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呲…”“砰!”顾岸汀的耳边响起汽车急刹车的声音,紧接着的是撞上一些东西发出巨响。顾岸汀感觉自己陷入一阵眩晕,蓝色的天逐渐变成黑色…

    然后眼前的事物变成了白色的天花板和圆圆的灯。

    又做梦了。顾岸汀揉揉眼睛,抹抹头上渗出的汗珠。从18岁,也就是那场巨大的变故开始,到现在,这样的场景已经无数次出现在顾岸汀的梦里。

    “滴滴滴。”闹钟响了,顾岸汀从枕边摸起手机,关掉了闹钟。时间显示5:40,闹钟提示写着三个字:世界杯。关掉闹钟后,满屏的绿色微信标映入顾岸汀还不能聚焦的眼睛。

    都是亲戚朋友们发来的,关于这次世界杯比赛的文章。

    顾岸汀随手点开一个。

    “距离连城冬奥开幕还有四个月,本站短道速滑世界杯比赛是连城冬奥的测试赛。在日前公布的报项名单上,四年前在冬奥选拔赛上消失的‘神秘人’顾岸汀位列其中。”“从冬奥选拔赛消失后,顾岸汀选手连续三年时间销声匿迹。曾在世界杯上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沉寂三年后再次出现,这次能否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惊喜?我们拭目以待。”

    顾岸汀头疼。

    顾岸汀捏了捏眼角。

    四年前销声匿迹,如今终于复出,他明白,自己这次将会成为无数人的焦点。

    “大棉袄,二棉裤,里面是羊皮外面裹着布…”

    顾岸汀毫不意外地又被吓了一跳。

    毕竟没谁一大清早的能受得住这种音乐的冲击。

    顾岸汀更头疼了。

    几年了,他还是不懂怎么会有人喜欢拿这种又土又嗨又饱含着浓郁地域特色的歌当闹钟铃声。

    而且齐朗这家伙还天天早上听不到。

    成为室友的这几年,齐朗这极具炸裂性的闹铃好像只是为他顾岸汀设置的,因为这破铃声每次都只能把顾岸汀吵醒。

    而齐朗每天早上则是被顶着鸡窝头一肚子怒气的顾岸汀揍醒的。

    在不知道第几个早晨被这破闹铃吵醒后,顾岸汀终于忍无可忍,将自己的闹钟调到了5:40,比这极具魔法攻击性的声音响起早十分钟。

    用魔法打败魔法,提前醒就不会被这破闹铃吵醒了,嗯。

    顾岸汀很满意。

    “哎嗨哎嗨哎嗨呦~”顾岸汀下床,拿起齐朗的手机按下“关闭”打断施法,然后掀起他的被子,露出睡的四仰八叉的一米八+的身躯。

    “起床了。”

    “嗯…嗯。”

    “今天世界杯比赛。”

    “嗯?”齐朗“蹭”一下从床上弹射起来。

    顾岸汀走进卫生间,听着外面卧室噼里啪啦收拾东西的声音,咬着牙刷摇了摇头。

    齐朗明明比自己还大两岁,有时候自己却更像个哥哥。

    但仅仅是有时。

    5.

    早上七点,连城滑冰馆。

    冰场周围的观众席上还是空无一人,可冰场上早已忙碌起来。

    扫冰车轰轰响着,在冰面上进行着最后一次浇冰。

    工作人员在场边测试着转播设备,仔细地调整一个又一个摄像头和收音器。

    冰场边,女孩趴在蓝色的防护垫上,默默读着稿子,记忆着今天的直播和比赛的流程。她拿开稿子,低头默着直播开场白,长长的微卷的高马尾滑到肩侧,一身蓝白色的志愿者服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在空中晃荡着,白底照片上,女孩笑着,露出若隐若现的一颗小小的虎牙。照片下面的姓名一栏里,写着“何予”两个字。

    关于这一身蓝白色志愿者服,何予可太有话说了。

    作为每天深陷在文献组会和论文里的苦哈哈的连城大学文学专业研一学生,何予每天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想不开考这个研,而且考了一年没考上还苦了自己第二年继续考。看着朋友圈里的同学工作、恋爱、旅行、享受生活,现在的何予只想一巴掌抽死当初热血中二励志考研的自己。

    又是一个平常的下午,又是被论文折磨到快要疯癫的何予。何予揉揉自己早就乱糟的头发,扶了扶眼镜,双眼无神地走出图书馆。

    直到看到那张蓝白色的海报。

    “短道速滑世界杯连城站志愿者招募”这几个字让何予眼前一亮。她立刻掏出手机,咔咔咔按下快门。

    作为短道速滑的十年老粉,何予十四岁就开始关注这项运动了。

    惊心动魄的速度,激烈的身体对抗,以及充满偶然与戏剧性的比赛过程和结果,一点一滴都吸引着她。

    救星啊!何予在心底哀嚎。

    回宿舍的路上,何予再次打开手机,翻出那张海报,不落一个字地细细观赏着。“宣传与新闻岗”几个字再次吸引了何予的目光。

    何予觉得,这次她不去都要对不起自己了。

    短道速滑是她热爱的运动,而新闻宣传是她做梦都想从事的工作。

    于是何予心一横,出现在了志愿者面试现场。

    于是何予不知道怎么的又出现在了录取名单上,现在又出现在冰场边的宣传与新闻中心办公点。

    已经在冰场边备稿的何予还是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样。

    何予今天的工作是进行比赛开始前的直播和比赛全程的中文主持解说,虽然大学时期主持过学校大大小小各种活动,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与连城大学播音主持研二在读的男播付成嘉一起搭档,何予还是感受到了压力。

