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颜到后院的时候,蔡州府尹正带着人搬银子,看到钟颜过来,尴尬又有些害怕地笑了两声,“言阁主,这银子我们府衙就带走了。”

    又怕钟颜阻拦,立马补了一句,“放心,我马上派人去购置粮食和建房材料。”

    钟颜本来也没想阻拦,这本就是他们官府的事情,更何况有钟颢在旁监察,那些受灾的难民终于可以有新家了。

    看那府尹畏畏缩缩的样子,钟颜笑着开口,“大人,那这些卧底就归我们千言阁了,大人不会阻拦吧。”

    “自然不会,阁主请便,请便。”

    说着赶紧着人加快了搬银子的步伐,不想再与千言阁打交道。

    事情总算完满解决,那些卧底也由玉如意和龙振带回四门,按江湖规矩处理。

    接下来还得留在蔡州几日,一来等林侍卫的伤养好,二来也可以监督一下官府的赈灾。

    钟颜又想起了玉如意走之前的话,“阁主与翕王还是保持点距离吧,这人心思太深。”

    “他虽然总是让我看不懂,但他不会伤害我的!”是时钟颜坚定回答玉如意,钟颜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

    玉如意看钟颜这态度,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离开了。

    希望阁主不会被他伤害吧。

    留在原地的钟颜此时脑海里全都是沈浸溪刚刚的样子,虽说沈浸溪说之后会告诉她,但看他的样子,钟颜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去找他。

    “唉……”

    “什么事情,让我们颜儿愁成这样?”钟颢终于心头终于卸下了一件大事,也有心情开玩笑了。

    钟颜走过去揽住钟颢的胳膊,“哥,我有点担心阿溪。”

    “王爷?他怎么了吗?”

    钟颜觉得钟颢没救了,这么明显他都看不出来吗?

    “你没觉得他很不对劲吗?”钟颜使劲摇了摇钟颢的胳膊,让他认同自己,“一定是在平南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钟颢努力想抽出自己的胳膊,自己这写字的胳膊,再摇下去要断了,“你想多了吧,王爷回来的时候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了?”

    钟颜确定了,钟颢就是没救了,这都看不出来。

    终于将胳膊抽出来的钟颢,在旁甩了甩,“好好好,你觉得不对劲去问问不久好了?在这纠结个什么劲儿?”

    自己这妹妹什么时候做事这么犹豫了,不都是直来直去的吗?

    “你……”钟颜觉得自己就不该和钟颢说,说了跟没说一样。

    本来就是因为不知道该不该去问,才在这纠结的啊。

    钟颢看着走远的钟颜:这都是什么事儿?不对,不是应该劝颜儿少和翕王来往吗?

    钟颢又想起了陛下让他监视沈浸溪的事情。

    这边钟颜决定直接去问,犹豫纠结实在不是她的性格。

    钟颜这次特意敲门,但是手还没碰到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沈浸溪清俊的面容霎时出现在眼前,看到他已经恢复了平时云淡风轻、温柔和煦的样子,钟颜放了心。

    “看你一直没回来,正准备去找你。”

    钟颜下意识找借口,“刚刚有事耽搁……啊算了,不是,是我不知道该不该来找你。”

    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沈浸溪的眼睛,又避开了。

    沈浸溪停了一下没说话,然后示意钟颜进来说,他们两个还保持着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里,中间隔着一根门栏的样子。

    沈浸溪不喜欢这种感觉。

    钟颜跟着沈浸溪进到院内,刚一坐下,沈浸溪就开口了,“颜颜,我想跟你说说我父亲的故事,你想听吗?”

    “嗯。”

    沈浸溪看着钟颜认真关心的样子,眼睛明亮清澈,里面倒映着的,全都是自己,这莫名给了沈浸溪勇气,去揭开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的勇气。

    “在我的记忆里,我父亲一直都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物,他受到很多很多人的喜欢与崇敬,我也一直想成为像父亲那样的英雄。我们住的那个地方,日日都有很多人来拜访父亲,其中有名震江湖的豪杰,也有身居高位的贵族,不管是什么身份,都能成为父亲的朋友。”

    “他也特别爱我,他总说等我长大了,就教我最厉害的武功,每当这个时候,我娘就会笑着对我父亲说:‘才不要呢,我们溪儿长大了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钟颜看着沈浸溪回忆这段往事,周身都是温暖的,他也不自觉露出眷恋的目光。

    可是,沈浸溪却忽然变了语气,“有一天,我八岁生辰的那天,来了好多好多的人,他们都是父亲的朋友,也经常逗我玩。可是前一刻欢聚一堂,为我庆贺生辰的叔叔伯伯们,下一刻全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包括我的父亲和母亲。”

    “什么?”

