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泠鸢用了许久才将该论功行赏的人的去处安排好,应当擢升的人这些日子也陆续收到了旨意,旁的东西倒是依旧井然有序,幸而她从前代管过朝政,朝堂上的事也大多接手过,此次继位倒是没有给朝堂带来太大的震荡。

    “巡盐一职尚有空缺,吏部的名录送上来许久了,陛下还没有定论吗?”林家空出来的差事,都快将人盯出洞来了,不过他们终于也回过味来,有了前车之鉴,对这职位再如何眼红,面上争得分毫不让,将自己的野心表露无遗的实在也是极少。

    如今世家出身的朝臣们大多分为两派,一派吵闹着要将与自己政见不和之人的亲信推向高位,将吏部和自己当做傻子,一派为为唯恐避之不及恨不能在朝上一言不发,只求自己能遗忘他们。于是吏部交上来的名录实在都不是什么合适之人。

    这些人面上装得倒是极好,好似一副为朝堂社稷着想的模样,其实私下也不少见京中举子,这时节,朝中稍有才名的文官府邸大多热闹,只是有些人的府邸未免太过热闹。

    付泠鸢将吏部的名录拿出,不过也就五个名字,个个都是朝中有名会和稀泥的老好人,将这些人放去巡盐,不如直接将盐务下放地方,再不必朝廷去费心的好,“钱邻补了尚书的空缺后,行事越发谨慎,不想掺和进这事上,又交不上真正有用的名录,便干脆挑些充数的,几边都不得罪。这些人亲族关系复杂,哪里就能去巡盐了。此事不急,待有了更合适的人选再定不迟。”

    她手边没有太多可信之人,太上皇留下的那些刚正不阿的朝臣也总有更要紧的去处,好在巡盐一职的空缺并不算大,不过也就空出这一个,有周边的代为管顾也是无妨,这样的肥差,即便是累上一些,想必那些人也是愿意的。好在这样的情形不会持续太久,待年后殿试,总归能调动出一些被困在现职的官员,届时再选,便不会有现下这般费力了。

    “建康东城热闹得很,连国子监亦是如此,想来陛下是能得偿所愿的。”

    国子监一向热闹,今朝因着齐乾泽表露出对寒门学子的过于看重,使得如今只要是毫无根基的学子,都要在国子监门前等候拜访他,他那齐府也快要彻夜点灯了。

    他一向是个老实的,每日见了哪些人都是写好了名录往东宫送的,即便叶相域不说,看着日益变长的名录,付泠鸢也知晓他那府宅该有多热闹了。原先将他放在国子监便是想叫他从那里读书的学子中挑些好的记下,免得朝廷错失了良臣,现下国子监里的人没挑出多少,进京赶考的举子们的文章倒是送进来不少。

    送进来的文章后边还附有姓氏名谁,籍贯何处,几岁开蒙几岁考中。付泠鸢略翻过几篇文章尚佳的,毫不意外的是,这些举子皆为寒门出身。

    她知晓叶相域想提醒自己什么,也知晓他的顾虑极有道理,冲着冬青道,“去告诉齐乾泽,叫他莫要埋没了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学子,不是叫他只挑选寒门学子,莫要自己钻了牛角尖,辜负了孤的信任。”

    齐乾泽是寒门出身,心中对相同出身之人总想要拉上一把是免不了的,也正是因着如此,她才一定要在国子监里安插这样一人,只是朝中政务无论是被世家把持还是被学阀把持,都非她所愿。制衡世家控制朝堂,也并不代表她愿意自己再扶持一个什么旁的势力与他们分庭抗礼。如今与她而言,不因出身而埋没任何一个对朝廷有用,对百姓有利的学子,才是重中之重。

    “陛下想要平衡世家与寒门之间,想叫他们相互制衡,以维持朝堂安宁,却又要收那样多的名册,岂不是有违初衷。”

    户部是挨家挨户告知将中选人的,这些日子各府都将户部中人当做洪水猛兽,生怕与他们多说一句话,自己就要被留下商讨家中子弟入宫一事,付泠鸢闻此场面不由好笑,谁要入宫都是定好了的,躲是躲不过的,只不过能见一回这些大臣们对旁人避之不及的模样实在也有些好笑。

