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把手中提着的灯挂在门边，髭切走到房间内放置茶水的桌旁，转头看向宫永：
“已经这个时候了，姬君应该不喝茶了吧。”
“是呀，这个时间喝茶晚上就该睡不着觉了。”宫永笑着点了点头，“温水就可以了。”
“好哟。”
髭切拿出两个茶杯，为宫永和自己各倾倒上了微热的温水。
作为本丸里目前最老的平安名刀，只是单纯地倒一杯水，髭切的动作也看上去得体又优雅。
把茶杯放在宫永桌上，髭切在旁边的椅子随意坐下，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温水。
趁着这点时间的间隙，宫永已经把刀账完全翻看完了，本丸里新来的刀剑还是以打刀短刀为主，太刀只新添了髭切一人。连堀川国广心心念念的兼桑都没有来，更不要说其他四花五花的太刀们了，只能说是非常中规中矩的运气。
等到宫永放下手中的刀账后，髭切放下了捧着茶杯的双手，用一种略带好奇的回忆目光看向她：
“啊嘞嘞，不知道为什么姬君的灵力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姬君在当审神者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您还记得菅公吗？”
“菅公……？噢噢噢我想起来了，是那位菅原道真吧。我还跟在他的神社住过一段时间，他一生气就喜欢打雷，吵得我睡也睡不着，怪不得被人称作怨灵呢。”
髭切稍微思考的一下就想了起来，用怀念的语气说道。
“或许是这个原因吧，所以菅原道真的子孙也拥有强大的咒力，随着漫长时间的流逝和积累，他后人的家族也成为了占据咒术界话语权的御三家之一——五条家。”
“姬君是菅原道真的后人吗？”
“不是，我都不姓五条，怎么会是他们家族的人，”宫永摇头，她轻声说道，“我只是在他们家族里工作过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那么姬君应该也是一名咒术师？怪不得呀，现在招揽到的审神者大多也只会简单地供给灵力，像姬君你这样会使用灵力的人都不多咯——这么看来，我还挺幸运的？”
“我也很幸运能遇到你们。”
宫永笑着客气道。
髭切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眼底却没有笑意，只是用满含深意的目光打量宫永：
“因为太幸运了，所以直接在本丸里消失不见踪影？”
作为平安时代的太刀，髭切没有那种前辈式的老气横秋，对待事物都带着轻描淡写的感觉，即便面对着只有十多岁的宫永也能接受良好地称呼她为主人——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但是他毕竟是经历千年的刀剑，历史的沉淀积累和刀剑锋利的本质都不会让髭切只是一个总是微笑着的家臣。
髭切站起身，走到宫永对面，将茶杯在刀账旁轻轻放下。白色的内番服外套下摆微微擦过桌面，这时候宫永才发现髭切手上一直带着一副黑色的手套。
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刀账，宫永的注意力从那双手上转移到手主人的脸上。她仰头望着髭切，眨了眨眼睛，措辞中带上了敬称，尽管语气带上了可怜兮兮的腔调，但是她的脸上却是游刃有余的从容，像是拒不承认自己错误的恶劣孩童软声道：
“我也不想和本丸的大家分开，我只是身不由己呀。”
“身不由己，但是却申请将刀剑带去现世，并为己所用？”
“噢？原来髭切殿……是认为我在滥用审神者的权力？”
宫永直视着髭切，语气平淡地反问道。
髭切没有直接肯定宫永的说法，只是笑了笑：
“面对一位神秘又从未见过面的姬君，就算是我这样的老人也是会好奇的嘛。”
从桌前慢步绕到宫永身旁，髭切在她身侧微微弯下腰来，仿佛家臣在为主君出谋划策那样耐心叙说着，然而动作却算不上客气。他没有询问就直接握起了宫永的手，抬起她的食指点在了属于他的那一页刀账上：
“祛除鬼怪是武家应尽的责任，姬君作为审神者，是否了解自己的责任呢？”
“作为审神者的身份，自然是维护历史，击退时间溯行军。”
宫永任由髭切握着她的手，没有挣扎的意思，给出了极其标准的回答，时之政府听到了可以直接刊登在宣传手册上的那种。
“那么姬君个人的私心是什么呢？金钱，权力……”
手指微动，原本半拢住宫永的手蓦地合拢，将她的右手包裹在手心中，浅金发色的青年弯下腰，稍稍侧过头看向宫永的面庞，奶油般甜腻的声音靠近了她的耳边。
“……还是美色呢？”
