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西月撑着红纸伞走在山林间,今夜的雨下得格外大,山中小路并不好走,楼西月堪堪几次滑倒。

    雨下的这般大,此时过了子时,城门已然关闭,想进城怕是得等到天明了。

    楼西月便在山腰处找了一处荒废的木屋,想躲会雨。

    木屋荒废许久,屋中炭火已然受潮,她只好倚坐在在木质屏风前。

    “救——命——”一声微弱的呼救声从屏风后传来,惊扰了楼西月的思绪。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右手抚上腰间的匕首,缓缓向屏风后探进。月光透过窗户洒落进屋内,屏风后有个蜷缩在地的人影,其身形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着。

    她眉头轻蹙,一个箭步靠近地上的人影,刹那间,手中匕首已然抵上那人的脖颈。

    “别动。”楼西月声音冰冷,左手翻动面前之人的肩膀,使其面容暴露在月光下。

    待看清了面容后,她睫毛微颤,急忙收回了手中的匕首,却又捏紧了刀柄。

    “九殿下,您怎么在这儿?”楼西月抿了抿唇,有些意外。

    萧暮睁开了眼睛,眉头却依旧紧锁,“受伤了,实在是走不动了。”

    视线相触,楼西月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一时间思绪纷繁,竟忘了说话。

    “原来是楼姑娘,那在下便不麻烦楼姑娘了,我自己还能再挺一会。”

    楼姑娘……几曾何时,他们已经疏远到这种地步了吗?她有些自嘲。

    楼西月掩去神色,低下眼睑,看到了萧暮背上的伤口,仍旧往外涌着鲜血。她从腰间取出一瓶金疮药,递了过去。

    “金疮药,你先用着。”

    见萧暮迟疑,她又从袖口中拿出一方素绢,径直地往伤口处伸去。

    萧暮身形一晃,有些惊讶地问道:“楼姑娘还懂医术?”

    楼西月拿着手帕的手一顿,抬眼对上萧暮的视线,平淡道:“不懂,但能救你的命。”

    “别动,”她掀开萧暮染了血的外衣,露出了背部靠上方的可怖的伤口,“忍着点。”

    她用手帕轻轻擦去伤口附近的血污,打开金创药的瓶盖,撒了上去。

    萧暮细微颤抖着,却没吭声。

    “你衣服脏了,穿我的外衣吧。”楼西月扶起萧暮,低声道。

    “多谢楼姑娘。”

    她将外袍脱下,示意萧暮披上。

    正当萧暮接过楼西月的外衣,低头系腰间衣带时,楼西月的手背贴上了他的额头,他手上动作一怔,抬头打量着她的举动。

    “发热了,不能再耽搁了。”楼西月收回手掌,若无其事道。

    “但眼下我的身份不宜进城,城门守卫会上报给我父皇。”萧暮继续低头系着衣带。

    “那也不行,我带你回去,我有办法。”说罢,楼西月拉起了萧暮的手腕,领着他出了木屋。

    雨已经停了,月亮悬挂在西边,洒落一地雪白,照亮了山林。

    楼西月一只手将萧暮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腰,搀着他向山下走去,步伐虽快,却很稳当。

    萧暮抬头望向月亮,出声打破了沉寂:“你为什么救我?”

    楼西月没有犹豫,直言道:“您是九皇子,救您是臣女的本分。”

    一本正经的回答,没有些许意外,听着倒有些无趣。

    “那你,”萧暮忽然凑近楼西月的脸颊,凝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又为何出现在这?”

    温热的气息拂过被林间冷雾浸湿的面庞,使楼西月不由怔了怔神,但脚下动作却没停。

    她偏头对上萧暮探究的视线,又凑近他的脸颊半分,勾了勾嘴角:“那你又为何出现在这里?”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炽热,又或许那抹笑容与多年前的记忆重叠,萧暮恍了神,没有回答。

    “走吧,别再耽搁了。”

    楼西月不再看他,转而望向脚下的路。

    冷月无声,山雾浓浓,一切又重归于沉寂。

    大约过了一炷香,楼西月终于搀扶着萧暮来到了城门口。

    城门处的将士头领看清来人后,快步走至二人面前,压低声音道:“值守的将士刚刚换防,现在怕有些不安全,请二位随我来。”

    萧暮诧异地看向楼西月,而她只是微微点头。

    领头的将士将他们带进城门里,引着他们二人隐入城门附近的小巷中。

    “楼姑娘,从这条小巷往里直走,最里边东边那间房中的床板下有一条暗道,暗道的尽头便是东坊最西边的杂货铺,那儿会有人接待你。”

    楼西月有些气喘,嘴角扬了扬:“多谢了赵大哥,今日之事……”

    “放心吧,都打点好了,今夜城门外根本不曾有人进入。”赵大哥看出了她的担忧,诚恳道。

    “多谢,情况紧急,改日定将重谢赵大哥!”说罢,便继续扶着萧暮赶路,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

    “撑住,这儿离东坊不远,那儿的医馆应还未关门。”楼西月加快了步伐。

    “小月亮。”萧暮喃喃道。

    小月亮……有多久没有人这么喊她了?

    思绪流转,尘封的记忆再次被染上色彩。

    十年前,金瓦朱墙下,落樱满天,被蹴鞠打歪的发髻似乎还在轻轻晃动,年少一瞥,足以惊鸿万千。

    他是九皇子,皇帝最小的儿子。她是将军府嫡女,姑母是后宫嫔妃。

    不打不相识,但楼西月记不清她和萧暮是怎么熟稔起来的了,只记得他会喊他小月亮,笑兮兮地跑过来拽她的发髻。

    他生得白净,粉雕玉琢的,竟比女孩儿还要精致点,她便揶揄喊他萧姐姐,他有点恼,伸手扯走了她最喜欢的那块玉佩,惹得她哭了许久……

    少时的记忆被柔情的春风吹散成零落的片段,唯有那一声声“小月亮”是她最难以割舍的羁绊。

    心尖上被什么东西划了道小口子,往外渗着血儿,钝得的她心口疼。

    “我在。”她应声道。

    “当年一别,你我可算是好久不见了啊,”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你,变了许多。”

    “人哪有不变的呢?”

    “是啊,人哪有不变的,”他又将身子多靠在她身上一些,抬头望了望天“月亮怎么有好多个啊?”

    “都烧糊涂了,撑住,我们马上就到了。”

    “小月亮,你身上有好多秘密呢,还是我真的太久没见你了。”

    楼西月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向他,他又闭上了眼睛,气息都变得微弱。

    萧暮又忽地笑了,头往她的颈肩埋了埋:“小月亮,你说,明天的上京会不会有一场好戏呢?”

    她还是不说话,因为已经到了巷子的最深处,她用脚轻轻踹开东边小屋的门,搀着萧暮走了进去。楼西月扶他坐在木凳上,使他的半只身子靠着墙。

    她移开屋内的床板,下方果真有一条通道。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抓药。”

    说罢,楼西月没有犹豫地钻进了那个通道。

    原本闭着双眼的箫暮蓦地睁开了眼睛,望向那个黑乎乎的洞口,嗤笑一声。

    “还是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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