上来的章奏皇上并未仔细查看,却已经着人传信许御史,开掘齐凉山。”这般不管不顾的作为,实在很易叫人联想皇帝这是刻意发难,只不过皇帝的手段还不止于此,“皇上还令天象司将章奏改成诏令,传至衡阳,呵斥付屿宸逆天而为,这才引发第二回巨响。”

    自然,皇帝也顺势将那些在朝堂上闹着要死谏的朝臣们斥责一通。

    还是不够,付泠鸢神色未动,此番既要动手,就非得置他们于死地不可,“前日林昭仪又送了信来,说是真吾的案子查的差不多了,既是查的差不多了,便也该送到文武百官面前了。”

    非要将这几件事放在一起,就是为了叫付屿宸应接不暇,至于司府,同是要提前婚期的,自然也是落不得什么好的,皇帝连话都未多说,司家便将大门紧锁,自己将自己封了起来。

    皇帝想要整治朝臣,手段多样得很,司同弈见识过他的手段,自然知晓自己侍奉了数十年的天子并非是储君那样好对付的人,现下不论将来如何,先且躲过眼前的风浪才最要紧。

    左右皇帝处事一向叫人琢磨不透,东宫传出皇太女不好后,皇帝便变得越发古怪,现下不论他做什么,总有朝臣带着几分怜悯与宽容劝解同僚不要与皇帝争执太过。

    “祁九姑娘那处?”付泠鸢话都不必说完,叶相域便知晓她想要问什么。

    建康的衡阳王府之中,只有祁妍一人,如今付屿宸并未犯什么大错,这王府定然是围不成,也不能围的,只是她与衡阳究竟如何联系,实在是个谜,现下若想要阻隔她与外接的一切联系,便就只能靠叶相域一人了。

    “臣手下的旧部,怕是不愿对祁九姑娘动手的。”他能想到的最好法子,便是将人诓至辅国将军府,这事于他不难,只是实在没有人能够帮他看住祁妍罢了,再者说,此事也不能做得太过,毕竟她的身上还连着与贺搂的线。

    “那便将人框到宫里来看着。”付泠鸢看向忍冬,眼睛眨也不眨地吩咐着,“就说秦昭媛孕中多思,想找个亲近之人说说话。”

    “去寻老三要个摘星阁的人去传话,人带来了,就只关在东宫好生看管。”她说着还瞧了一眼叶相域,“你且放心,除去不许她走动,绝不会有人为难你这位三嫂。”

    自然,这些消息都是瞒着秦昭媛的,有林昭仪与皇帝两人的示意,又有付屿淙的帮忙,整个摘星阁便同世外桃源一般,秦昭媛如今,大约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

    屋外一阵疾风,裹挟着水汽直往人的脸上扑,潮湿带来的黏腻感让人浑身都不大舒服,好在风还未停,便有雨滴砸落在地的声响,让人不大舒服的闷热似乎也即刻少了许多,随之而来的,还有桌案前被吹得哗哗不停的书卷声,付泠鸢看着眼前纷飞的书页,却没有伸手将它拾起的意思。

    叶相域伸手拾起镇纸,将纷飞的书卷一一摞好压住,“闷了这样久,非得好好下上一场雨,才能叫人舒服起来。”

    “等了这样久,是早该下上这么一场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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