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石柱，顺着动静去看。为首的是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的少年，手戴护腕，腰系锦带，脚踏金丝蟒纹绣成的鞋履，显得精壮干练，一点也不像那些瘦削孱弱的世家子弟。
再往上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虽然稚气未褪尽，但从他的山眉海目间，隐隐可见肃杀倨傲之气。他就像一柄藏锋的宝剑，虽尚未打磨出鞘，也可从浅表窥见其气性。
“萧小将军，我在教训这不守礼数的皇妹，让你见笑了。”向秀的话语中透着不加掩饰的讨好。从他的举止言谈中，无不表现出对这个少年的敬畏。
不等少年回应，他身后的人已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宫中何时出了位公主，怎么先前没见过?”
另一位着靛青长衫的少年上前打量我，眼珠子提溜着转，蓦然伸手一扯我的衣袍，撕下一角来:“这么破旧的衣裳，怎么跟路边的乞丐似的?就是我府中最卑贱的仆人，也比这穿的好。”
“别理她，她不过是父皇和宫人一夜春风诞下的贱种，就连宫中都少有人知晓她的存在。自她降生起，就被打发到最破败的宫室去了。”向秀鄙夷地瞥了我一眼，仿佛我是什么近不得身的灾祸。
我看得出向秀极力的奉迎，虽然是以贬低和打压我来博得这群人的好感。
“你和她不过是一路货色，不会真以为自己出身皇胄，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筹吧。若不是你的父皇宠任宦官，荒废朝政，纵使天下大乱，董茂入雍，陈军一败再败，我阿爹也就不会在撤退途中被流寇所杀。”青衣少年表现得不屑与向秀为伍，说罢拂袖离去，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向秀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但是碍于领头的少年没有发作。
“子都一时气急，多有得罪，还望殿下海涵。”站如松柏般挺直的少年作揖，虽是致歉，但是并不让人觉得低三下四，反而有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这人还挺会做人的。在周子都发泄怨气时，并不从中阻拦。但事毕，却也知道给向秀挽回薄面，替他寻台阶下。说到底，还是我那素未蒙面的父皇荒诞了些，不知创业难，守业更难的道理。这祖上留下的几十代家业，迟早毁于一旦。
我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边在心中默默腹诽。
“不打紧，的确是皇家有愧于你们。萧小将军在战场上长枪在握的雄姿英发，已在京都传遍了。不知这次进宫，所为何事啊?”向秀恭维了几句，想起问人家来意。
“陛下在承阳宫前行宴饮之礼，款待此次作战有功之臣，我听旨前来。”
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顿时就有种不好的感觉。皇帝长卧不起，全凭名贵药材的汤水吊着最后一口气，哪有闲工夫宴请群臣。多半是陷阱圈套，而设局之人，除了宫中那位权倾天下的大佞臣，我想不出第二人了。
向秀自然也听出了端倪，但他没有将话言明:“原来如此。我正好也要去面见父皇，不如与将军您一同前往。”
“那就有劳殿下了。”少年又行了一礼，但是却迟迟没有动身。
他负手而立，目光所及，正是我的方向。
“萧小将军，有何事吗?”向秀疑惑道。
“子都毁坏了公主殿下的衣裳，我代他赔不是。今日有圣旨在身，不便久留，他日定当登门谢罪。我叫萧游，殿下若有急事可来太尉府寻。”萧游郑重地行了一礼，被一行人簇拥着离去。
向秀略带不解的声音犹回荡在耳边:“你跟她道歉个什么，她连宫中最微末的夫人都不如。就连父皇也早就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我目送着他们远去。弯腰拾起地上的一张宣纸，上面墨痕凝干，正好写道，得未曾有，心净踊跃。
可惜了，哪还有什么他日，他已经没有他日了。
我回景芜宫的时候，年久失修的殿门大敞，身着湖绿色宫装的侍女在院中来回踱步，宽袖曲裙，细腰束带，肤色白净，似蕊珠宫中走下来的仙娥。文茵正满脸堆笑，局促地立在一旁。
