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最终还是没办成。

    陈孚在新疆的那几天,跟宋舟两个人吵了又吵,一度吵到邻居报警。

    他们从来没有过这么频繁又激烈的争吵。

    像每一场激烈性/事的开场,他们以最狂野的方式撕掉彼此身上多余的衣服,他们也在争吵中疯狂撕掉彼此在人前的掩饰,互相指摘,互相攻击。

    他们都深谙如何让对方更生气更暴躁,也毫不留情地予以实践。但真的到了伤心之处,争吵会自动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无言的怜爱与安慰。

    没有谁想一直争吵下去,但谁也找不到停止争吵而不必分开的办法。

    最后一次争吵,宋舟胃病复发进了医院,是在原定婚礼的前一天。

    更前一天,陈孚无可奈何之下告知陈琳婚礼取消。很快,两个人的手机都迎来了电话信息轰炸,尤其是陈孚。

    他干脆手机关机。

    宋舟建议他发一条朋友圈公开解释,为了这条朋友圈如何写婚礼取消的原因两人吵到半夜。

    “原因就写性格不合,和平分手。”

    “你敢做不敢当是吗?明明是你宋舟临阵脱逃,是你抛弃我!”

    “那也是你陈孚不做人事在先!”

    ……

    宋舟以前从来不知道陈孚是个这么幼稚的人。

    而陈孚之前也没发现宋舟的性格竟如此强势。

    两人吵到吵不动,自动休战,陈孚的朋友圈自然也没发。

    在这时,宋舟先后接到莫桂英和陈琳的电话。

    两位母亲深更半夜急切又小心的关怀和担忧让宋舟哭到崩溃,陈孚原本是要安慰她,哪知一言不合两人又吵了起来,吵到最后宋舟呕吐发烧昏迷不醒。

    陈孚守了一天一夜,看着宋舟苍白消瘦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疯了。

    回想这几天就像被梦魇住一样,什么尊严、体面,什么理智、成熟,通通都丢掉了,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无赖的小孩,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地强人所难,好像宋舟是一颗不吃就会死的糖。

    不吃不会死的。

    两天后,宋舟出院,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公历新年已经到来。

    陈孚把宋舟送回家后,自己直接打车去了机场。

    没有拥抱,没有告别。

    回到北京,夜色灰白,大雪把世界映亮,却映不亮他的双眼。

    他没有回公寓,也没有去新房别墅,而是找了家酒店住下。

    陈琳和周良找到他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酒店床上烂醉如泥。

    陈琳把他带回家。

    半个月后,陈孚重新穿上西装,每天埋头工作,恢复了往日的精英模样。

    他另外给自己买了套小面积的公寓居住,原先的公寓和新房别墅都原封不动锁了起来,除了家政定时打扫,再也无人踏入一步。

    除了绝口不提宋舟,他看起来跟以前没有太多区别。

    *

    陈孚离开那天,宋舟在阳台枯坐了一整天。

    面前的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身后的房间是前所未有的安静。

    争吵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的世界重新归于寂静孤独,她曾经的仰望,也归于寂静孤独。

    两年前,她没有想过自己会跟陈孚在一起,一年前,她没有想过自己会跟陈孚吵到两败俱伤。

    大概是魔怔了。

    她以前从来不喜欢吵架,但这几天,她几近疯狂,不顾一切地对陈孚发泄自己内心深处的怒气,不论有理没理,总要挑最能气他的话说。

    为什么呢?要把刀子刺向自己最亲爱的人。

    或许,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开始就不应该妄想拥抱在一起。

    浑浑噩噩过了一个月,宋舟打起精神收拾行李,启程去杭州参加卢希的婚礼。

    安新彦执意要陪她去,但宋舟坚定拒绝了。

    “短时间里我大概不会再回新疆,房子还是麻烦你帮我照看。”

    “你去哪里?”

    “不知道,定下来了再跟你联系。”

    “舟舟……”

    沉默过后,宋舟扬起笑脸,安新彦仿佛看见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绽开了一朵花。

    宋舟踮起脚伸手拍了拍安新彦的肩,故作大气道:“放心,我会好好混的,争取早日报答你的知遇之恩。”

    安新彦的嘴角闪过一丝苦涩,他用笑脸掩盖过去,同样拍了拍宋舟的肩,“混不好也没事,我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飞机在杭州落地,看见卢希的那一刻,宋舟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

    卢希抱着一捧硕大的鲜花冲过来,连人带花一起撞进她怀里,好友相见的喜悦瞬间冲散一切悲情愁绪。

    晚上,两个好朋友睡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

    卢希叹息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想来参加我的婚礼了。”

    宋舟笑道:“怎么可能,新郎不来我都得来。”

    “你在说什么东西???”卢希卷着被子就向宋舟扑过去,两个人一番打闹,好一会才安静下来。

    卢希忽然问道:“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不等宋舟回答,卢希又道:“要不你以后就留在杭州吧,跟我在一起。”

    宋舟回道:“留在这里天天吃你俩的狗粮吗?”

