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是为先帝执意要废太子，另立幼子为储一事，叶老将军竭力阻拦，与先帝闹得不欢而散。”
他父皇这未稳的储君之位坐了近十年之久，先帝为此事从试探朝臣开始，一步步精心策划，究竟还是败在了名不正言不顺这几个字上，先衡阳王虽聪慧，却不至聪慧过人，虽有才德，却也算不上才德惊人。相较之下，除去他幼子，最得皇帝宠爱这一点外，几乎没有一点能远超嫡长子。
而已经在储君之位上历练多年，行事又无错漏的太子，自然会更得朝臣之心。先帝对此心知肚明，一面在朝中帮扶幼子培植自己的实力，一面暗中寻摸能够为其保驾护航之人，思来想去，只觉得远在云洲，一向中立的叶家最为合适。
叶家家训，不涉党争，对此事一直冷眼旁观假做不知，直至先帝一封密旨，将此事挑破，叶旗珲才不能不代表叶家表态，先帝期待叶家能点头应下此事，却也做好了叶旗珲沉默应对的可能。
以当时他与叶旗珲之间的君臣之谊，相交之深，先帝以为这位对自己知之甚深的老友，最多不过回复一封密信丢失，信件内容不曾传达的回信。却没有想到叶旗珲做出了一件令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叶旗珲修书一封，于其中将皇帝偏宠幼子，不顾社稷百姓一事，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页，言辞恳切，虽与朝臣们说的差不了太多，可其中偏又多了一些朝臣们不敢言说的劝告。他有兵权在手，又是朝中重臣，只要对此事有了论断，坐在大明宫的那位不论是谁，都要好生想一想此事是否能成，这便是叶家人在朝中不可忽视的地位。
“先帝原本就是期望叶家对此事不置可否，依旧维持着自己中立的态度，以安稳朝中武将们的信，这般不论朝中文官如何折腾，总归是翻不出什么大浪的。”
若先帝下定决心要废弃皇储，另立他人，那么此事将只有手中有兵权之人，才能改变此事的结局，“这是没有想到叶老将军会没有一点儿犹豫地开口议论此事。”
初三低声嗯了一句，正是因着叶老将军的插手，此事才未能如先帝所愿，也正是因着叶家明明白白地在党争之中选择了站队，先帝才会将千机令赐给衡阳王府。
“衡阳这地处的百姓本就善战，先帝赐予的家臣又多是将帅之才，若说他不曾想到会有今日，属下是不信的。”他不自觉地看向付泠鸢手中的令牌，光亮的铜牌刺眼得厉害，“即便是想到了今日，也要留下遗诏与千机令，说句不恭敬的话，许是先帝一开始便只想将这北楚交至衡阳王手中。”
给了长子皇位天下，给了幼子能与之抗衡的钱财权利，先帝究竟想要做什么，谁也不清楚，只有一点，衡阳这个祸患，本就是从一开始就种下的，衡阳王府上下心中的不平，也都是先帝亲自养出来的。
“先帝是想到了。”付泠鸢微微颔首，“但却是为了让衡阳王保命。”
知子莫若父，既是最喜欢的孩子，在其身上花费的时间精力那样多，想必也是最知晓他的心性，更尤其先帝一直觉得衡阳王一脉最像自己，若是这般，他们日后会有怎般做法大约也是猜得出来的。
当初叶旗珲虽与先帝闹得不欢而散，可叶家享有的尊荣，应有的权势地位，却都没有一点改变，唯一的改变不过就是君臣两人的关系大不如前。即便这般，先帝也不曾想到自己的皇权被挑战，不曾想过对叶家动手。
而给衡阳王府那两样东西，是因着他知晓，只要叶家不倒，衡阳王永不可能对北楚的江山产生任何威胁。遗诏是明面上的，是为着让她父皇顾忌着皇室脸面，不至用什么法子逼得衡阳王走投无路，千机令是暗地里的，是未免幼子一时激愤做出什么难以挽回之事，拿着千机令，至少能保一条性命。
先帝料定处置宗室之事会令叶家人前往，也相信叶家会因此劝诫皇帝，依自己的意愿行事，只是他偏偏没有料到，正是那最后一封让他们君臣离心的书信，引起了她父皇的警觉，在继位后的短短数年后，就将整个叶家从北楚朝堂之中抹去。
付泠鸢忽觉自己现在与叶相域同病同伤，不过只是替她父皇偿还一些对叶家的债罢了，“这东西留着无用，想法子背着人悄悄融了，以免再出什么变故。”