见我归来，她二人仿佛是见到了救星般，皆欢欣地迎上前来。我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重要过。
“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宋微姑娘。”文茵仿佛耗子遇上了猫，半点没有平日在我面前的嚣张气焰。
宋微亲昵地来拉我的手，纤纤十指，柔若无骨，愈发衬得我的这一双手粗砺皲裂，丑陋不堪。到底是皇后身边的人，衣食养护，都是过得极为娇贵的。
我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藏到身后，低头看到自己被扯坏的衣衫一角。
“你怎么回事，才跑出去这么一会儿，就上房揭瓦了是吧。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可没有多的衣裳让你造的哦……”文茵也觉察到我的窘境，她习惯性得数落，又突然意识到外人在场，生生止住了后面进一步的嘲讽挖苦，转而假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公主殿下生性好动，我怕出了什么闪失，一时情急说话才乱了分寸。”
文茵这番惺惺作态，在明眼人看来，都该知道我的现实处境了。明摆着恶仆刁难苛待主子。在无人知晓的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变本加厉起来。
但宋微仿佛真是粗枝大叶，全然没有在意这些，只顾着言明自己的来意，温温柔柔道:“殿下，娘娘有急事召见。”
“好，待我换一身衣裙，收拾妥当后再随你前去。”虽然宋微的嗓音有江南女子独有的细软甜腻，但是语气中却透出催促之意。我不想故意拖拉，简单梳洗，看着还算得体后，便火急火燎随她去往凤栖宫。
踏入满屋珠玉，明光烁亮的宫室，绕过锦帐幈帏，只见一端丽绰约的女子斜依在软榻上，秀眉轻颦，似悲似苦，眉宇间似萦绕着无尽愁思。
这一瞬间，我好像已经猜到了皇后的用意以及我此番前来的目的。
虽然在路上，我大胆地畅想，会不会有半点可能，是因为我之前的表现尚算善解人意，她对我有些想念。
“中常侍传了陛下的旨意，在宫宴设群臣，将陈协也唤了去，说是带着长长见识。陈协稚气未脱，说话又不守分寸，怕是惹恼了中常侍。你素来机敏，若是能从旁看护，我也能安心不少。”皇后起身下榻，收敛了垂丧之气，勉力挤出些许笑意，好歹有了几分后宫之主的精气神。
其实我和皇后算不上亲厚，若非陈协，我们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这次她寻我实数突兀，就算我一口回绝也是合情合理。
皇后似是看出了我的退意，仅剩的那么点凤仪也在舐犊心切面前荡然无存:“当然，我不是以皇后的身份想去指使你些什么。而是以一位母亲的身份恳求你。说来可笑，这宫中尽是些趋附权势之人，平日我待他们不薄，可真到了危难之际，竟是无一人可依仗，他们都怕开罪于中常侍……”
“所以娘娘是想以情义来要挟我吗?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我并不羞于承认这一点。”我冷淡地打断皇后的诉苦叫屈。
皇后一时被堵地哑口无言，只能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也自觉理亏，不能强人所难。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又一次变得黯然神伤，强忍着泪水，压抑心中的焦愁。
泪水也不能动摇我的铁石心肠。没有人值得我去舍身忘死，我从来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之人。
从凤栖宫出来，我走在红瓦高墙间的狭长小径，思量着下一餐的汤菜。抬头望到日渐昏暗的天色，又觉得这个时辰，哪怕是残羹冷炙，秀连也会在我赶回去之前填塞入腹，索性走得更漫无目的些。若是能累得倒头就睡，也就不会觉得饥肠辘辘了。挨饿受冻的感觉真的很难挨。
就这么神思漫游，没有注意到步履匆匆的来者，便和对方迎头相撞，抱了个满怀。
好秀丽标致的一张脸庞。这是我扶额喊疼时无意一瞥间留下的印象。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瞳色稍浅，清莹见底，就像一片湖泊。而眼神却又幽微浩渺，仿佛隔着薄薄的水雾，觑你时凄迷多情，等你伸手去触碰时，转瞬又是空无一物。