    卢希立刻道:“只要你想,我马上就能给你拉一个足球队,什么类型的男人都有,随你挑。”

    宋舟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你现在玩得挺开啊?”

    卢希敲她脑门,“你满脑子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正经相亲好吗?”

    宋舟神色一黯,摇摇头,“我这种人就适合孤独终老。”

    “什么屁话,该孤独终老的是陈孚!”

    卢希说完一顿,小心看宋舟的脸色,宋舟苦笑一下,“没事,没什么不能说的。”

    卢希便不再遮掩,感叹道:“说实话,我原本觉得你们不至于到这一步,我那天还劝陈孚来着,让他给你点时间,别逼得太急,结果他一整个就听不懂人话。哎,只能说这人太傻×!”

    宋舟连忙道:“不许你骂他。”

    卢希啧啧两声,“你看你还护着他。”

    宋舟轻叹道:“他没有错,是我们不合适。”

    卢希也跟着叹气,“我倒觉得不是不合适,而是陈孚对你的认知不够清晰,他不够真正了解你。”

    卢希的婚礼是她喜欢的蓝白系仙女风主题,现场布置得仙气飘飘。

    冬日暖阳晒在梦幻般洁白的玫瑰花束上,浅蓝色的飘纱在风中徐徐荡开,爱情的美好和婚姻的神圣,就这样无声无息触动着观礼宾客的心。

    宋舟不可遏制地想起自己和陈孚未能举行的婚礼。

    她喜欢的夏日绿色森系主题加上陈孚喜欢的精灵宝可梦元素,整体效果沉静优雅,又不失梦幻灵动。

    在那日之前,她也曾满怀期待,憧憬着婚礼的到来。

    然而在那日之后,一切都破碎了。

    卢希婚礼结束后,宋舟没有在杭州多做停留。

    大概债多反而不愁,她一时也不着急找工作,决定去看看大海散散心。

    她去了海南,落地后租了辆车,腊月二十八开始环岛自驾。

    海口出发,先走相对较冷门的西线,然后中线折回海口,最后走东线再回到三亚。

    海风椰林,碧海银沙,落日朝霞,雨林奇景,南洋遗风,少民风情,冲浪潜水,登山漂流,高空滑翔,海上跳伞……

    一路走走停停,差不多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次,最擅长做计划的人没有做计划。车想往哪开就往哪开,想在哪停就在哪停,看见想玩的,不再前思后想左右顾虑,先玩了再说。

    从四千米高空跳下那一刻,天与海倒置,目之所及是纯净的蓝,心脏狂跳而终至停了一拍。

    风在耳边呼啸,城市和人群在脚下变得渺小。天空比大海更广阔,太阳在某个极限处闪烁着永不褪色的白光。

    宋舟想起那个驱车追赶落日和朝阳的人,忽然间泪流满面。

    差不多同一时间,陈孚开车疾驰在环中国海岸线228国道上。

    大年初一从丹东出发,一路往南,环渤海,经黄海,沿东海,到上海结束,历时半个多月。

    他依然不爱做计划,每天打开地图点击下一个城市,然后跟着导航走,听导航的提示或看路标停车观景。

    鸭绿江成群的野鸟,天下第一关山海关,跟宋舟一起在车里看过日出的秦皇岛,黄河入海口……

    一路风景变幻,绮丽壮观,辽阔悠远,然而在陈孚眼里,所有景色都像褪了色的老照片,失去了该有的鲜活。

    没有人整日摆弄手机、相机、无人机,在他耳边嚷嚷着要拍这个,要录那个,趁他不注意偷拍……

    没有人皱着眉头忧心“提醒”他,这条路走偏了,那里不太安全,这样会赶不上明天的什么景点……

    没有人给他讲路上的故事,没有人跟他比驾驶技术,没有人为他任性偏离方向而遇到的美景欢呼……

    没有人听他唱歌,没有人陪他打闹,没有人在每次看向他的时候眼睛闪闪发亮……

    没有人一笑就像开花似的。

    没有人。

    大海磅礴,海风凌厉,他站在风里,看日出又日落。风从心口的空洞中穿过,呼啸作响,让他想起遥远的新疆大草原。

    渐渐地,他竟不知自己为何出发,又要去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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