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近半个月,陈孚再次睡了个安稳觉。

    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宋舟?”

    阳台上一个身影动了动,他看清了,是宋舟。

    陈孚用左手撑起身体,宋舟朝他走来,顺手打开沙发旁的落地灯。

    宋舟扶他坐起来,陈孚顺势将她楼进怀里抱着。

    “当心你的手。”宋舟双手撑开在他耳侧的沙发靠背上,尽量避免碰到他的手。

    陈孚用力把她往怀里扣,“不碍事,让我抱抱你。”

    宋舟依然尽量撑起自己的身体避免压到他的手,双腿半曲着,膝盖顶着沙发边沿。

    半明半昧的灯光里,陈孚眼中的情意宛若涓涓暖流,宋舟不自觉缓缓伏下手臂,轻轻挨着他,由着他单手抱着自己。

    脸颊由轻轻触碰到轻轻磨蹭,呼吸不知不觉就乱了,唇舌沿着耳垂到眉眼到鼻梁再到唇舌。

    “嘶。”

    伤口的疼痛让人退缩,缠绵的情意却让人退无可退。

    终究抵不过最初的吸引和冲动。

    ……

    从高处落下那一刻,宋舟开始厌恶自己。

    分开的意志在变得越来越薄弱。

    昏暗里谁也没说话。

    过了许久,宋舟准备从陈孚身上起来,陈孚却依然紧抱着她不放。

    “好了,我去洗……”

    “不许走。”

    陈孚圈紧了她,宋舟重新趴回去。

    “宋舟,房子别卖了。”

    “……嗯,好。”

    “明天跟我回北京,等办完婚礼,我们就在新疆定居,你给我三年时间,不,两年,我想办法把工作重心也转移到这边来。”

    “别说傻话了,新疆不适合你。”

    “只要我想,总会在这里找到路的。”

    长久的沉默过后,宋舟轻叹了口气,终于说出想说的话,“陈孚,你难道还没发现吗?我们没有办法继续在一起了。”

    陈孚猛地坐起来,目光直直盯着宋舟,许久,语气里有些气馁:“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宋舟摇摇头,“我们不合适,陈孚。”

    “我没有办法很好地在你身边待下去,你也不可能永远这么迁就我,我们……本就不应该在一起。”

    陈孚生气地问:“你要把一切都否认吗?”

    宋舟连忙摇头:“不,我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这段时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更不会否认。”

    “我爱你,但我无法坦然接受你爱我,这是我的问题,而你爱我的方式,会加剧我的问题,这是你的问题。所以,我们……彼此都不适合。”

    “在跟你重逢之前,我其实已经做好了这辈子一个人的准备,对谁,我都不是一个合适的结婚人选,我结不了婚。”

    陈孚急忙道:“但你答应了要跟我结婚。”

    宋舟道:“是……我确实很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只要我变得足够优秀,我就可以有足够的底气一直跟你走下去……但我现在发现好像都错了,好像跟我努不努力优不优秀没有关系……我不知道跟什么有关了,我继续不下去了,我变得不是我自己了……我结不了这个婚,对不起……”

    陈孚身体重重倒向沙发靠背,带着宋舟重新趴到他身上,“我从来没觉得你不够优秀,也没觉得你不够努力,相反,我觉得你太努力太拼命了,我不喜欢看你那样……”

    意识到自己所说确如之前宋舟所言,陈孚住了嘴,摸到宋舟的脸,吻上去,含糊道:“但我就是喜欢你。”

    两人始终保持着方才连接在一起的姿势,黏黏糊糊吻了好一会才分开。宋舟忽然叹口气,犹豫道:“如果,如果你真的想,如果你也愿意,我们可以继续保持这种关系,反正……反正我以后不会再想谈恋爱,也不会结婚……”

    陈孚一开始没听明白什么意思,等终于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的时候暴跳而起,箍紧她的腰将她的身体掀起来狠狠甩在沙发上,居高临下地骂道:“宋舟,你他妈有病就去治!”

    “我他妈到头来还是只配当你的炮友是吧?!”

    “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脑子里是不是那根筋搭错了,就这么喜欢做炮友?”

