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我愿意成为一个更好的人,不想成为你的包袱,因此发奋努力,只是为了想要证明我足以与你相配。”——宫崎骏《侧耳倾听》

    手机桌面的小组件闪过这句话,穆斯澜扫过一眼,觉得熟悉,没多想,继续批改学生作业。

    “穆教授,还不走吗?”小姜收拾着桌上的教案,准备下班了。

    正伏案的穆斯澜抬头,“马上,我先把手里的作业改完。”

    “对了,不用叫我‘教授’,叫‘老师’就可以。”

    小姜对上穆斯澜有些无奈的笑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从几年前穆斯澜第一次来凉远县支教起,穆斯澜就有提过,不必称呼“教授”,显得太生疏客套。

    周围同事都改口了,就他还是改不掉。小姜刚大学毕业没多久,对于大学教授还是有种天然的敬畏,特别是穆斯澜还带过他的哲学课。

    凉远县是西南山区的一个偏远县城,这几年在深化教育脱贫,穆斯澜便主动申请定期到凉远县义务支教。

    小姜曾好奇,问他原因。

    而穆斯澜像是走神了一样,望着窗外凉远山连绵起伏的山头,良久才回复。

    “因为凉山的孩子们。也因为,想见一个人。”

    小姜追问,“那个人见到了吗?”

    穆斯澜淡淡一笑,没有再回答了。

    小姜正陷入回忆中,坐在旁边的老教师推推他,好笑道,“不是赶着下班嘛,快走快走,别在这儿碍眼了。也不知道跟穆老师多学学,省得你班学生老在背后说你小话。”

    小姜撇撇嘴,知道老教师是关心他,也不乏提点他的意思。没反驳,他继续打开电脑忙着,像是偏要证明些什么似的。

    老教师笑笑,问穆斯澜,“小穆呀,这次六一又打算送你学生些什么礼物啊?你们班学生可是期待得很,都打听到我这里了。”

    穆斯澜正思索着上次家访的事情,回了句,“保密。”

    老教师轻摇了摇头,眼角慈祥的笑纹弥散开来,端着保温杯,夹着书本出了办公室。

    ——

    由于还赶着家访,穆斯澜将手里的作业批改完,便提着电脑包走出办公室。

    后面小姜也收拾好包笑嘻嘻地追上来。

    “穆教授,晚饭去哪儿吃啊?要不咱们一起去吃火锅?”

    穆斯澜脚步未停,“和班上一位同学约好了家访,快赶不及了。”

    见穆斯澜确实是有事要忙,小姜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半晌,出于曾经学生对于老师的关怀,他憋出了一句,“那你......记得吃饭?”

    穆斯澜颔首。

    经过学校门口,看见旁边新开的那家花店门前还围着一圈学生。

    小姜讶异,“嚯,都放学了,怎么还围在那儿呢。今天的免费鲜花不是发放完了吗?”

    “免费鲜花?”穆斯澜问。

    “是啊,你不知道?”

    见穆斯澜不知情的样子,小姜好心解释。

    “也是。你整天恨不得住在学校,也难遇上那家花店的开业时间。”小姜低声诽谤。

    “这花店老板才来没多久,一来就免费送花给学生,我们班上那群熊孩子可喜欢她了,说她人美心善。我就来了兴趣观察了下,真真是个大美女,颜值跟你有得一拼了诶。就是这人吧,有点儿懒,成天窝在店里,躺在躺椅上,也不见得是认真想赚钱的样子......”小姜还在絮絮叨叨补充着。

    穆斯澜掀眸望去,花店的布置温馨唯美,看得出店主的品味不差。取名简单,就单是个“不念”。门前摆着的花束和绿植掩映着。一群小孩子围在店前,叽叽喳喳,烂漫的笑容掩不住孩子的童真。

    看得出来店主很得小孩子心。

    新开的这家花店和那很特别的老板娘,穆斯澜课间有听班上学生讨论过,不甚在意。

    透过人群的缝隙,一角淡淡鹅黄色的裙摆映入眼帘,也看不见学生口中所谓的“天仙儿”老板娘是什么样子。

    穆斯澜收回视线,眼不斜视地过了马路。

    小姜本还伸长脖子看向花店,才察觉到穆斯澜走远了。

    “哎哎,穆教授,等等我啊......”

