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的训练结束，大家休息。”
“呲——”冰刀横挫过冰面，扬起碎冰碴。缕缕夕阳从高高的窗户上缓缓撒进来，撒在空中扬起的碎冰碴上，折射出橙红色的光。这闪耀着橙红色光芒的冰晶落在地上，也落在少年黑色的滑冰服上。橙光下的黑色滑冰服，多少有种做旧的浪漫。
顾不上浪漫的橙光，也顾不上转瞬闪耀的冰晶，少年拿起软垫上的水杯，仰起头一饮而尽。杯子上贴着张四四方方的白纸，或许是水流多次亲吻的缘故，已然发皱。上面写着三个字：顾岸汀。
对，没错，顾岸汀，21岁，短道速滑运动员。纯白色冰鞋和纯黑色护目镜，是他最鲜明标志。擅长长距离，尤其喜欢前程跟滑，最后几圈外道绝杀。带上头盔，架上护目镜，气场全开，起跑、超越，一气呵成，轻盈有力。
可到了场下。
不加多余修饰的黑色顺毛头，架一副黑框眼镜，书生气质扑面而来。怎么看怎么像可以给你分分钟考个清北的年级第一。
什么？你问他真的是学霸吗？答案是，他真的是学霸。
是明明可以靠学习走上人生巅峰却偏偏要当体育生的大学霸。
是误入冰场的高材生。
但如果是顾岸汀本人来回答的话，他更愿意称自己是被学习耽误的体育生。
七岁那年，连城。姑姑顾宁第一次将顾岸汀带上冰场。小小的顾岸汀站在冰场中央，看着白得发光的冰面，看着自己周围弓着身子滑冰的哥哥姐姐脚下的冰刀划出的一道又一道划痕，感受着身边被带起的一阵又一阵风。
原来冰不仅仅是玻璃杯里凉凉的方块和冬天院子里泼的水。
原来常常会将自己滑倒的冰，当穿上带着刀的鞋时，竟然可以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小岸，来姑姑这里。”顾岸汀看看自己脚上的冰鞋，又看看姑姑，学着远处哥哥姐姐滑冰的样子笨拙的动了动脚，然后毫不意外地趴倒在冰面上。
“哈哈哈哈哈”远处姑姑笑着，踩着冰鞋滑到他身边，带起又一阵风。然后跪在地上，将与冰面亲密接触的顾岸汀扶起来。
这一摔，摔出了顾岸汀对短道速滑的爱，也摔出了他与冰场一生的羁绊。
2.
与短道速滑初遇后，顾岸汀的生活就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属于学业，他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整天被英语单词、数学公式和语文课文团团围住。
一半属于短道速滑，是跑步、体能、上冰还有布带训练。
顾岸汀房间的墙也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三好学生”“优秀共青团员”等等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奖状。
一半是短道速滑比赛的各类证书和奖牌，从第七名、第五名的证书到玻璃相框里绣着各式花纹的金银铜。
顾岸汀也成为了妈妈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体育，样样都行。每当因为自己优秀的儿子而成为人群的焦点时，妈妈陈芳总是摆摆手“没有没有啦”，可还是把嘴角扬得快要和太阳肩并肩。
爸爸顾宏喜欢在闲来无事的时候踱进儿子的房间，看着满墙的奖状和奖牌，扶扶眼镜，点点头，悠悠叹出一句“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对儿子拥有的睿智大脑和健壮体魄表示肯定。
可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在顾岸汀看不到的地方，爸爸妈妈总是会对着抽屉里那一摞外科骨科的病历本就诊单和X光片默默流泪。在无数荣誉的背后，是顾岸汀在冰场上的汗水，和病床上的挣扎。想到这些，顾宏和陈芳一遍又一遍地商量着如何劝儿子放弃这项危险揪心的运动。
可那些话，也一遍又一遍被他们咽在肚子里。
因为，他们喜欢看到儿子在冰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喜欢看到顾岸汀冲过终点线后发自内心的笑容。顾宏和陈芳觉得，这才是鲜活的顾岸汀。他脸上的笑和发自内心的愉悦，是无数张“三好学生”奖状都换不来的。
姑姑顾宁会陪着顾岸汀打一场又一场比赛。当然，顾岸汀所有的伤病、痛苦或是荣誉、喜悦，姑姑顾宁总是第一个见证者。资格赛、预赛、半决赛、决赛，顾宁在场边看着顾岸汀一轮又一轮地滑，看着顾岸汀手捧鲜花一次又一次站上最高领奖台。
“姑姑你看，我做到了！”顾岸汀捧着花，拿起金灿灿的奖牌在顾宁面前晃了晃。
“好…姑姑看到了，我们小岸就是最棒的！”顾宁伸手，呼噜了一把顾岸汀的头，低头看着金色的奖牌，随即眼睛中闪过一丝黯然的光，但只有短短一秒。
但这短短一秒，也总是能被顾岸汀捕捉到。从顾岸汀9岁第一次参加比赛开始，这一秒的黯然总会出现在姑姑看到自己拿到奖牌满是喜悦的脸上。
且每当自己在比赛中摔倒，或是因为训练受伤躺在病床上时，姑姑眼神中的黯然会持续更长的时间。
但再长的时间，也总是一瞬便烟消云散。没有人能发现。
除了顾岸汀。
3.