    她将宫中的嬷嬷送去各府教规矩,一应皆与从前给皇帝选秀无异,也提前告知了入宫的时间,昨日午前这些事便就已尘埃落定,今日他才提起此事,可见是方才入宫前才知晓。

    他在宫外安顿好了祁妍与周珏两人,少不了在四周也悄悄安排人盯着,一直忙直今日才得空闲。他是重臣,问上两句也是应当的。

    忍冬将屋内的人都打发出去,自己一人守在院子里,留他们两人在其中说话,叶相域看着便是心绪不佳的模样,未免两人起争执,她只略往廊下站了一些,并未隔得太远。

    “世家盘踞京中数十年乃至上百年,其族中子弟自幼有名师启蒙,有饱学之士教导,见识,学识远高寒门子弟,入仕后又有家中亲长护卫。世家之间为稳固地位,不断联姻壮大,便因着如此,朝中才隐约有世家把持朝政之态。”此事在太上皇初登大宝之日便就有了苗头,不过太上皇一向心狠,不论是否有错,只要有危及皇权之人,便就要全族覆灭,朝中权臣如此,叶家也是如此。

    付泠鸢少呷了一口茶水,轻声继续,“父皇狠得下心来处置这些人,是因着当初士族人多,少上几个不妨事,如今到孤手中,已没有太多可用之人。”

    与她异心的人,这一年来,连消带打地除了不少,其中固然有能力超群之人,只是这样的人实在留不得,现下留下的这些,算不上势力庞大,他们的家主也算不上手段超群,故也用不上什么铁血手腕。

    “只是,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世家大族,他们族中成器的子弟也未免太多了一些,若不断了他们的仕途,那些当真有才学的寒门子弟怎么能出头。”若是自家的孩子在朝中,那些老狐狸哪里会肯给旁人出头的机会,非要断上这么几年,才能给寒门学子留下一丝喘息的余地。

    “陛下心中清楚,寒门之中,能与士族子弟比肩的实在不多,这般做,岂不是白费了这些人。”

    一场科考若是挑不出几个能做实事的,苦的最后是谁,他们两人心知肚明,诚然,他这样说也是有私心的。付泠鸢这次留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的让他听见就心烦,除去当真不成器和几个家中主君无意朝堂争斗的,总还有七个,实在是一座寝殿都装不下。更何况,她留下的这几位中,还有被朝中许多人给予厚望的治世之才。

    “孤以为,他们这些即便是在朝为官,也不过就是在朝堂上高谈阔论,既是如此,不妨在内宫说个够,孤也能在闲暇之余听上一听,也算不埋没了他们。”

    叶相域一愣,显见得是没想到她打的这个主意,将人框在内宫,断绝了他们的仕途,给寒门学子腾出了晋升之路,又不会错过他们的政见,左不过这些人不是宫妃,只要她不愿意,是翻不出什么浪来的。

    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连说话的声音都软了几分,“那户部送上来的名册里,陛下就没看见什么旁人的?”

    有关他的名册自然不是户部昏了头加进去的,实在是他自己送到户部尚书手中,示意他转交的。户部不敢偷偷将这东西扔了,他心知付泠鸢见着了,却实在忍不住还是要再问上一句。

    付泠鸢闻言只是笑,将早想好的说辞抛出,“户部昏了头,夹了些旁的名册,东西孤都叫冬青处置了,辅国将军不必忧心。”

    “户部没有那个胆子,陛下知晓的。”他垂下眼眸,恰好能对上她看着不大自然的视线,那样敷衍的话术,说出口莫说是他,就连说话的人都不该信才对。在她的眼光移开前,叶相域沉着嗓音逼问,“陛下是以为,臣的容貌才学比不上那七人。”

    他自幼就是对言行谨慎过头的性子,而后跟在慧仁太子身边久了,也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哪怕是到今日,他身上的那些威严也只在军中存在,在宫中很是难见他这般,特意拿出威势逼人的模样。

    她看着倒是不怕,只是有些讶异,不过一晃神,便又忙不迭地清咳一声,“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武将之中除去秦岸栖便只有你能主持大局,秦老将军的年岁大了,总不好事事都叫他处置。”

    如今军中要务都在秦岸栖一人身上压着,付屿渊不大能帮得上,也不大愿意帮。约是许家同他说了什么,他倒只待在军中,颇有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意思在。如今叶相域回来了,闲也不过就闲这么几日,往后总归还是要将大半军务慢慢移至他的手中,尤其是云洲边关的,“叶将军还是在朝中为孤效力罢,否则实在是大材小用了些。”

    叶相域眉心稍稍舒展了些许,似是在想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在敷衍,过了许久,他才低嗯了一声,“那便等军中安稳,边境安定了再谈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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