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颜和钟颢在客栈等消息,等派出去的人查探卧底的消息。为了不打草惊蛇,钟颜派人先去确定吕兴给的地址,再去抓人。

    而且昨晚刺杀钟颢的也是死去的洪寨主安排的那些卧底,他们昨晚的刺杀没有成功,再加上寨主已死,他们是否得到消息已经转移地方不好说。

    “阁主,查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果不其然,四门的人带回来的消息正如钟颜所预料的那样,那些安排在城东的卧底早已全部转移,哪怕他们昨晚一回来就立马派了人,但还是晚了,怕是在刺杀没有成功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跑了。

    “阁主,不如再安排些弟兄全称搜索吧。”听闻消息的玉如意和龙振也过来了。

    “这样太慢了,再想想吧,如果实在没办法只能如此了。”

    一时间,全都愁云惨雾,本来离赈灾银就差一步,却断了线索。

    “不用找了,”沈浸溪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大家都疑惑地看着进来的沈浸溪,“那些卧底和丢失的赈灾银我全都带回来了,就在后院。”

    “太好了!”龙振首先冲了出去,去看那些卧底,玉如意看了一眼沈浸溪,没说什么也出去了。

    钟颢看起来想问什么,但还是更关心赈灾银的事情,也去后院了。

    听到这消息,钟颜也非常兴奋,事情终于解决了,在冲到门口的时候止住了步子。

    “阿溪,你怎么会抓到卧底?”

    沈浸溪本以为人全都出去了,失魂落魄地背对门口坐了下来,在无人看到的地方,露出了罕见的脆弱的一面,今日见到平南侯的种种事情又一起向他砸来。

    听到钟颜在身后的问话,沈浸溪下意识换上一番无事发生的样子,转过身强撑着笑回答钟颜的问题,“都是平南侯送我的见面礼。颜颜,你先去看看吧,之后我再与你细说。”

    听他这样说,钟颜不太放心直接去后院,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了沈浸溪的情绪不对劲,太不对了。

    于是钟颜慢慢移到沈浸溪身边,放轻了语气问他:“阿溪,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浸溪抬头便看到钟颜站在自己身边,满脸都是担心,恍惚间有一种庆幸,还好自己不是一个人。

    钟颜就像是最明亮的那束光,拼命地将他周围都照亮,好让他可以坦然地从黑暗中走出来。

    但是现在,有太多的事情不能告诉钟颜,所以只变成了一句请求:“颜颜,你可以抱一下我吗?”

    钟颜从未见过这样子的沈浸溪,以往的他,待她总是温柔和煦的,对事总是处变不惊的。

    而现在的沈浸溪,好像是被什么一下子击碎了,碎成了一片片的,让钟颜的心也跟着碎成一片片的了。

    所以钟颜只能紧紧地抱住他,仿佛这样就能将沈浸溪拼好一样。

    感受到身前的那股温暖,沈浸溪轻轻环住了他的光,虽然纤细,却正正好好地印在了他心里,不由得越抱越紧。

    钟颜有些喘不过气,但没有出声提醒。

    ***

    钟颜来到后院的时候,还在想刚刚的沈浸溪。刚刚沈浸溪松开她的时候,还是没说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先让钟颜去后院看看卧底怎么处理。

    钟颜看沈浸溪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便稍微放了心,去后院了。

    此时屋里的沈浸溪脑中仍及激荡着平南侯的话。

    “请殿下带领我们诛杀暴君,重整山河!”

    偌大一个平南侯府,正厅里跪了一地的人,唯独沈浸溪站在最前面,一言未发。

    ***

    今日沈浸溪依约去平南侯府的路上,坐在侯府安排的轿子里,仍旧盯着手里的请柬。

    这封请柬,就像是一张大手,无情地揭开了那些尘封的往事,沈浸溪从来没有忘记过的往事。

    那个血色漫天的大雨夜又清晰地出现在眼前,一具具尸体倒在血泊中,哪怕是暴雨下了一天一夜,也冲不掉那么多的血迹。

    地上全都是混着鲜血的雨水,冰冷的尸体无知无觉地叠在一起,这些尸体的主人,都是刚刚还笑着为沈浸溪庆贺八岁生辰的亲人朋友。

    年仅八岁的沈浸溪,一个个扒开自己熟悉的人,他们也只是紧闭双眼,用那惨白的面容可怖地看着八岁的孩子,八岁的沈浸溪却没有余力害怕,在暴雨中一具具尸体翻过,去寻找他最爱的父亲母亲。

    现在22岁的沈浸溪,拼命地压下这些回忆,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再次袭来,自己用了十年时间克服的恐惧,被这张请柬无情打破。

    借力靠在轿子边侧支撑,手指紧紧抓着旁边的轿栏,一个四方细长的栏木几乎要被沈浸溪从中间抓碎,手掌上被硌出道道血痕,手掌的主人却似全然不觉。

    头痛终于被另一种疼痛取代,暂时得到缓解,沈浸溪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疼出的汗珠,迅速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那疼痛中被扯皱的衣角出卖了他。

    “王爷,侯府到了。”

    “知道了。”

    这仇,他从未忘记!