他抚着被我撞到的肩膀，上下打量我一番，思忖一阵后，突然如梦方醒，掩盖不住言语中的激动：“可算找到你了。快跟我走，再晚些就要来不及了。”
我愣神的功夫，他已经拉着我狂奔了起来。
“你认错人了。”尽管我喘着粗气解释，他隔着衣袖死攥着我的手不放。
等我远望到飞檐斗拱，气势恢宏的宫殿一角时，我说什么也不能听之任之了。既然掰不开手，就扭头就往反方向跑，将他带了个踉跄。
他终于能停下来，但是迷惑不解地望着我道：“你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质问我?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我且问你，你找的是何人?又打算去往何地?”我粗喘道。
“自然是布菜的宫人。如今陛下正在承阳宫摆席设宴，你说你该去哪儿?”他一脸的明知故问，觉得我这一停耽误了时辰，又开始催促我快些赶路。
“我不是布菜的宫人。我是住在景芜宫的公主。”我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妄想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满脸写着不信，抬了抬下巴：“你说这话自己信吗?哪儿有公主穿成这样的?好了，不要想着偷懒耍滑了，要是陛下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说罢又拖着我往前走，近到透过门框上的薄纱看到殿内的憧憧人影。
身着绫纹宫装的侍女捧着器皿鱼贯而入，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你看，我们衣衫上的纹路并不一致，看到了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少了这一道菜羹，我非得被扒一层皮不可，你这次帮了我，来日必衔草来报。”他从端着两盏珍馐的宫人手里，塞了一盏给我，将我推入队伍中。
“偌大个宫殿，就非得是我吗?”我咬牙切齿道。
“事急从权，抱歉抱歉。”他一副滑头的模样。
我缓了两步，在行进的队伍中有些格格不入。身后的侍女好意提醒道：“你若想活命，最好不要东张西望，不听不看，布了菜赶紧跟着退出来。”
我闻言点了点头，仍不忘压低声音问那个可恶的小滑头：“你叫什么?”
“谢景之。”他不假思索道，神情中无半点愧意。
好的很，今日结下的这梁子，我算是记下了。我愤恨地想道。
再往上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虽然稚气未褪尽，但从他的山眉海目间，隐隐可见肃杀倨傲之气。他就像一柄藏锋的宝剑，虽尚未打磨出鞘，也可从浅表窥见其气性。
“萧小将军，我在教训这不守礼数的皇妹，让你见笑了。”向秀的话语中透着不加掩饰的讨好。从他的举止言谈中，无不表现出对这个少年的敬畏。
不等少年回应，他身后的人已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宫中何时出了位公主，怎么先前没见过?”
另一位着靛青长衫的少年上前打量我，眼珠子提溜着转，蓦然伸手一扯我的衣袍，撕下一角来:“这么破旧的衣裳，怎么跟路边的乞丐似的?就是我府中最卑贱的仆人，也比这穿的好。”
“别理她，她不过是父皇和宫人一夜春风诞下的贱种，就连宫中都少有人知晓她的存在。自她降生起，就被打发到最破败的宫室去了。”向秀鄙夷地瞥了我一眼，仿佛我是什么近不得身的灾祸。
我看得出向秀极力的奉迎，虽然是以贬低和打压我来博得这群人的好感。
“你和她不过是一路货色，不会真以为自己出身皇胄，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筹吧。若不是你的父皇宠任宦官，荒废朝政，纵使天下大乱，董茂入雍，陈军一败再败，我阿爹也就不会在撤退途中被流寇所杀。”青衣少年表现得不屑与向秀为伍，说罢拂袖离去，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向秀摸了摸鼻子，有些悻悻，但是碍于领头的少年没有发作。
“子都一时气急，多有得罪，还望殿下海涵。”站如松柏般挺直的少年作揖，虽是致歉，但是并不让人觉得低三下四，反而有种不卑不亢的感觉。