问完这句话之后，髭切重新直起了腰身。他俯视着宫永和她面前的刀账，脸上仍是温和的笑容，目光却带上了审视：
“嘛，从平安时代过来的我来说，姬君作为主人，就算是风流一些没有关系，只要能尽到审神者应尽的职责，即便是寝当番我也能为姬君安排妥当噢——但是姬君的私心到底是什么呢？”
与髭切金色的双瞳对视许久之后，宫永终于微微侧开眼睛，抬手把面前的刀账合起，她先轻轻叹了一小口气，收起了敬语，用稍有些无奈地说道：
“原来你想要知道的是这个吗？”
了解一个人的欲望在哪里，就能知道这个人会做出怎样的行为。
宫永深谙这个道理，作为平安名刀的髭切也懂这个道理。
髭切给宫永提了个醒。
她对于刀剑的认识还是有些不足，以至于她忽略了刀剑付丧神也是各自有着强烈的自我，作为武力的象征，这些刀剑辗转在权贵显要手中，经历了漫长历史的刀剑，对人情世故的认识又怎么会少呢？
哪怕他们因为时之政府的契约对待宫永这位主人都是毕恭毕敬的态度，但不意味着他们的自我会因此淡化，只会在那副恭敬的态度之下默默蛰伏。
不好糊弄啊，也不能糊弄过去。
宫永敛去了那副惯常伪装的天真懵懂，她对髭切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敬语中终于带上了些真心的诚意：
“髭切殿请坐。”
髭切坐下之后，身高差被稍微抹去了一些，也让潜藏在他笑容下的锐利看起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既然要保护历史，您认为历史是什么呢？”
“唔，过去发生的事情吗？”
髭切歪了歪头，笑着回答道。浅金色的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晃出柔和的光，将属于刀剑的那份锋利收起来后，他认真的模样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可以这样理解。”宫永赞同地点点头，“所以保护历史的意思就是，我们要维护过去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不能让它被时间溯行军改变——您说我说的有错误吗？”
“好像也没问题。”
髭切略一思忖，片刻后再次点头。
宫永把手放在胸前，像是湖泊般深邃的漆黑双眸中满是认真：
“过去发生的事情由过去的人创造，现在发生的事情由现在的人创造。在未来，现在发生的事情也将成为历史。如果不把握住当下的机会，创造一份让人满意的历史，那么未来的审神者——甚至有可能是我自己，就要保护这一段可能会让人感到糟心的历史了。”
“既定的历史不能改变，现在发生的事情可以由我来决定。”
宫永笔直地注视向髭切的眼底。
自从她决定改革咒术界开始，她只是把自己的计划隐于心底，为未来那个计划的布局争取着一切可以争取的资源。在她的脑海里面，目标已经非常明确，因此她也极少去思考自己每一步行为背后真正的想法。
如果不是髭切的追根问底，她原本没有说出来的想法，但是既然有人问了，宫永也干脆将这当作一次重新回顾自我的机会。
她整理思绪，语气缓慢却笃定：
“我承认，我作为审神者有着我自己的私心——时之政府的时空穿越技术，你们刀剑男士的战斗力，我都需要。但是在尽职方面，我无愧于心，我应该完成的事项，我全部一一不落地处理好了”
宫永的手拂过桌面上文件书籍，眼睛清明而坚定：
“拥有灵力的人虽然千里挑一，但是论绝对数量，历史长河中存在的仍是不少的，我身为审神者的同事千千万万。可是当下想要改革目前咒术界的人选，除了我以外，我还没有看到别人有可行的想法和道路。历史已经过去了千年，我所处在的咒术界却仍然沿袭着千年前的局势，这难道不是非常不合理的事情吗？”
“上层的高层腐败不作为，中层的管理渎职推卸责任，下层的普通咒术师被迷迷糊糊地拐进来，到死也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而死。我觉得这样的咒术界非常不合理，也非常需要改变。”
“那么姬君的欲望，是权力？”
髭切眯着眼睛，食指在下巴轻碰了几下。
宫永先是点头，随后又轻轻摇了摇头：
“权力是达成我目标的必需品之一，却不是我的目标，它只是撬动目前局势的一个支点。”
“我的欲望……应该说我想要做的是，改革目前的咒术界。为此，我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利用手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包括您，也包括您们。”