她将令牌抛至初三怀中，铜牌砸在身上到是不如想像中的疼，“还有，去将周珏请来。”
……
方才说着话，付泠鸢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既然付屿容能因血肉气息与付屿宸相似，而提前唤醒蛊虫，那便可证实，即便是另认他主的蛊虫，对将自己养大的原主总归也是有些记忆的。
初三回王府后，周珏倒是特意去问了付屿容身上可有什么伤处，除去他们都知晓的解蛊办法，还有一些不大寻常，但相较之下要快上一些的法子，譬如用损伤身子留下一些难以愈合的伤疤，来换取彻底的解蛊办法。
结果不出他的所料，短短半日就能将付屿容身上的蛊虫取出，付屿宸的确是用了些非常手段，这样冒险的法子，也就只有他才敢去做。
“苗人极少会用旁人养大的蛊，虽传说这般会对下蛊之人有所损伤，可据在下猜测，恐怕还是怕无法掌控多些，衡阳王能这般轻松地替五公子解蛊，多少也与此有关。”周珏自下蛊后，也并未觉得自己何处不适，倒是下蛊之时并不大顺利，故而想着这大约都是以讹传讹的，“不过若非事出紧急，在下也不会用。”
“旁的都不要紧，只要他对原主的血肉还有记忆，那便好办一些。”付泠鸢默默一会儿，轻声道，“取一碗付屿宸的血来。”
周珏刹时明白了她想做些什么，他回身看向依旧躺在榻上的叶相域，眼中的意味不明，“此事不可试，若要解蛊就得解到底才行。否则一方体内的蛊虫被取出，另一方便会即刻发作，叶将军的身子大约经不起折腾。”
他这些日子为解双生蛊一事殚精竭虑，此刻心中有了法子也不敢轻易开口叫付泠鸢尝试，只能先将其中关节说个清楚。
“若再给你些时日，你可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付泠鸢眉心微皱，显见得对周珏的话不甚满意。
此事拖拉下去倒是无妨，左不过就是两人的性命当做一人来用罢了，叶相域的伤势再难医治，也不过就是多花费些时间，她不自觉地动着隐隐作痛的胳膊，只是对她的影响要更大一些。朝中的密信一封封接踵而至，好消息与坏消息混杂，她却被这无伤的痛处折磨得连处置朝政，精心想出对策都艰难。
皇帝将衡阳王反叛的消息送入摘星阁，秦昭媛的胎预料之中地未被保住，贺搂的内乱已平，武安王成为贺搂实际的掌权者，外患将至，内忧却还未平定，这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付屿宸不能长久留在衡阳，总归是要送回建康的，本殿等不了太久也要尽早回京，朝局动荡，京中不安，本殿心急，想必军师亦然。”
京中暂且不知衡阳的实在状况，她用叶相域护卫有功，伤重需得医治为由，留守衡阳，皇帝亦是默许她待在此处整饬，只是这样的默许能有到几时，谁也预猜不到，总归不会一直叫他们待下去。
“殿下若要用此法，在下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他想着方才付泠鸢说的话，有些踟蹰不定，见着付泠鸢挥手示意他但说无妨，才轻声开口道，“只是衡阳王的性命，便未必能保住了。”
付屿宸若是要送回建康再审，这法子便是用不得了，说到底，皇帝遣人来送手谕，到底还是顾忌着先帝的遗诏，是想将人挪回京中软禁看管的，若是再此刻出了人命，恐怕是不好同朝中百官交代的，那些言官御史，对祖宗法度看得比什么都重，未必不会借此大做文章。
靠在贵妃椅上的人却毫不在意，连想都未想便知开口问道，“本殿只问你，那法子是否能成。”
“在下只有五成的成算，此法若是不成，怕再无他法了。”
五成的成算与赌大约没有什么分别，周珏自然也是迫切希望此法能成，只是此事变数太大，莫说是被下了蛊的，即便是他自己中了蛊，也未必敢这般去搏。
付泠鸢轻啧一声，将周珏上下打量了一番，什么也不必说，便能叫人察觉她的不满，只是这为何不满，“有法子总该试上一试，总归比等在此处，眼睁睁地看着好上许多。”
“去叫时忆将付屿宸带来，悄声些，莫给旁人知晓。”