顾岸汀很不解。关于姑姑眼睛里的那一瞬的黯然。
摔倒受伤了是因为担心自己，可是为什么当自己滑出成绩拿到奖牌了还是会这样。
第一次可以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一次又一次…
那自然是有原因了。
可每当自己想要开口询问时，那一瞬的黯然又总会消失殆尽，让顾岸汀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顾岸汀带着这样的疑问滑了一年又一年，拿了一块又一块奖牌。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或不平静地一直过下去。
直到顾岸汀16岁。
16岁，花朵一样的年纪。人生拥有无限的可能。
就像手里拿着学校发的“文理分科表”和省队林凯教练给的“短道速滑国家集训队选拔通知”从学校回到家的顾岸汀。
顿时，家里炸开了锅。
化学教授妈妈和文学教授爸爸在文理科的选择上各执己见，毫不退步。
顾岸汀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攥着国家集训队选拔通知，不知道怎么开口。
突然的敲门声，让僵化凝结的空气稍稍溶解。
顾岸汀松了口气，将手里的通知单放在茶几上，打开门。
是顾宁。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水果。
顾岸汀突然觉得有些熟悉。是姑姑眼睛里的黯然。对，那个眼神，又出现了。
“小岸啊，你看姑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顾宁笑着，笑里却有一丝慌乱。她放下手里的打包小包，目光落在那张通知单上。
果然。通知单上刺眼的红头让顾宁心里咯噔一下。
“小宁你听听，你哥非要让他去学什么文科，现在文科就业多难啊，他理科又不差干嘛去学什么文科…”陈芳还在喋喋不休。
“人文社科人才才是未来时代更需要的，你根本不懂…”爸爸顾宏反驳。
顾宁沉默。她一直在看那张通知单。
没有管哥嫂的抱怨和冲突，顾宁握住顾岸汀的手。
“你告诉姑姑，你想怎样安排你的未来？”顾宁看着顾岸汀，眼神里那分熟悉的黯然已经藏不住，夹杂着担心、焦急和期待，奔涌而出。
当然顾岸汀也捕捉到了。
“我想去国家集训队选拔赛。我想让短道速滑成为我的职业。”
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顾宁看到了顾岸汀眼中的光。
……
“今天的训练结束，大家休息。”
“呲——”冰刀横挫过冰面，扬起碎冰碴。缕缕夕阳从高高的窗户上缓缓撒进来，撒在空中扬起的碎冰碴上，折射出橙红色的光。这闪耀着橙红色光芒的冰晶落在地上，也落在少年黑色的滑冰服上。橙光下的黑色滑冰服，多少有种做旧的浪漫。
顾不上浪漫的橙光，也顾不上转瞬闪耀的冰晶，少年拿起软垫上的水杯，仰起头一饮而尽。杯子上贴着张四四方方的白纸，或许是水流多次亲吻的缘故，已然发皱。上面写着三个字：顾岸汀。
对，没错，顾岸汀，21岁，短道速滑运动员。纯白色冰鞋和纯黑色护目镜，是他最鲜明标志。擅长长距离，尤其喜欢前程跟滑，最后几圈外道绝杀。带上头盔，架上护目镜，气场全开，起跑、超越，一气呵成，轻盈有力。
可到了场下。
不加多余修饰的黑色顺毛头，架一副黑框眼镜，书生气质扑面而来。怎么看怎么像可以给你分分钟考个清北的年级第一。
什么？你问他真的是学霸吗？答案是，他真的是学霸。
是明明可以靠学习走上人生巅峰却偏偏要当体育生的大学霸。
是误入冰场的高材生。
但如果是顾岸汀本人来回答的话，他更愿意称自己是被学习耽误的体育生。
七岁那年，连城。姑姑顾宁第一次将顾岸汀带上冰场。小小的顾岸汀站在冰场中央，看着白得发光的冰面，看着自己周围弓着身子滑冰的哥哥姐姐脚下的冰刀划出的一道又一道划痕，感受着身边被带起的一阵又一阵风。
原来冰不仅仅是玻璃杯里凉凉的方块和冬天院子里泼的水。
原来常常会将自己滑倒的冰，当穿上带着刀的鞋时，竟然可以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小岸，来姑姑这里。”顾岸汀看看自己脚上的冰鞋，又看看姑姑，学着远处哥哥姐姐滑冰的样子笨拙的动了动脚，然后毫不意外地趴倒在冰面上。
“哈哈哈哈哈”远处姑姑笑着，踩着冰鞋滑到他身边，带起又一阵风。然后跪在地上，将与冰面亲密接触的顾岸汀扶起来。
这一摔，摔出了顾岸汀对短道速滑的爱，也摔出了他与冰场一生的羁绊。
2.