她站起身，走近髭切，微微低头看着他。停顿了一会儿，宫永才向他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那是个和她年龄相符，有点稚气的可爱笑容，却又带着年轻人的生机和意气。
“髭切殿，您理解我的欲望了吗？”
“已经这个时候了，姬君应该不喝茶了吧。”
“是呀，这个时间喝茶晚上就该睡不着觉了。”宫永笑着点了点头，“温水就可以了。”
“好哟。”
髭切拿出两个茶杯，为宫永和自己各倾倒上了微热的温水。
作为本丸里目前最老的平安名刀，只是单纯地倒一杯水，髭切的动作也看上去得体又优雅。
把茶杯放在宫永桌上，髭切在旁边的椅子随意坐下，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小口喝着温水。
趁着这点时间的间隙，宫永已经把刀账完全翻看完了，本丸里新来的刀剑还是以打刀短刀为主，太刀只新添了髭切一人。连堀川国广心心念念的兼桑都没有来，更不要说其他四花五花的太刀们了，只能说是非常中规中矩的运气。
等到宫永放下手中的刀账后，髭切放下了捧着茶杯的双手，用一种略带好奇的回忆目光看向她：
“啊嘞嘞，不知道为什么姬君的灵力给我的感觉有些熟悉——姬君在当审神者之前是做什么的呢？”
“您还记得菅公吗？”
“菅公……？噢噢噢我想起来了，是那位菅原道真吧。我还跟在他的神社住过一段时间，他一生气就喜欢打雷，吵得我睡也睡不着，怪不得被人称作怨灵呢。”
髭切稍微思考的一下就想了起来，用怀念的语气说道。
“或许是这个原因吧，所以菅原道真的子孙也拥有强大的咒力，随着漫长时间的流逝和积累，他后人的家族也成为了占据咒术界话语权的御三家之一——五条家。”
“姬君是菅原道真的后人吗？”
“不是，我都不姓五条，怎么会是他们家族的人，”宫永摇头，她轻声说道，“我只是在他们家族里工作过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那么姬君应该也是一名咒术师？怪不得呀，现在招揽到的审神者大多也只会简单地供给灵力，像姬君你这样会使用灵力的人都不多咯——这么看来，我还挺幸运的？”
“我也很幸运能遇到你们。”
宫永笑着客气道。
髭切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眼底却没有笑意，只是用满含深意的目光打量宫永：
“因为太幸运了，所以直接在本丸里消失不见踪影？”
作为平安时代的太刀，髭切没有那种前辈式的老气横秋，对待事物都带着轻描淡写的感觉，即便面对着只有十多岁的宫永也能接受良好地称呼她为主人——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
但是他毕竟是经历千年的刀剑，历史的沉淀积累和刀剑锋利的本质都不会让髭切只是一个总是微笑着的家臣。
髭切站起身，走到宫永对面，将茶杯在刀账旁轻轻放下。白色的内番服外套下摆微微擦过桌面，这时候宫永才发现髭切手上一直带着一副黑色的手套。
黑色手套包裹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刀账，宫永的注意力从那双手上转移到手主人的脸上。她仰头望着髭切，眨了眨眼睛，措辞中带上了敬称，尽管语气带上了可怜兮兮的腔调，但是她的脸上却是游刃有余的从容，像是拒不承认自己错误的恶劣孩童软声道：
“我也不想和本丸的大家分开，我只是身不由己呀。”
“身不由己，但是却申请将刀剑带去现世，并为己所用？”
“噢？原来髭切殿……是认为我在滥用审神者的权力？”
宫永直视着髭切，语气平淡地反问道。
髭切没有直接肯定宫永的说法，只是笑了笑：
“面对一位神秘又从未见过面的姬君，就算是我这样的老人也是会好奇的嘛。”
从桌前慢步绕到宫永身旁，髭切在她身侧微微弯下腰来，仿佛家臣在为主君出谋划策那样耐心叙说着，然而动作却算不上客气。他没有询问就直接握起了宫永的手，抬起她的食指点在了属于他的那一页刀账上：
“祛除鬼怪是武家应尽的责任，姬君作为审神者，是否了解自己的责任呢？”
“作为审神者的身份，自然是维护历史，击退时间溯行军。”
宫永任由髭切握着她的手，没有挣扎的意思，给出了极其标准的回答，时之政府听到了可以直接刊登在宣传手册上的那种。
“那么姬君个人的私心是什么呢？金钱，权力……”
手指微动，原本半拢住宫永的手蓦地合拢，将她的右手包裹在手心中，浅金发色的青年弯下腰，稍稍侧过头看向宫永的面庞，奶油般甜腻的声音靠近了她的耳边。
“……还是美色呢？”
