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两个孩子的话并未让她觉得何处不妥,不过是觉得他们年纪小,看见了什么与自己从前见过的,有些许不同的东西,便就有些好奇多想,且口无遮拦得很。她自己幼时也是这般,甚至比这两个孩子说出的话更令人无奈。

    现下乔思弦多问的这一句便多少有些叫人警觉起来,她不是乐意多管这些闲事的人,即便今日家中稚子惹了天大的麻烦,“是闲做无事,拿了那摊贩的笔墨,自己画的。”

    闻言乔思弦的神色更为难看,恰逢此事,方才那个男孩端了糕饼茶水过来,小心将待客之礼做全,却又没有要走的意思,这是听见了方才他们在说滚灯之事,想在一旁听上一听,看向大人们的目光之中也带着祈求。

    乔府的这些孩子多半在这些事上有些天赋,也正是因着这些天赋,乔思弦才将他们搜罗起来养在家中,以免他们流落在外,白浪费了这样好的天分。再者说,将他们教会,日后也算有个一技之长,总归是不用再去过从前那些食不果腹的日子,这大约也是好事一件。

    “现下装乖,未免有些太迟了。”她斥了一声,瞧着付泠鸢没有避讳的意思,便也没有再叫他下去。

    这些东西本就是要见得越多越好,先前是觉得他们尚且还小,即便是要学也该先将启蒙的东西学好才能接触,她自己便就是这样一点点慢慢学下来的,自然是知晓这般的好处。早前孩子们都还算听话,奈何乔闻徴年岁渐长以后,小心思越来越多,想做什么便就要做什么。因着她年岁小,兄姐们都惯着她,这一两年来,被她哄得家中的孩子们连偷看偷听都学会了。

    她面上不甚高兴,又怕他们自己学岔了,只能假做不知地在他们遇见难题之事,做出不经意的模样替他们答疑解惑。好在这些孩子们实在是天生就该学这些的,至今不曾学歪了,平日帮府中的侍女小厮们卜算也不曾出过什么岔子。

    “闻角是几个孩子中最聪慧的,虽只偷偷学过一些,可也能说个大概。”乔思弦的意思已经很是明了,方才两个孩子与他们说的话句句属实,这灯的确不大吉,若是买的倒还好班,这自己画出来的,便有些棘手了。

    她猜这两个孩子口无遮拦地,大约是将哪里不好说的差不多了,便也不再多提,“这画不像是凭空想出来的,不知陛下是在何时何处何地见着的。”

    “云洲赈灾,城门外。”

    乔思弦犹豫半晌,到底开了口, “陛下在北边见过臣的师傅,当时师傅给批的签画,想必陛下还有些印象。”

    他们在边城也就只见过那一位批签画的老妪,自然是一提便能想起的,只是没想到她们两位之间还有这样的联系。当初那签画上的图案付泠鸢都还能记得个大概,虽与她今次这滚灯上的不尽相同,可看起来到底还有相似之处。

    “花了大价钱批的签画,自然是记得的,只是不知乔卿与她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连这些事也同你说了。”付泠鸢多少觉得不大高兴,不论是卜算也好,批签文也罢,这都不应传给外人知晓的。虽那老妪认出她与叶相域,她也并不指望能将这事瞒得多么严实,可这样被人点出,总归是不能叫人满意的。

    “师傅年岁大了,四处云游,随心所欲得很,还请陛下莫要见怪。”

    原本这话是不能同付泠鸢说的,师傅特意来信告诫,将批签画一事原本告知,也还在信中称北楚或有一场大祸事,叫她警醒着些,轻易莫要卷入其中,否则乔家上下数十口的性命难保。她这些日子日日观星卜算,在加上现下朝中的情形,也算出有一场恶战,只是这此战变数颇多,连其中走向都难算出,即便现下能看出些端倪,她也实在难说最后结局如何。

    掌权者总以为设立天象司便能掌握国运走向,千方百计地将她框在朝堂,以为这般便能逆天而为,可只有她心中清楚,有些事是不论如何都看不透的,自更是谈不上什么改不改变的话。

    付泠鸢嗯地一声,还等着她的下文。

    那位老妪的批算她虽未全信,到底也顺着批文照做了,如今看来也算是有些用处,今日既又提起,不妨也说得更明白一些,“朝中与贺搂必有一战,也就只这几月的事,想必你也卜得出来,今日既说起此事,便不能不问一句,此战的结局究竟为何。”

    乔思弦提起滚灯,仔细打量了许久这上边的画作,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笔力遒劲的四个大字之上,半晌才说了一句,“臣,不知。”

    乔闻角乖顺地站在乔思弦的身后,听得很是认真,直至听见这句不知,才露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不止是他,余下的两位对这样的回答也不甚满意。