这人还挺会做人的。在周子都发泄怨气时，并不从中阻拦。但事毕，却也知道给向秀挽回薄面，替他寻台阶下。说到底，还是我那素未蒙面的父皇荒诞了些，不知创业难，守业更难的道理。这祖上留下的几十代家业，迟早毁于一旦。
我一边打量着他们，一边在心中默默腹诽。
“不打紧，的确是皇家有愧于你们。萧小将军在战场上长枪在握的雄姿英发，已在京都传遍了。不知这次进宫，所为何事啊?”向秀恭维了几句，想起问人家来意。
“陛下在承阳宫前行宴饮之礼，款待此次作战有功之臣，我听旨前来。”
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顿时就有种不好的感觉。皇帝长卧不起，全凭名贵药材的汤水吊着最后一口气，哪有闲工夫宴请群臣。多半是陷阱圈套，而设局之人，除了宫中那位权倾天下的大佞臣，我想不出第二人了。
向秀自然也听出了端倪，但他没有将话言明:“原来如此。我正好也要去面见父皇，不如与将军您一同前往。”
“那就有劳殿下了。”少年又行了一礼，但是却迟迟没有动身。
他负手而立，目光所及，正是我的方向。
“萧小将军，有何事吗?”向秀疑惑道。
“子都毁坏了公主殿下的衣裳，我代他赔不是。今日有圣旨在身，不便久留，他日定当登门谢罪。我叫萧游，殿下若有急事可来太尉府寻。”萧游郑重地行了一礼，被一行人簇拥着离去。
向秀略带不解的声音犹回荡在耳边:“你跟她道歉个什么，她连宫中最微末的夫人都不如。就连父皇也早就忘了有这么一个人。”
我目送着他们远去。弯腰拾起地上的一张宣纸，上面墨痕凝干，正好写道，得未曾有，心净踊跃。
可惜了，哪还有什么他日，他已经没有他日了。
我回景芜宫的时候，年久失修的殿门大敞，身着湖绿色宫装的侍女在院中来回踱步，宽袖曲裙，细腰束带，肤色白净，似蕊珠宫中走下来的仙娥。文茵正满脸堆笑，局促地立在一旁。
见我归来，她二人仿佛是见到了救星般，皆欢欣地迎上前来。我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重要过。
“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宋微姑娘。”文茵仿佛耗子遇上了猫，半点没有平日在我面前的嚣张气焰。
宋微亲昵地来拉我的手，纤纤十指，柔若无骨，愈发衬得我的这一双手粗砺皲裂，丑陋不堪。到底是皇后身边的人，衣食养护，都是过得极为娇贵的。
我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亲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藏到身后，低头看到自己被扯坏的衣衫一角。
“你怎么回事，才跑出去这么一会儿，就上房揭瓦了是吧。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可没有多的衣裳让你造的哦……”文茵也觉察到我的窘境，她习惯性得数落，又突然意识到外人在场，生生止住了后面进一步的嘲讽挖苦，转而假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公主殿下生性好动，我怕出了什么闪失，一时情急说话才乱了分寸。”
文茵这番惺惺作态，在明眼人看来，都该知道我的现实处境了。明摆着恶仆刁难苛待主子。在无人知晓的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变本加厉起来。
但宋微仿佛真是粗枝大叶，全然没有在意这些，只顾着言明自己的来意，温温柔柔道:“殿下，娘娘有急事召见。”
“好，待我换一身衣裙，收拾妥当后再随你前去。”虽然宋微的嗓音有江南女子独有的细软甜腻，但是语气中却透出催促之意。我不想故意拖拉，简单梳洗，看着还算得体后，便火急火燎随她去往凤栖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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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我好像已经猜到了皇后的用意以及我此番前来的目的。
虽然在路上，我大胆地畅想，会不会有半点可能，是因为我之前的表现尚算善解人意，她对我有些想念。