    于是,在直播开始前一小时,何予就出现在了冰场边,一遍又一遍练习、记忆。

    “小予,”付成嘉走到冰场边的防护垫旁,“我们来对下稿子吧,直播马上就要开始了。”在培训时,何予和付成嘉偶然发现对方也是连城大学人文学院的研究生。培训时搭档对稿,培训结束同回学校,又在同一个学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两人逐渐熟悉起来。

    不算亲师哥吧,倒也算是三代以内的旁系。何予这样想。

    “好,师哥。”

    6.

    “Hello,各位屏幕前的观众朋友们早上好,欢迎来到我们的直播现场,我是何予。”

    “我是付成嘉。今天是短道速滑世界杯连城站的开赛日,比赛将于上午10点半正式开始。”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8点,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两个半小时。利用这段时间我们将带领大家了解连城滑冰馆,解密短道速滑……”

    休息室内,顾岸汀坐在长椅上,打开了直播。不只是他,所有运动员都在关注这次史无前例的赛前直播。

    “诶我说,冰协这次整挺好啊,还整上赛前直播了。”唐文宇说。

    “好啥,咱以前都是安安静静热身准备,这回全国人民都能看得见。有个摄像机搁那儿拍拍拍,反正我浑身不自在。”这是金炫锡。

    “该热身热呗,咱还是该干啥干啥,这直播倒也是个正向宣传,对短道这项运动也是件好事。”蔡景浩这样想。

    “我没觉得多好。你想,你正热身着呢人跑过来给你采访,你是采还是不采。汀儿,你采还是不采?”周正乾问到。

    “啊,”顾岸汀正带着耳机,专心听直播里主持人何予耐心介绍连城滑冰馆的历史。听到有人在叫他,这才把眼睛抬了起来。

    “一会儿主持人要找你采访的话,你是采还是不采啊。”齐朗帮忙转述了队友的问题。

    “采呗,”顾岸汀笑笑,“不耽误事就采。”

    “介绍完场馆的历史,现在带大家来了解一下场馆的构造,带大家了解运动员的台前幕后。”付成嘉对着镜头不紧不慢地说到。何予松了口气,自己的部分结束了,接下来是付成嘉介绍场馆构造,介绍完后两人要一起对运动员进行采访,这也是这场直播何予最担心的部分。所以,她决定在付成嘉介绍场馆构造的时间好好放空一下自己。

    但镜头下吊着的随着脚步一晃一晃的镜头盖吸引了何予的注意力。

    可能是使用时间过长造成磨损的缘故,那镜头盖上的绳子顶端只剩下一丝纤维与镜头相连着,镜头盖一晃一晃,摇摇欲坠。

    何予想走到摄像老师身边提醒他。可直播正在进行,就算不到何予说话的部分,她也不能离开镜头。

    何予在心里祈求摄像老师能早点发现这个摇摇欲坠的镜头盖,最好是在它掉下来找不着之前。

    而在这之前,何予向自己保证一定会盯紧这个镜头盖。

    “现在我们来到了运动员休息室,”付成嘉介绍到,“来一起了解一下运动员们的幕后。”

    最担心的采访还是来了。何予的心咯噔一下。

    而且这里人最多,如果镜头盖在这里掉下来,不出三秒就会被踢走,怕是真的很难找了。何予的心又咯噔一下。

    但是谢天谢地,在付成嘉和何予两个人的努力下,虽然有运动员拒绝,但整体来讲采访环节进行的也还算顺利。除了工作人员以外,两人甚至还拿到了加拿大名将马克西姆、韩国新秀李恩智的采访。

    当然镜头盖也没有掉落。何予心里默默合十。

    “接下来我们要拜访的,就是我们中国队员的休息室”。何予说到。在工作人员确认后,直播一行人进入了208房间,也就是中国男队的休息室。

    “你好,可以接受我们的采访吗?”何予轻轻问道。

    蔡景浩放下正在擦的护目镜,点点头。

    “请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何予把话筒对准蔡景浩,面带微笑说到。

    “我叫蔡景浩,今年19岁。”

    “这是你第一次参加世界杯吗?”“是的。”

    “对自己有怎样的期待?”“我觉得还是重在参与……”

    “咔哒。”

    正在采访的何予眼睛直了。这苟延残喘的镜头盖还是掉在了地上。

    没时间多想,趁着蔡景浩还在讲话,何予眼疾手快蹲下去,把镜头盖捡起来,下意识放在了手边开着的“79号”柜子里。

    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调整呼吸接蔡景浩的话。

    “好的,让我们期待蔡景浩选手的精彩表现。”何予笑着,用万能句完美结束了采访。

    因为她根本没听到蔡景浩说的任何一句话。

    7.