    沈浸溪重整衣衫,一派淡然地踏进了平南侯府,去面对那他早已预料到的事情。

    平南侯府建在城东最偏远的地方,几乎与城中没有联系,时间久了,大家都快忘了平南侯府的存在。

    沈浸溪刚走进去,就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是一种征战沙场的血腥气。在太平盛世已经持续二十多年,极少地方还能保留的那份肃杀。

    哪怕是初夏十分,也让人感到一股寒气。

    一路上都有人引导,引导的人无言,沈浸溪也无言地跟着,直到走到了平南侯府的正厅里。

    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他,应该说是有很多人在等他,平南侯已经接近天命之年,却依然精神健旺,带领着一群将士笔直地站立着。

    沈浸溪坚定地迈了进去,还没说一句话,就被他们推上了不能选择的位置。

    “请殿下带领我们诛杀暴君,重整山河!”

    看着地上跪了一地的将士,沈浸溪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这些人中的大部分,在他很小的时候,小到几乎记不清了,是都见过的。

    曾经的叔叔伯伯们,现在请求他担负起自己的使命,逼着他担负起自己的使命。

    沈浸溪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了,自己好像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叫嚣着让他答应,去报仇雪恨;一半费力地拉扯着他:现在的太平盛世,何来的暴君?

    自己真的要打破这难得的海晏河清吗?

    可这海晏河清却是建立在他的万千亲人的血肉之躯上的。

    或许从接到请柬的那一刻,沈浸溪就没有选择,“侯爷请起。”

    看到沈浸溪亲手将平南侯扶起,身后诸将士也跟着起来,“谢殿下。”

    他们口中的殿下,自然不是翕王殿下,而是——平王世子殿下,沈浸溪自然也知道。

    平王,那个曾经世人敬仰的大英雄,那个如今讳莫如深,无人敢提的大英雄,就是沈浸溪的父亲。

    死在那个血雨交杂的夜里的父亲。

    看到沈浸溪的动作,平南侯赵城春放心了,想着他们的目标终于迈出了第一步,也不枉自己还乡隐居数十年。

    “殿下请上坐,听闻殿下与千言阁交好,这倒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

    “不许动千言阁!”沈浸溪的语气瞬间变得凌厉。

    赵城春看沈浸溪变了脸色,便不敢继续说了,立马换了一个话题,“我们给殿下准备了一份大礼,带上来!”

    沈浸溪便看到侯府的将士押着几个人进来,赵城春解释道:“殿下不是正在查清水寨的卧底吗?这些人就是了,一个不少,那赈灾银也一分不少地找到了。”

    “为什么会在你们这里?”沈浸溪此时更关心这个问题,难道盗银一事也与侯府有关,这就犯了他的大忌了。

    若是为了改朝换代,而将百姓的安危之置于不顾,那和他们口中的“暴君”又有什么差别?

    “殿下误会了,先前那洪寨主确实来找过我们合作,但我们拒绝了,但是仍然留了一个心眼,派人跟踪了他。所以在这些卧底带着赈灾银转移地方的时候,就被我们拿下了。”

    原来如此,沈浸溪放心了,“多谢侯爷!”

    “殿下客气了,只要能帮到殿下就好,只要是殿下想做的,我们都会全力以赴。”

    赵城春也知道,既然谋大事,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这次可以见到沈浸溪,便足够了。

    沈浸溪回客栈的路上,心绪纷乱,一向处之泰然的他也无措了。

    最初的最初,沈浸溪的计划,是亲手杀了仇家,为父亲洗刷冤屈,然后他死也好,活也好,便都无所谓了。

    可是,命运让他遇到了钟颜,让他在计划之外对这人世生出一点留恋,他想活下去,和钟颜一起去江湖看看。

    现在,平南侯府猝不及防地牵扯了进来,将他的计划打乱,将他艰难掩饰的伤疤无情地提前撕开,一切都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

    沈浸溪抓不到任何的支撑,只能任由自己漂浮在其中,慢慢沉没,直到溺死。

    但当钟颜抱住他的时候,他又觉得,似乎自己还有一线希望。

    他确实什么也没有抓到,但是钟颜拼力抓住了他,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出了那片漫无边际的大海,就像当初突如其来地闯入了他的世界。然后扯着他来到了阳光底下,他便受到了暖阳的照拂,不灼热,是恰恰好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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