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梁正历二十五年,深秋,淮南战役大败,主帅李仕剑将军及其部下七万精兵,无一人生还。

    叶梁帝大怒,动用内方格秘密调查淮南战败的原因。

    呈在金銮殿案桌上的绝密奏折记录道:

    淮南之役战败是由于李仕剑将军的错误指挥导致的全军覆灭。但经内方格继续探查,发现李将军早在出征之前,就被人下了”同心蛊”。此蛊毒能融于酒中,无色无味,难以防范,可控制中蛊者的行动。在蛊毒后期,下蛊之人甚至还可以命令中蛊者的一举一动。

    李将军正是因被蛊虫控制了心智,此次大战中的错误指令,皆是由不知身份的下蛊人发出的。

    目前,内方格只能查到该“同心蛊”,来源自叶梁极北的一处村庄--桃花庄。但因此地入口极为难找,内方格没有寻找到实际证据,还在探查中。

    叩请圣裁!内方格,白宗南奏。

    *

    叶梁国京城。

    早起摆早点的人正忙碌着,忽见一辆马车从皇宫中驶出。其速度之快,带起脚下本已落下的雪花又重新飘起。

    待人们回过神来,想细看是哪位贵人的马车时,却早已被密密麻麻的雪花遮挡住了视线。只有那马车仍如离弦之箭,在白雪织成的大网中呼啸而过。

    马车跑到护国大将军府门前。

    “吁....”驾车的马夫一声大喝,随着奔马前蹄抬起,仰头嘶咛,刚才还在车道上狂奔的马车,立时急刹出一条深深的印子,瞬间便停了下来。

    很快一个小太监从暗绿色的车帘中窜出,稳稳地趴在马车横梁下方。接着车帘再次被掀开,一个穿着绿色高级太监服饰的肥胖男人缓缓走出来,脚正好踩在先前那个小太监的背上。

    借着他的高度,肥胖太监慢慢地下了马车。

    “叶总管。”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别来无恙。”

    那个肥胖太监,也就是叶总管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护国大将军府衙门前立着一个身材修长,穿着浅蓝色薄袄的男子。该男子目若远星,姿态俊逸,一派清风朗月的君子风范,此刻正含笑拱手向自己行礼。

    叶公公赶忙收起浮尘,拱手回礼道:“有劳孙将军相迎,真是折煞老奴了”。

    护国大将军孙景澜侧身退后一步,温声道:“叶总管客气了。”他向后一挥手,“请。”

    跨过将军府的大门,入目景色唯有一座假山,几处凉亭,十分简约,是常见的叶梁国府衙景观。

    叶公公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视线,语气感慨:“皇上将这座宅子赏给将军已有四、五年了,这宅子内部的布置居然一点也没变。孙将军就没想过再添置点物件吗?与您如今的身份相比,这园子看起来也太简略了。”

    孙景澜微微一笑:“皇上恩赐,末将不敢擅动。况且修缮宅子,难免浪费钱财又耗费心力。末将不才,怕修缮后的园子还不如原来的样子,徒惹笑话。”

    说完,孙景澜一拱手:“这纯是偷懒之作,还请叶总管不要见笑。”

    叶公公赶忙摆手:“将军哪里话?您爱兵如子,即便是有钱财,也会用到将士们身上,用到兵马粮草上。且这处宅子您住的也不多,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修缮宅子确是不必要了。”

    将军府前厅即在眼前,早有小丫鬟提前撩起厚厚的挡风门帘。

    孙景澜微微侧身让步:“叶总管,请。”

    叶公公点点头,提前一步迈入前厅。

    刚进门时,叶总管本以为屋里会有火炉取暖,已经做好了从冰天雪地,到温暖如春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迎接他的居然还是一股异常寒冷的温度,他一时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叶总管?”见这位大太监伫立在门前,孙景澜疑惑地偏头叫了一声。

    旁边的小太监动作隐蔽地拉了拉自家师傅的衣袖,叶公公这才反应过来。

    “啊?”叶总管回神,向上方位子走去。

    将军府下人服了一礼:“叶总管这边坐。小人去给您上茶。”

    “有劳。”叶公公笑着点点头。他边带着小太监在椅子上坐下,边暗自腹诽:好歹也是个护国大将军,府上怎么连个火炉都没有?冷冷清清的。外面没有将军府的气派样子就算了,毕竟朝堂上那帮言官盯得也紧。但里面居然也没有护国大将军应有的豪华,这就做得太过了吧。怪不得大臣们都说当兵的人是莽夫,除了打仗,一点享受生活的情趣都没有。

    “雪天路滑,还劳烦叶总管亲自前来,一路辛苦了。”孙景澜也随着坐下,声音和煦。

    叶总管抬眼看去,不禁惊叹了一下。传闻果然名不虚传,这孙将军当真担得起: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称号。他的肤色不像一般习武打仗之人的黑黄,反而稍稍有些白皙,一双褐色的眼眸虽然带着武功高强之人的锐利,却让人感觉不到冒犯,只觉谦虚,温润。嘴唇柔和但线条明晰,散发着自信的气场。

    若是单看面相、身材,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温和无害的读书人,又哪里会想得到这是一个手握30万兵权,历经数百场生死战役,让匈奴闻风丧胆的护国大将军?