付屿宸的生死于她而言并不紧要，主院中的那一声呵斥早将他的结局写定，如今的他，不过生死掌握在旁人手中的板上鱼肉罢了。
他父皇这未稳的储君之位坐了近十年之久，先帝为此事从试探朝臣开始，一步步精心策划，究竟还是败在了名不正言不顺这几个字上，先衡阳王虽聪慧，却不至聪慧过人，虽有才德，却也算不上才德惊人。相较之下，除去他幼子，最得皇帝宠爱这一点外，几乎没有一点能远超嫡长子。
而已经在储君之位上历练多年，行事又无错漏的太子，自然会更得朝臣之心。先帝对此心知肚明，一面在朝中帮扶幼子培植自己的实力，一面暗中寻摸能够为其保驾护航之人，思来想去，只觉得远在云洲，一向中立的叶家最为合适。
叶家家训，不涉党争，对此事一直冷眼旁观假做不知，直至先帝一封密旨，将此事挑破，叶旗珲才不能不代表叶家表态，先帝期待叶家能点头应下此事，却也做好了叶旗珲沉默应对的可能。
以当时他与叶旗珲之间的君臣之谊，相交之深，先帝以为这位对自己知之甚深的老友，最多不过回复一封密信丢失，信件内容不曾传达的回信。却没有想到叶旗珲做出了一件令谁也没有想到的事。
叶旗珲修书一封，于其中将皇帝偏宠幼子，不顾社稷百姓一事，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三页，言辞恳切，虽与朝臣们说的差不了太多，可其中偏又多了一些朝臣们不敢言说的劝告。他有兵权在手，又是朝中重臣，只要对此事有了论断，坐在大明宫的那位不论是谁，都要好生想一想此事是否能成，这便是叶家人在朝中不可忽视的地位。
“先帝原本就是期望叶家对此事不置可否，依旧维持着自己中立的态度，以安稳朝中武将们的信，这般不论朝中文官如何折腾，总归是翻不出什么大浪的。”
若先帝下定决心要废弃皇储，另立他人，那么此事将只有手中有兵权之人，才能改变此事的结局，“这是没有想到叶老将军会没有一点儿犹豫地开口议论此事。”
初三低声嗯了一句，正是因着叶老将军的插手，此事才未能如先帝所愿，也正是因着叶家明明白白地在党争之中选择了站队，先帝才会将千机令赐给衡阳王府。
“衡阳这地处的百姓本就善战，先帝赐予的家臣又多是将帅之才，若说他不曾想到会有今日，属下是不信的。”他不自觉地看向付泠鸢手中的令牌，光亮的铜牌刺眼得厉害，“即便是想到了今日，也要留下遗诏与千机令，说句不恭敬的话，许是先帝一开始便只想将这北楚交至衡阳王手中。”
给了长子皇位天下，给了幼子能与之抗衡的钱财权利，先帝究竟想要做什么，谁也不清楚，只有一点，衡阳这个祸患，本就是从一开始就种下的，衡阳王府上下心中的不平，也都是先帝亲自养出来的。
“先帝是想到了。”付泠鸢微微颔首，“但却是为了让衡阳王保命。”
知子莫若父，既是最喜欢的孩子，在其身上花费的时间精力那样多，想必也是最知晓他的心性，更尤其先帝一直觉得衡阳王一脉最像自己，若是这般，他们日后会有怎般做法大约也是猜得出来的。
当初叶旗珲虽与先帝闹得不欢而散，可叶家享有的尊荣，应有的权势地位，却都没有一点改变，唯一的改变不过就是君臣两人的关系大不如前。即便这般，先帝也不曾想到自己的皇权被挑战，不曾想过对叶家动手。
而给衡阳王府那两样东西，是因着他知晓，只要叶家不倒，衡阳王永不可能对北楚的江山产生任何威胁。遗诏是明面上的，是为着让她父皇顾忌着皇室脸面，不至用什么法子逼得衡阳王走投无路，千机令是暗地里的，是未免幼子一时激愤做出什么难以挽回之事，拿着千机令，至少能保一条性命。
先帝料定处置宗室之事会令叶家人前往，也相信叶家会因此劝诫皇帝，依自己的意愿行事，只是他偏偏没有料到，正是那最后一封让他们君臣离心的书信，引起了她父皇的警觉，在继位后的短短数年后，就将整个叶家从北楚朝堂之中抹去。
付泠鸢忽觉自己现在与叶相域同病同伤，不过只是替她父皇偿还一些对叶家的债罢了，“这东西留着无用，想法子背着人悄悄融了，以免再出什么变故。”
她将令牌抛至初三怀中，铜牌砸在身上到是不如想像中的疼，“还有，去将周珏请来。”
……