    钟颜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不由震惊出声。

    那边沈浸溪还在继续,“只有我,我因为去找母亲藏在房间的礼物,所以居然活着。那天的雨,下得好大,我刚找到礼物回来,院子里就变成了一片海洋,一片又鲜血汇成的海洋,所有我熟悉的人的鲜血。”

    “阿溪,别说了。”钟颜紧紧拉住沈浸溪放在一旁的手,冰冷得好像怎么也暖不热一样。

    钟颜只感觉自己的心很痛很痛,她仿佛也看到了那个雨夜,铺天盖地的大雨,无情地倾洒,小小的沈浸溪一个人,站在大雨里,看到身边的人全都变成了尸体。

    沈浸溪停了话语,慢慢地低下头,靠在了石桌上,埋进了自己的臂膀中。钟颜的手还握着沈浸溪的手,此刻她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那是沈浸溪的泪。

    这么多天,或者说这么多年,沈浸溪第一任由自己留下眼泪,在最能让他放心的人面前。

    不管之后的事情怎么发展,沈浸溪如何变成如今的样子,仇人是谁,钟颜此时都不想再问了。

    后来,已经是五天后,沈浸溪告诉钟颜,那平南侯是他父亲曾经的属下,所以将卧底和赈灾银送给沈浸溪,也就不足为奇了。

    而他们,钟颜、沈浸溪、钟颢和林侍卫,已经踏上了回舒州的路程——去给钟颜的爹爹庆贺生辰。

    原本沈浸溪此行,为的是赈灾,照理来说,赈灾事已了,他也该回去了,但耐不住钟颜的盛情邀请,最后还是和她们一道去舒州了。

    其实钟颜之所以非要沈浸溪同行,是有原因的,自从听完沈浸溪的事情,钟颜怕沈浸溪心情不好,所以才想让他一起去舒州散散心。

    一路上,钟颢看着不停找沈浸溪说话的钟颜,除了无奈还是无奈:事情怎么越发展越不对了?

    又行了几日的路程,钟颜远远地就看到了舒州城,不止是钟颢,她也好久没回来了,所以早早就让林侍卫去钟府通知钟颜和钟颢的爹娘了。

    舒州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在大盛的最南边,好似远离了各种喧嚣浮躁,有着自有一派的生活方式,家家户户都做着自己的事情,却不繁忙,闲暇时间三五成群地结伴游玩,热热闹闹的。

    这种恬淡闲适正是钟颜的父母当初选择隐居这里的原因。钟颜的父亲年轻时也是一个丰神俊朗的江湖豪侠,江湖上不少女子对他倾心,但他却一眼相中了春江杜家的女儿,正是钟颜的母亲。

    不过当年,朝廷与江湖不像今天这样势不两立,所以两人的爱情也是一帆风顺,成为江湖上人人艳羡的一对眷侣,过了几年鲜衣怒马的日子,钟颜的父母便愈发向往逍遥安逸的生活了,所以最后选择在舒州隐居。

    “阿溪,你看,前面就是我家了。”钟颜一手拉了一下沈浸溪,一手指给他看。

    自从沈浸溪进了城,钟颜就感觉他有些欲言又止。

    他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有什么话从来都是憋在心里,但是我不是每次都能发现的,钟颜有些无奈。

    不过钟颜一点也不责怪沈浸溪,偏心地理所当然,把一切原因都归咎于朝堂的人心复杂,才让沈浸溪养成这样的性格。

    见沈浸溪对她的话只是“嗯”的一声含糊过去,钟颜愈发肯定了,沈浸溪绝对有话要说,“阿溪,你想说什么吗?”

    “那个……要不我去住客栈吧。”

    “为什么?”钟颜不理解,都到舒州了,为什么还要住外面,外面哪里比得上家里呢。

    这边沈浸溪还没找到借口,来遮掩他第一次见钟颜父母的无措,那边钟颢就也开口了:“王爷还是住我们家吧,我们家虽然比不得王府,但不会让王爷受委屈的。”

    钟颜在一旁狠狠点头,表示同意。

    沈浸溪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当然不是这个原因啊,先前在路上什么地方没住过?

    “行吧。”

    看沈浸溪同意了,钟颜跑到他面前,安慰道:“放心吧,我爹娘很好相处的,他们一定会喜欢你!”

    但愿吧,谁会喜欢一个对他们女儿有不单纯想法的人呢?还是一个和他们女儿身份对立的人。

    沈浸溪想着能不能隐瞒一下。

    不过他的念头在刚见到钟颜父母的时候就没了,因为钟颢已经说出口了,“爹娘,这是翕王爷。”

    听完此话的钟颜爹娘刚想向沈浸溪行礼,就立马被沈浸溪免了。

    他哪里受得起啊?

    钟颜也立马补充了一句,“他是我们的朋友,一起来给爹爹过生辰呢。”

    说着,就向那旁边的中年男人扑过去。

    钟颜口中的“爹爹”名叫钟浩宕,虽然已经是超过四十的年龄,但风采依旧,犹可见当年风流潇洒的模样。

    此时是一个慈爱的父亲,满脸宠溺地接住了向他奔来的宝贝闺女。

    另一旁的美艳妇人眼含笑意地看着她的夫君和女儿,也自然地挽过钟颢的胳膊,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地往院子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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