    ——

    说来奇怪,平日很少做梦的穆斯澜,这天晚上破天荒地梦境连连。

    醒来时,穆斯澜的脑袋还混沌着,有一瞬,他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梦境有真实发生过的场景,也有未发生过的。

    床边夜灯亮着,微弱光线中,床边摆着的相框染上一层朦胧的色彩。

    照片像是无意间捕捉到的。

    相片的女主人公瞥向镜头一眼,笑靥灿漫。

    他倒希望那梦是真的,毕竟是美梦,他还有机会在梦里见到她一面。

    才凌晨四点,没了睡意,穆斯澜索性起床,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书桌前,点开台灯。

    翻开文集,一字一句像是被拆开又重组,不太认得了。

    穆斯澜凝神让自己专心到文字中,将意识彻底从梦境中一丝一丝剥离。

    待到闹铃响起,穆斯澜洗漱完,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去上班前,习惯性看一眼日历。

    上面写着:六一儿童节。

    他习惯每日早到学校半小时。此时学校门口只有零星的行人。

    他思忖半刻,走向了校旁的那家花店。

    “你好,请问......”

    他顿住了脚步,剩下的话语仿佛被微风吹散。

    躺椅上躺着一人,淡烟青色的丝绸长裙过膝,墨色长发如瀑铺洒,有几缕不听话地垂落在地上。一本书倒扣在她脸上,遮去了大半的容颜。店内的顶灯未开,阳光倾洒在书的封面,写着——《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也有几分阳光落在她侧颈,光芒跳跃移动着。

    仅一眼,现实与梦境完美对上。年少的悸动与此刻共鸣,心脏的跳动再难平抑。

    她还是最喜欢看那本《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吗?她还是最喜欢其中的那句“明确的爱,直接的厌恶,真诚的喜欢。站在太阳下的坦荡,大声无愧地称赞自己”吗?

    穆斯澜出神地想着。

    往前两步,扯动风铃,清脆地响着。躺椅上的女子显然是听到动静,醒了。

    她将书本从脸上扯下,合好放在一旁,直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懒懒地将脚从椅上挪下,眉宇间还带着些睡眠被打断的倦怠。

    穆斯澜回神,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休息,打扰了。”

    虞月晗没抬眼,手轻轻摆摆,声线带着丝慵懒,“没事儿。需要什么?”

    “请问有向日葵吗?”

    “要多少?”

    “四十三支。”

    虞月晗“嗯”了一声,踩着凉拖,转身走向店内,打开储存鲜花的冰箱,取出保存好的新鲜向日葵花束,取出一支支包装着。

    穆斯澜静静注视着虞月晗忙碌。虞月晗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懒洋洋的味道,还真应了小姜的那句评价。她在这里开店,不像是为了赚钱,倒像是纯粹为了打发时间。

    印象中,虞月晗的身影总是忙碌的。那时的她,忙着穿梭于医学楼与宿舍楼之间,在凉远县时,也总在医务室里那张老旧的小书桌上伏案忙碌着,或是穿梭山间一家一户去看病救人。

    哪里像现在般无所事事,只守在一间小小的花店里?

    可视线中的身影又分明在梦里出现无数次,与回忆对上,他不会认错的。

    其实穆斯澜有无数个问题想问,譬如,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没有继续她的医学梦想?为什么成了这间花店的老板......

    太多问题,无从提问,也没有立场去问。

    为了方便,虞月晗将长发拢起,用皮筋松松垮垮地束于脑后。扎包装纸时,几搓碎发从耳后溜出,垂落额前。虞月晗不甚在意,随手将遮挡视线的头发挽了挽。烟青色长裙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摆动,一帧帧画面如同慢镜头放映。她在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之时,神色间的认真与往昔重合。

    穆斯澜晃神,兴许是太阳光线太过强烈了。

    虽然虞月晗看起来慢吞吞的样子,手上仍是麻利,很快将四十三支花包装好,直接捧给穆斯澜。

    穆斯澜一只手臂接过,扫描二维码付了款。

    走出花店时,随着玻璃门的推动,风铃又叮铃铃响动起来,余音袅袅。

    反正已经起来了,虞月晗顺便把今日免费的鲜花摆在外面去。余光看见对面奶茶店打出的六一半价活动横幅,好像终于想起些什么。虞月晗思索了片刻,将刚关上没多久的那间冰箱又打开,取出剩下的向日葵,准备稍微打理一下就摆在店外。

    见穆斯澜在店门口停了下来,虞月晗以为是向日葵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了?”

    穆斯澜回首,与虞月晗对上视线,“没什么。风铃声很好听。”

    虞月晗一愣,没曾想是这个原因,“谢谢。”

    看见她手里拿着的一花瓶向日葵,穆斯澜唇角勾起,“向日葵也很漂亮。该是我说谢谢。”

    虞月晗抿唇,没再吭声了。

    穆斯澜走出一段距离后回望,虞月晗又躺回那张躺椅上,照旧把那本《沿着塞纳河到翡冷翠》翻开扣在脸上,遮挡过于刺眼的阳光。

章节目录

因为凉远有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心向潮生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心向潮生并收藏因为凉远有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