    何予不仅没听到蔡景浩在说什么,她还忘记了自己把捡起来的镜头盖放哪了。

    又或者是自己装在口袋里不知道掉哪了。

    果然还是老话说得好,一心千万不能二用。这个镜头盖就算不捡,好像情况也不能比现在更坏了。

    直播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还有四十五分钟才开始比赛。由于这段时间要转播选手热身,摄像老师把找镜头盖的重任又交给了何予和付成嘉。

    苍天。直播一个多小时走了那么多地方这么大的滑冰馆怎么找啊!

    何予扶额。一瞬间想把自己的脑子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缺条沟。

    “你在室内找,我去室外。”付成嘉对着何予说。

    室外地方大,十月末的连城气温已经降到了个位数。何予感激涕零,关键时刻还得是亲师哥。

    虽然曾经还觉得是旁系师哥但是从今天开始他付成嘉就是我何予的亲师哥!

    “休息室可以随便进,现在选手都在冰场要进行热身,不会有人的。不放心的话可以敲敲门。”旁边的工作人员提醒到。

    “好的好的。我们争取在比赛开始前十分钟回来!”何予跑着,远远答应到。

    找完了陈列馆和会议室,何予来到休息室。她一间又一间敲着门,听到里面没有应答才敢打开门看。但一间又一间,都没有那个镜头盖。

    最后一间休息室了。何予来到208门前,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何予打开了门。

    只见休息室里的男生光着上身,健硕的肌肉在灯光下发亮。周身上下除了一天深蓝色的短裤,什么都没有。

    他的速滑服在右手里拎着,仿佛刚刚脱下。

    何予在打开门的第二秒,紧紧闭上了眼睛。

    “对…对不起。”何予闭着眼睛,退了出来,将门“哐”的一声关严实。

    顾岸汀被吓了一跳。因为休息室突然闯进来的女孩,也因为这巨大的关门声。

    何予靠着墙蹲在门外,摸摸自己发烧的脸,拼命地想要自己将刚刚的画面忘掉。

    可越是拼命想忘掉,越是忘不掉。他的身材好像也还不赖……想到这儿,何予狠狠地拍了自己两巴掌。

    你是变态吗你在想什么啊!!!

    何予摇摇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点。调整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时,208室的门开了。

    何予摸摸自己烫烫的脸,缓缓站起身子。

    顾岸汀走了出来,把冰鞋放在地上,将镜头盖递给何予。

    “你是在找这个吗?”顾岸汀问。

    “对…对…”该死,怎么还是结巴了。何予接过镜头盖,放弃了强装出来的冷静。

    “你采访的时候顺手一放,正好放到我打开的柜子里。”比起何予的不知所措,顾岸汀笑着,显得自然很多。

    还得是运动员的心理素质啊。何予心想。

    “啊你记得我啊。”何予抬起头,想对着他大方地笑笑,却依然挤出来尴尬的笑容。

    “当然,你讲解的场馆历史真的不错呢。我全程都看了。”顾岸汀说。

    何予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着顾岸汀,猛然觉得这张脸好像有些熟悉。

    不是第一次参赛的小将,也不是像周正乾那样久经冰场的老将,但这张脸就是有些熟悉。

    何予在自己积攒了十年的短道速滑运动员库里寻找着,突然,她明白了。

    是他,营销号文章里的那个“神秘人”。

    是三年前在冬奥前的世界杯上初出茅庐的“天才少年”,却在冬奥选拔赛上消失,从此沉寂三年的顾岸汀。

    “谢谢你帮我保存镜头盖。”在认出顾岸汀后,何予显得自然了许多。“刚刚突然闯进休息室,没吓到你吧?对不起,我以为你们都在冰场上热身,而且我进门前敲门了,但可能声音太小你没听到…”

    “没关系的”,顾岸汀笑笑,“本来是在热身来着,因为装备没穿好回来调整一下。也怪我,耳机声音太大了没听到你的敲门声。”顾岸汀顺手关上休息室的门,拿起冰鞋。“我去热身了,再见。”顾岸汀微笑着,向何予挥挥手。

    看着顾岸汀的背影,何予嗓间一阵发热。

    “顾岸汀?”何予半带试探,又半带坚定地喊出这个名字。

    顾岸汀有些惊讶。竟然真的有人在三年后还能认识他。

    虽然18岁那年是在冬奥前的世界杯上初出茅庐,但世界杯毕竟关注的人有限。加之自己三年没有出现在赛场上,许多人可能早就忘记了自己的这张脸。

    冬奥前的选拔赛,因为打着“冬奥”两个字,许多人开始关注起来。但因为自己在选拔赛上的离奇消失,许多人记住的也只是“顾岸汀”这个名字,还有“神秘人”的称号。

    能把名字和脸对上号的,还真不多。

    这看来是老冰迷了。

    顾岸汀在一秒钟的头脑风暴后,转过头来。

    “加油!”何予朝他握了握拳。

    “加油,你也一样。”顾岸汀笑着回应。

章节目录

目之所及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芮言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芮言并收藏目之所及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