“中常侍传了陛下的旨意，在宫宴设群臣，将陈协也唤了去，说是带着长长见识。陈协稚气未脱，说话又不守分寸，怕是惹恼了中常侍。你素来机敏，若是能从旁看护，我也能安心不少。”皇后起身下榻，收敛了垂丧之气，勉力挤出些许笑意，好歹有了几分后宫之主的精气神。
其实我和皇后算不上亲厚，若非陈协，我们一年到头说不上几句话，这次她寻我实数突兀，就算我一口回绝也是合情合理。
皇后似是看出了我的退意，仅剩的那么点凤仪也在舐犊心切面前荡然无存:“当然，我不是以皇后的身份想去指使你些什么。而是以一位母亲的身份恳求你。说来可笑，这宫中尽是些趋附权势之人，平日我待他们不薄，可真到了危难之际，竟是无一人可依仗，他们都怕开罪于中常侍……”
“所以娘娘是想以情义来要挟我吗?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我并不羞于承认这一点。”我冷淡地打断皇后的诉苦叫屈。
皇后一时被堵地哑口无言，只能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也自觉理亏，不能强人所难。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又一次变得黯然神伤，强忍着泪水，压抑心中的焦愁。
泪水也不能动摇我的铁石心肠。没有人值得我去舍身忘死，我从来不是什么深明大义之人。
从凤栖宫出来，我走在红瓦高墙间的狭长小径，思量着下一餐的汤菜。抬头望到日渐昏暗的天色，又觉得这个时辰，哪怕是残羹冷炙，秀连也会在我赶回去之前填塞入腹，索性走得更漫无目的些。若是能累得倒头就睡，也就不会觉得饥肠辘辘了。挨饿受冻的感觉真的很难挨。
就这么神思漫游，没有注意到步履匆匆的来者，便和对方迎头相撞，抱了个满怀。
好秀丽标致的一张脸庞。这是我扶额喊疼时无意一瞥间留下的印象。尤其是他的一双眼睛，瞳色稍浅，清莹见底，就像一片湖泊。而眼神却又幽微浩渺，仿佛隔着薄薄的水雾，觑你时凄迷多情，等你伸手去触碰时，转瞬又是空无一物。
他抚着被我撞到的肩膀，上下打量我一番，思忖一阵后，突然如梦方醒，掩盖不住言语中的激动：“可算找到你了。快跟我走，再晚些就要来不及了。”
我愣神的功夫，他已经拉着我狂奔了起来。
“你认错人了。”尽管我喘着粗气解释，他隔着衣袖死攥着我的手不放。
等我远望到飞檐斗拱，气势恢宏的宫殿一角时，我说什么也不能听之任之了。既然掰不开手，就扭头就往反方向跑，将他带了个踉跄。
他终于能停下来，但是迷惑不解地望着我道：“你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质问我?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我且问你，你找的是何人?又打算去往何地?”我粗喘道。
“自然是布菜的宫人。如今陛下正在承阳宫摆席设宴，你说你该去哪儿?”他一脸的明知故问，觉得我这一停耽误了时辰，又开始催促我快些赶路。
“我不是布菜的宫人。我是住在景芜宫的公主。”我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妄想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满脸写着不信，抬了抬下巴：“你说这话自己信吗?哪儿有公主穿成这样的?好了，不要想着偷懒耍滑了，要是陛下怪罪下来，你我都担待不起。”
说罢又拖着我往前走，近到透过门框上的薄纱看到殿内的憧憧人影。
身着绫纹宫装的侍女捧着器皿鱼贯而入，我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你看，我们衣衫上的纹路并不一致，看到了吧。”
“管不了那么多了，要是少了这一道菜羹，我非得被扒一层皮不可，你这次帮了我，来日必衔草来报。”他从端着两盏珍馐的宫人手里，塞了一盏给我，将我推入队伍中。
“偌大个宫殿，就非得是我吗?”我咬牙切齿道。
“事急从权，抱歉抱歉。”他一副滑头的模样。
我缓了两步，在行进的队伍中有些格格不入。身后的侍女好意提醒道：“你若想活命，最好不要东张西望，不听不看，布了菜赶紧跟着退出来。”
我闻言点了点头，仍不忘压低声音问那个可恶的小滑头：“你叫什么?”
“谢景之。”他不假思索道，神情中无半点愧意。
好的很，今日结下的这梁子，我算是记下了。我愤恨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