    “我一心想跟你结婚,你却一心只想跟我做炮友,呵!”

    陈孚气得原地打转,顺手抄起茶几上一个花瓶往阳台地面砸过去,“我他妈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砰”地一声,花瓶碎了一地。

    宋舟在沙发上爬起来坐好,面色不惊不慌,语气无波无澜,“可是你对我不就是见色起意吗?让我去北京,想跟我结婚不就是为了能随时做/爱吗?为了能做/爱你连孩子都可以不要,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区别?既然我的身体对你……”

    陈孚气得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宋舟突然却不说了,她愣了两秒,一把掀开身上毛毯,整理好衣服便要出门,陈孚拽住她,“你去哪?”

    “不关你的事。”

    “又想跑?不许走。”

    宋舟甩了两下没甩掉,没好气道:“我去买药。”

    陈孚愣了一下,“买什么药,你哪里不舒服?”

    宋舟忍不住又甩一下手,依然甩不掉,“避孕药,今天两次你都没戴套,要是怀孕了你就是想做炮友也不可能了!”

    陈孚彻底愣住,宋舟趁机甩掉他的手,谁知还没走到门口,陈孚突然从背后扑上来,将她整个人圈住,“不许去,怀了正好,给我生下来,你不是说我为了做/爱连孩子都不要吗,那你就怀一个试试,看看我到底是不是这样的人!”

    宋舟脑袋嗡地一声炸开,脊背汗都炸了出来。她再也顾不上陈孚固定着的手,拼命挣扎,陈孚一只手到底抓不住她,被她挣脱,摔门而去。

    陈孚呆呆地看着深色大门,许久,僵硬的肩膀耷拉下来。他想起上次在医院那晚也没有戴套,不知道那次她后来有没有吃药,大概率是吃了。

    脑海里冒出一个自私的念头,要是宋舟真的怀孕了,说不定他们还有在一起的可能。可是手腕上的齿痕和痛感在提醒他,宋舟不想怀孕,若真的用这种卑鄙的方式把她留下,她现在性格这么激烈刚强,只怕要闹出人命。

    陈孚回到沙发坐下,脑袋空空,他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脑子这么没用过。

    半个小时左右,宋舟买了药回来,陈孚迎上去,看着她拿出两颗药放进嘴里,喝一口水,微微仰头,咽了下去。

    陈孚拿起药盒仔细看了看,问:“上次你也吃药了?”

    宋舟又喝了一口水,轻轻应了声,“嗯。”

    陈孚不再说话,宋舟转身进卫生间洗澡。洗完澡出来,进厨房做晚饭,饭菜做好后,宋舟却什么都没吃。

    陈孚一个人对着桌上的两菜一汤,用左手,慢慢地,全都吃光了。

    然后,慢慢地,把碗筷腾挪进厨房,打开水龙头洗碗。

    宋舟在房里听见水声,走出来,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陈孚用一只手笨拙地冲洗碗筷。

    她想起去年除夕夜他在三亚海景别墅里认真擦拭碗碟的模样,那模样,让她看到了孩子、丈夫和父亲的身影,看到了家的预演。

    如果她可以不那么在乎尊严、自我、自主、自由等等这一类虚无缥缈的东西,如果她可以坦然一点接受陈孚的付出,或许他们也能好好地继续在一起。

    可是,她怎么可能不在乎呢?没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早就不是今天的她了。

    她永远也做不到不在乎,大概也永远做不到坦然。

    她爱陈孚吗?

    爱的,不能更爱了。

    但是,她更爱自己。她可以为他付出生命,却不能为他放弃自由和自我。

    陈孚慢腾腾收拾完厨房,回头看见宋舟,问她:“你饿了吗?”

    宋舟摇摇头,低头看一眼手机,迟疑片刻,又点头。

    “饭菜都被我吃完了,我给你煮碗面?”