    但叶总管总归是宫里的老人了,不说识人千万,至少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点的。

    叶公公再仔细一观察,孙景澜虽长的清新俊逸,可动作中仍流露出一些豪放大气的行军习惯。而且这位将军的手指与手心布满了茧,大概就是因他常年拿剑上阵杀敌的缘故。

    叶总管不由在心里又感叹一声:“孙景澜的‘护国大将军’之称谓,名不虚传!”

    这时茶盏端了上来,叶总管便借着喝茶的空隙又思量了起来。

    叶总管暗暗心道:刚才咱家打量他时,以他的武功一定察觉到了。可是他竟什么反应也没有,既没有拒绝,也没有表现得分外殷勤。现在已经很少见到如此坦荡之人了,怪不得皇上会把30万兵权交给他。怕是皇上也觉得此人是个一心为国,忠于社稷的将军。

    只是军权旁落太久的话,即便是掌握在这样忠心耿耿的人手里,也会引起皇上猜疑。想到这,叶总管摇了摇头,止住了心里的想法。

    放下茶盏,叶总管胖胖的一张脸笑成花:“孙将军言重了,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能为将军传旨是咱家的荣幸,咱家高兴还来不及呢。”

    孙景澜听了这调过蜜一样的话,回之淡淡一笑。他站起身来,一掀衣摆,面向前厅供桌跪下,朗声道:“臣,护国大将军孙景澜接旨。”

    叶总管从身旁小太监的手中接过圣旨,站到孙景澜侧前方,边徐徐展开圣旨,边笑着对孙景澜道:“有劳将军了。”

    语毕,叶总管又收起笑容,看着圣旨读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吾朝肱骨弦臣李仕剑将军,因不慎中敌方蛊毒,不仅命丧淮南战役,更使吾朝数万将士血染淮南,无一人生还!淮南一战,吾叶梁大败!哀哉!朕初闻昔,圣心甚痛,为此辗转不眠。

    为报这血耻大辱,朕命内方格秘密探查。今,已探知蛊毒来自桃花庄。故,特此命护国大将军孙景澜领十万精兵,偕刑部侍郎沈铭逸,吏部侍郎赵泽楷前往桃花庄讨伐,为我叶梁无辜牺牲的将士报仇,以此来平息吾朝健儿的军魂!

    孙爱卿宏才大略,运筹帷幄,定能一举成功。朕等爱卿凯旋。

    钦此。”

    孙景澜叩首道:“臣,孙景澜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总管胖胖的脸上又重新布满笑容:“将军快快请起。”他边将孙景澜扶起来,边道:“又要劳烦将军为国出征了。将军果真是我叶梁国的护国将军。”

    孙景澜在叶公公扶他时便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子,让叶总管虚虚扶起。

    等站起后,孙景澜浅笑道:“叶总管缪赞,末将受之有愧。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本就是臣子分内的事。”

    “孙将军对我叶梁国如此尽心竭力,等将军凯旋而归时,只怕皇上那边有的赏呢。”叶总管笑着把手中明黄色的圣旨交给孙景澜,“咱家也等着将军凯旋而归,一扫我朝淮南战役之耻。”

    孙景澜恭敬地接过圣旨,又朝皇宫的方向拜了三下,方才答道:“定不辱使命。”

    叶总管赞赏地抚了抚拂尘,但一摸到拂尘上沾到的雪花,已经结成了碎碎的冰块,他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没有火炉的屋子,除了有房顶雪落不下来,温度与外面又有什么区别?甚至这所谓的前厅跟一个冰窖也没有任何区别。

    叶公公暗自搓了搓手,又寒暄了几句,嘱咐孙景澜此去征战也要注意身体康健,不可太过劳累等等,便连忙告辞了。

    孙景澜将叶总管送到将军府门口:“有劳叶总管担忧了。在下多谢公公挂念之意。”

    “将军不必客气。咱家还要去沈侍郎府上传旨,就不叨扰将军了。”说完,叶公公转身上了马车,一刻也不多加停留。

    “正巧。”孙景澜温和的声音,悠悠的从叶总管身后传来,“刚才沈府来人通报,沈侍郎稍后会来末将的府上。叶总管不如在这等会吧,省得您雪天路滑的来回跑。”

    叶总管本已经手捧暖炉,安坐在马车上了,听到这话,不禁进退两难。咱家也不想在大雪天里的来回跑好吗?可是,坐在你那等人来,和坐在寒风口里等有什么区别?你常年习武,有内力加持不怕冷,可老奴不是啊。要真是能选择的话,咱家更愿意在马车上等沈侍郎前来。

    但考虑到沈侍郎估计这会都已经出发了,万一去了他府上再扑个空...况且,这可是护国大将军,皇上目前最看重的臣子,他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经过一番艰难的思想斗争,叶公公咬了咬牙,从马车中又钻下来,最终还是选择回到了将军府前厅。

    他暗暗安慰自己,至少这里不会落雪嘛。只是叶总管手中的暖炉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下来。

    下人又重新给叶总管上了一杯热茶。看着茶盏上空徐徐升起的白色水雾,叶公公期盼着:沈侍郎你可要快点来呀,老奴这身子骨受不了冻啊。

    好在没过多久,将军府管家就来传话说:沈侍郎来了。

    叶总管听了差点就激动地站起来,极力压制住自己想跑出门外把圣旨递给沈铭逸,就赶快起驾回宫再也不要在这待的念头。

    就在叶总管殷殷期盼的神情中,前厅的门帘再次被掀开,一个欣长优雅的人影携着漫漫白雪,缓缓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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