方才说着话，付泠鸢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既然付屿容能因血肉气息与付屿宸相似，而提前唤醒蛊虫，那便可证实，即便是另认他主的蛊虫，对将自己养大的原主总归也是有些记忆的。
初三回王府后，周珏倒是特意去问了付屿容身上可有什么伤处，除去他们都知晓的解蛊办法，还有一些不大寻常，但相较之下要快上一些的法子，譬如用损伤身子留下一些难以愈合的伤疤，来换取彻底的解蛊办法。
结果不出他的所料，短短半日就能将付屿容身上的蛊虫取出，付屿宸的确是用了些非常手段，这样冒险的法子，也就只有他才敢去做。
“苗人极少会用旁人养大的蛊，虽传说这般会对下蛊之人有所损伤，可据在下猜测，恐怕还是怕无法掌控多些，衡阳王能这般轻松地替五公子解蛊，多少也与此有关。”周珏自下蛊后，也并未觉得自己何处不适，倒是下蛊之时并不大顺利，故而想着这大约都是以讹传讹的，“不过若非事出紧急，在下也不会用。”
“旁的都不要紧，只要他对原主的血肉还有记忆，那便好办一些。”付泠鸢默默一会儿，轻声道，“取一碗付屿宸的血来。”
周珏刹时明白了她想做些什么，他回身看向依旧躺在榻上的叶相域，眼中的意味不明，“此事不可试，若要解蛊就得解到底才行。否则一方体内的蛊虫被取出，另一方便会即刻发作，叶将军的身子大约经不起折腾。”
他这些日子为解双生蛊一事殚精竭虑，此刻心中有了法子也不敢轻易开口叫付泠鸢尝试，只能先将其中关节说个清楚。
“若再给你些时日，你可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付泠鸢眉心微皱，显见得对周珏的话不甚满意。
此事拖拉下去倒是无妨，左不过就是两人的性命当做一人来用罢了，叶相域的伤势再难医治，也不过就是多花费些时间，她不自觉地动着隐隐作痛的胳膊，只是对她的影响要更大一些。朝中的密信一封封接踵而至，好消息与坏消息混杂，她却被这无伤的痛处折磨得连处置朝政，精心想出对策都艰难。
皇帝将衡阳王反叛的消息送入摘星阁，秦昭媛的胎预料之中地未被保住，贺搂的内乱已平，武安王成为贺搂实际的掌权者，外患将至，内忧却还未平定，这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什么好事。
“付屿宸不能长久留在衡阳，总归是要送回建康的，本殿等不了太久也要尽早回京，朝局动荡，京中不安，本殿心急，想必军师亦然。”
京中暂且不知衡阳的实在状况，她用叶相域护卫有功，伤重需得医治为由，留守衡阳，皇帝亦是默许她待在此处整饬，只是这样的默许能有到几时，谁也预猜不到，总归不会一直叫他们待下去。
“殿下若要用此法，在下倒是有个主意，只是……”他想着方才付泠鸢说的话，有些踟蹰不定，见着付泠鸢挥手示意他但说无妨，才轻声开口道，“只是衡阳王的性命，便未必能保住了。”
付屿宸若是要送回建康再审，这法子便是用不得了，说到底，皇帝遣人来送手谕，到底还是顾忌着先帝的遗诏，是想将人挪回京中软禁看管的，若是再此刻出了人命，恐怕是不好同朝中百官交代的，那些言官御史，对祖宗法度看得比什么都重，未必不会借此大做文章。
靠在贵妃椅上的人却毫不在意，连想都未想便知开口问道，“本殿只问你，那法子是否能成。”
“在下只有五成的成算，此法若是不成，怕再无他法了。”
五成的成算与赌大约没有什么分别，周珏自然也是迫切希望此法能成，只是此事变数太大，莫说是被下了蛊的，即便是他自己中了蛊，也未必敢这般去搏。
付泠鸢轻啧一声，将周珏上下打量了一番，什么也不必说，便能叫人察觉她的不满，只是这为何不满，“有法子总该试上一试，总归比等在此处，眼睁睁地看着好上许多。”
“去叫时忆将付屿宸带来，悄声些，莫给旁人知晓。”
付屿宸的生死于她而言并不紧要，主院中的那一声呵斥早将他的结局写定，如今的他，不过生死掌握在旁人手中的板上鱼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