问完这句话之后，髭切重新直起了腰身。他俯视着宫永和她面前的刀账，脸上仍是温和的笑容，目光却带上了审视：
“嘛，从平安时代过来的我来说，姬君作为主人，就算是风流一些没有关系，只要能尽到审神者应尽的职责，即便是寝当番我也能为姬君安排妥当噢——但是姬君的私心到底是什么呢？”
与髭切金色的双瞳对视许久之后，宫永终于微微侧开眼睛，抬手把面前的刀账合起，她先轻轻叹了一小口气，收起了敬语，用稍有些无奈地说道：
“原来你想要知道的是这个吗？”
了解一个人的欲望在哪里，就能知道这个人会做出怎样的行为。
宫永深谙这个道理，作为平安名刀的髭切也懂这个道理。
髭切给宫永提了个醒。
她对于刀剑的认识还是有些不足，以至于她忽略了刀剑付丧神也是各自有着强烈的自我，作为武力的象征，这些刀剑辗转在权贵显要手中，经历了漫长历史的刀剑，对人情世故的认识又怎么会少呢？
哪怕他们因为时之政府的契约对待宫永这位主人都是毕恭毕敬的态度，但不意味着他们的自我会因此淡化，只会在那副恭敬的态度之下默默蛰伏。
不好糊弄啊，也不能糊弄过去。
宫永敛去了那副惯常伪装的天真懵懂，她对髭切比了一个请的手势，敬语中终于带上了些真心的诚意：
“髭切殿请坐。”
髭切坐下之后，身高差被稍微抹去了一些，也让潜藏在他笑容下的锐利看起来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既然要保护历史，您认为历史是什么呢？”
“唔，过去发生的事情吗？”
髭切歪了歪头，笑着回答道。浅金色的头发在灯光的照耀下晃出柔和的光，将属于刀剑的那份锋利收起来后，他认真的模样很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
“可以这样理解。”宫永赞同地点点头，“所以保护历史的意思就是，我们要维护过去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不能让它被时间溯行军改变——您说我说的有错误吗？”
“好像也没问题。”
髭切略一思忖，片刻后再次点头。
宫永把手放在胸前，像是湖泊般深邃的漆黑双眸中满是认真：
“过去发生的事情由过去的人创造，现在发生的事情由现在的人创造。在未来，现在发生的事情也将成为历史。如果不把握住当下的机会，创造一份让人满意的历史，那么未来的审神者——甚至有可能是我自己，就要保护这一段可能会让人感到糟心的历史了。”
“既定的历史不能改变，现在发生的事情可以由我来决定。”
宫永笔直地注视向髭切的眼底。
自从她决定改革咒术界开始，她只是把自己的计划隐于心底，为未来那个计划的布局争取着一切可以争取的资源。在她的脑海里面，目标已经非常明确，因此她也极少去思考自己每一步行为背后真正的想法。
如果不是髭切的追根问底，她原本没有说出来的想法，但是既然有人问了，宫永也干脆将这当作一次重新回顾自我的机会。
她整理思绪，语气缓慢却笃定：
“我承认，我作为审神者有着我自己的私心——时之政府的时空穿越技术，你们刀剑男士的战斗力，我都需要。但是在尽职方面，我无愧于心，我应该完成的事项，我全部一一不落地处理好了”
宫永的手拂过桌面上文件书籍，眼睛清明而坚定：
“拥有灵力的人虽然千里挑一，但是论绝对数量，历史长河中存在的仍是不少的，我身为审神者的同事千千万万。可是当下想要改革目前咒术界的人选，除了我以外，我还没有看到别人有可行的想法和道路。历史已经过去了千年，我所处在的咒术界却仍然沿袭着千年前的局势，这难道不是非常不合理的事情吗？”
“上层的高层腐败不作为，中层的管理渎职推卸责任，下层的普通咒术师被迷迷糊糊地拐进来，到死也不清楚自己是为什么而死。我觉得这样的咒术界非常不合理，也非常需要改变。”
“那么姬君的欲望，是权力？”
髭切眯着眼睛，食指在下巴轻碰了几下。
宫永先是点头，随后又轻轻摇了摇头：
“权力是达成我目标的必需品之一，却不是我的目标，它只是撬动目前局势的一个支点。”
“我的欲望……应该说我想要做的是，改革目前的咒术界。为此，我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利用手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包括您，也包括您们。”
她站起身，走近髭切，微微低头看着他。停顿了一会儿，宫永才向他露出一个灿然的笑容，那是个和她年龄相符，有点稚气的可爱笑容，却又带着年轻人的生机和意气。
“髭切殿，您理解我的欲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