    “好。”

    十五分钟后,一碗煎蛋青菜面端上桌。煎蛋又圆又白,中间一颗圆鼓鼓的糖心蛋黄,外沿是一圈金灿灿的酥边,配上一圈翠绿鲜嫩的青菜,一小勺红亮的辣椒油,色香味俱全。

    宋舟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子:“好香。”

    陈孚眉眼间的寒意稍有松动,把碗往她面前又推了推,“尝尝。”

    宋舟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开吃,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了,很快连汤带面,吃了个碗底朝天。

    喝完最后一口汤,宋舟一扬脸,正对上陈孚的目光。他的目光温柔含笑,像和煦的阳光里吹过温暖的风,眉间的寒霜彻底消融不见。

    “如果我们就这样在新疆生活,你是不是会觉得自在一点?”

    宋舟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跟在哪里没关系。”

    陈孚没再说话,从她手里拿过筷子,端上碗,回到厨房慢慢洗干净碗筷,放回橱柜。

    等他收拾完,宋舟拿出药箱,“你身上的伤还是处理一下吧。”

    陈孚把左手递给她,宋舟拿棉签沾了碘伏涂在她咬出来的齿痕上,这次她咬得深,有一个地方已经破了皮,“这个等你回去了,找医生看下。”

    “不用。”

    手腕处理好,宋舟示意陈孚脱衣,上午在卫生间她用指甲在他腰背上狠狠抓过,肩上也咬过。

    陈孚深深看她一眼,微微动了下自己被固定的右手,“不用了,都是小伤。”

    宋舟收起药箱,低头不语。

    陈孚想去拉她的手,迟疑片刻,挪动身体靠近她,直接将她揽进怀里。

    宋舟想要推开,陈孚轻声道:“别动,让我抱抱你。”

    宋舟停下动作,心里酸苦翻江倒海,忽然忍不住有些想吐。

    陈孚忽然道:“宋舟,我们来做个交易怎么样?”

    宋舟诧异抬头。

    “你说你以后不想谈恋爱,不会结婚,你也说你可以跟我当炮友,既然这样,我给你一千万,你跟我回去把婚礼办了,以后我们就做炮友。”

    宋舟愕然无语,胃里的翻涌快有些压不住了。

    陈孚继续道:“我现在好歹也是两家公司的负责人,结婚请帖早就发出去了,要是传出去我被悔婚,影响我和公司的名誉,我个人倒无所谓,但公司毕竟不是我一个人的。”

    “而你,你刚好需要钱,你也刚好不在乎结婚,你刚好还愿意跟我保持身体关系,这不是一切都刚刚好吗?”

    “不领证,只办婚礼,一千万不够我可以再加,两千万……”

    陈孚神情淡定,姿态从容,仿佛在谈一笔胜券在握的生意。

    宋舟定定地看着他,一时只觉得陌生,她不由地怀疑,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陈孚。

    言谈间轻轻松松就搞定袁辉,搞定宋海和宋如云,决定她的人生。

    心脏狂跳而终至失去踪迹,脊背上又开始蹦冷汗。

    胃里的翻腾突破阻碍,宋舟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冲进卫生间抱住马桶狂吐不止,陈孚吓了一跳,跟上来从背后揽住她的肩,“怎么了?”

    宋舟忍着恶心一把将他推开,又继续抱着马桶吐。

    陈孚被她推开,不由出声讽刺,“跟我办个婚礼这么让你恶心吗?”

    宋舟吐得一头汗水一脸的泪,全吐干净了才转脸去看陈孚,目光里尽是不屑,“对,就是这么恶心。”

    怒气冲上来,陈孚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唇线绷直了,他握紧拳头好一会才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取一条毛巾丢给宋舟,“赶紧洗洗。”

    宋舟洗了脸漱了口,拿出之前买的紧急避孕药出来准备重新吃。

    陈孚抓住她的手,“为什么又吃?你不识字吗?这东西吃多了伤身体你看不到吗?”

    “刚才吃的都吐了,要重新吃。”

    “不许吃了,怀了就生,我又不是养不起!”

    宋舟这下终于炸了毛,“你神经病吧!你这么有钱,想找个人结婚生孩子还不容易吗!你能不能别再缠着我,我不稀罕你的钱,我也不可能跟你回去结婚!”

    宋舟甩开他的手硬生生吞下两片药,补充道:“我更不可能给你生孩子!”

    “我穷死饿死,我也不要你的钱!”

    说着宋舟打开大门,指着门外,“你给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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