与短道速滑初遇后，顾岸汀的生活就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属于学业，他还是那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整天被英语单词、数学公式和语文课文团团围住。
一半属于短道速滑，是跑步、体能、上冰还有布带训练。
顾岸汀房间的墙也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三好学生”“优秀共青团员”等等各种各样花花绿绿的奖状。
一半是短道速滑比赛的各类证书和奖牌，从第七名、第五名的证书到玻璃相框里绣着各式花纹的金银铜。
顾岸汀也成为了妈妈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学习、体育，样样都行。每当因为自己优秀的儿子而成为人群的焦点时，妈妈陈芳总是摆摆手“没有没有啦”，可还是把嘴角扬得快要和太阳肩并肩。
爸爸顾宏喜欢在闲来无事的时候踱进儿子的房间，看着满墙的奖状和奖牌，扶扶眼镜，点点头，悠悠叹出一句“神威能奋武，儒雅更知文”，对儿子拥有的睿智大脑和健壮体魄表示肯定。
可在人群看不到的地方，在顾岸汀看不到的地方，爸爸妈妈总是会对着抽屉里那一摞外科骨科的病历本就诊单和X光片默默流泪。在无数荣誉的背后，是顾岸汀在冰场上的汗水，和病床上的挣扎。想到这些，顾宏和陈芳一遍又一遍地商量着如何劝儿子放弃这项危险揪心的运动。
可那些话，也一遍又一遍被他们咽在肚子里。
因为，他们喜欢看到儿子在冰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喜欢看到顾岸汀冲过终点线后发自内心的笑容。顾宏和陈芳觉得，这才是鲜活的顾岸汀。他脸上的笑和发自内心的愉悦，是无数张“三好学生”奖状都换不来的。
姑姑顾宁会陪着顾岸汀打一场又一场比赛。当然，顾岸汀所有的伤病、痛苦或是荣誉、喜悦，姑姑顾宁总是第一个见证者。资格赛、预赛、半决赛、决赛，顾宁在场边看着顾岸汀一轮又一轮地滑，看着顾岸汀手捧鲜花一次又一次站上最高领奖台。
“姑姑你看，我做到了！”顾岸汀捧着花，拿起金灿灿的奖牌在顾宁面前晃了晃。
“好…姑姑看到了，我们小岸就是最棒的！”顾宁伸手，呼噜了一把顾岸汀的头，低头看着金色的奖牌，随即眼睛中闪过一丝黯然的光，但只有短短一秒。
但这短短一秒，也总是能被顾岸汀捕捉到。从顾岸汀9岁第一次参加比赛开始，这一秒的黯然总会出现在姑姑看到自己拿到奖牌满是喜悦的脸上。
且每当自己在比赛中摔倒，或是因为训练受伤躺在病床上时，姑姑眼神中的黯然会持续更长的时间。
但再长的时间，也总是一瞬便烟消云散。没有人能发现。
除了顾岸汀。
3.
顾岸汀很不解。关于姑姑眼睛里的那一瞬的黯然。
摔倒受伤了是因为担心自己，可是为什么当自己滑出成绩拿到奖牌了还是会这样。
第一次可以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一次又一次…
那自然是有原因了。
可每当自己想要开口询问时，那一瞬的黯然又总会消失殆尽，让顾岸汀不知道怎么开口。
于是顾岸汀带着这样的疑问滑了一年又一年，拿了一块又一块奖牌。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静或不平静地一直过下去。
直到顾岸汀16岁。
16岁，花朵一样的年纪。人生拥有无限的可能。
就像手里拿着学校发的“文理分科表”和省队林凯教练给的“短道速滑国家集训队选拔通知”从学校回到家的顾岸汀。
顿时，家里炸开了锅。
化学教授妈妈和文学教授爸爸在文理科的选择上各执己见，毫不退步。
顾岸汀站在客厅中央，手里攥着国家集训队选拔通知，不知道怎么开口。
突然的敲门声，让僵化凝结的空气稍稍溶解。
顾岸汀松了口气，将手里的通知单放在茶几上，打开门。
是顾宁。拎着大包小包的零食水果。
顾岸汀突然觉得有些熟悉。是姑姑眼睛里的黯然。对，那个眼神，又出现了。
“小岸啊，你看姑姑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顾宁笑着，笑里却有一丝慌乱。她放下手里的打包小包，目光落在那张通知单上。
果然。通知单上刺眼的红头让顾宁心里咯噔一下。
“小宁你听听，你哥非要让他去学什么文科，现在文科就业多难啊，他理科又不差干嘛去学什么文科…”陈芳还在喋喋不休。
“人文社科人才才是未来时代更需要的，你根本不懂…”爸爸顾宏反驳。
顾宁沉默。她一直在看那张通知单。
没有管哥嫂的抱怨和冲突，顾宁握住顾岸汀的手。
“你告诉姑姑，你想怎样安排你的未来？”顾宁看着顾岸汀，眼神里那分熟悉的黯然已经藏不住，夹杂着担心、焦急和期待，奔涌而出。
当然顾岸汀也捕捉到了。
“我想去国家集训队选拔赛。我想让短道速滑成为我的职业。”
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顾宁看到了顾岸汀眼中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