    “你师傅曾叫孤早做准备,早下决断,或许早有转机,如今这转机便不复存在了?”她眉头紧锁,看向乔思弦的眸光也显出几分质疑,旁人说不知,她或许还要信上两份,乔思弦说不知,那便有些欺瞒的意思在。

    “转机仍在,只是……”她看向叶相域,显见得她们师徒二人都以为叶相域才是决定此战胜负的关键,“只是是胜是负,实在难断得很。”

    “此战胜负难料,乔大人算不出也不奇怪。”一场战事的胜负难以简单的输赢来断,有时候一场战打下来,即便捷报送出,面对尸山血海,也难说这究竟是输还是赢,“不妨问得更为简单一些,乔大人以为,本将能否守住云洲,不受外族侵扰。”

    这的确是要比问输赢好回答得多,她看向叶相域,眼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悲悯,面上却是轻松了不少,“叶将军说笑了,有叶家在,北楚何曾有过外族侵袭,只是若要战,还得尽快前往边城,以免横生变故。”

    付泠鸢微微颔首,原本明日叶相域也是要走的,她闻言安心不少,厅中几人的面色也都比方才好了许多,于付泠鸢而言,只要守住云洲,不论付出多少代价,此战都能算得上是赢,“孤也觉得,叶将军在,北楚百姓定能安然无虞地生活。”

    此事说完,乔思弦才有心思招呼两位贵客用茶,乔闻角听着外边打更的声音,小声提醒着宵禁的时候已到,问是否要替这两位安排住处。

    今日本就是悄悄出宫的,若此刻还要回宫,岂不是又劳动许多人,付泠鸢倒是不甚客气地开了口,“一向听闻你这两处府邸加起来大比亲王府,不知可方便容我们住上一夜。”

    她这宅子越建越大,未免旁人弹劾,她倒是极为聪明地整个宅子一分为二,中间隔着一条可供两人并行的小路,说起来便只道自己这两处宅子只是相隔不远,算不上僭越。

    “臣,即刻着人将主院收拾出来,只是要委屈陛下,居于陋室之中了。”

    付泠鸢摆摆手,让她不必这般麻烦,扫洒出两间相邻的厢房便是,很不必让出主院,“今日既是来借宿,那便算是叨扰,已然给你添了麻烦,又怎么能叫你让出主院。”

    乔思弦诺诺应下,紧着着人去收拾,又见他们一直不曾动过桌上的糕饼,想着或许是天冷,再用这些东西有些不大合宜,“陛下与将军想必也不曾用晚膳,现下时候也不早了,不妨叫厨房做完热汤面来,两位也好暖暖身子。”

    不等付泠鸢说什么,门外即刻便有熟悉的奶音响起,“徵徵也想吃。”

    小丫头扶着门边,探出半个头来,整个小脸被冻得红彤彤得,看着就惹人心疼。乔思弦方才憋在心头的火气尚未消散,现下又被勾了起来,碍于府中有人又不好发作,只能赔着笑脸先像付泠鸢赔罪。

    “稚子年幼,不必这样守规矩。”她冲着乔闻徵招手,示意她往自己这处来。大约是见着自己母亲对眼前这位甚是客气,也看的出听这位的话并不会让她母亲火气更盛,便想也不想地奔向付泠鸢的怀里躲着。

    “外边那样冷,怎么不拿个手炉再来。”冰凉的小手正好放在她的腰间,没有一会儿,凉意便穿透了衣裳。她拿起那双下手,捂在自己的手心,好不容易有了些暖意,才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她,“今日初见,很该给你备上一份见礼,只是手边实在没什么适合你用的,便先将这个给你罢。”

    乔闻徵回首去看乔闻角,见他点了头自己才敢谢过收下,付泠鸢忍俊不禁道,“你这个母亲做得实在没有什么威严,还不如个孩子的话管用。”

    乔思弦瞪上自家女儿一眼,也顺着她的话茬笑道,“这两个孩子倒是特别亲厚,如亲兄妹一般,不过这般才是更好,他们兄妹之间和睦,总比日日吵闹强上不好,说起来,臣倒是希望他们能同陛下与将军一般,相互扶持互为倚仗。”

    叶相域原本笑意盈盈的脸略沉了沉,只是看上去不高兴得并不大明显,他从怀里摸出一把乌金匕首,交到乔闻角的手中,“这是谢你今日将我们带了回来。”

    “多谢哥哥。”他冲着叶相域眨了眨眼睛,“我母亲除去帮人卜算外,旁的话都是随口胡言的,哥哥不必放在心上。”

章节目录

藏骄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覆盆子鲜奶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覆盆子鲜奶并收藏藏骄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