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娶的的确并非风灵煦,新郎也确实不是林成。

    难怪谢良人悄悄将两个寨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抓住金宜书,看来人是藏在虎威无疑。

    先前那纸婚书此刻还安静的躺在霍卿荣的袖子里,她实在是不明白金宜书脑子里在想什么,既然确定了自己在这,想相认大可说直白点,闹这么一出是想威胁她吗?

    眼见霍卿荣的茶盏已空,律子政很有眼力见地给她续上:“这消息从何来,可信吗?”

    顺着那骨节分明,指节细长的手看过去,律子政那张美人面上,桃花眼睁得圆溜溜的,眉头轻蹙着,想来扮起女子也是不遑多让。

    霍卿荣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终于回答起律子政的疑问:“可信,是虎威寨子里的人。”

    “霍老板还真是人脉颇丰啊,那这还打吗,还是接着认亲?”

    霍卿荣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也不恼,从他手上拿回茶盏反而端向他:“太子殿下可穿过女子衣裙?”

    这话一出,律子政立马缩回准备去接茶盏的手:“本宫确实是生的漂亮了些,但是,绝对没有那些癖好,也不想与男子成婚。”

    见他不上套,霍卿荣挑挑眉,直接威胁:“第二个交易我改主意了,不用你去打虎威了,换成你嫁去虎威,不然就把印信还来。”

    “你这么出尔反尔的,以后谁还和你做生意。”说出口的话是抗拒的,但是拿印信的动作是没有的。

    “不过是做戏罢了,新郎不会真的娶你的。”霍卿荣劝到。

    律子政简直快被她这轻飘飘的语气气得半死:“这要是传出去,我堂堂太子的脸面往哪搁。”

    “以你平日的作风哪还有什么脸面”霍卿荣在心里腹诽,似又是被他提醒了:“你说得对,把你的太子令牌也给我。”

    只要不是要他的印信,什么都好说,律子政手在腰间一摸就将令牌扔给了霍卿荣,手又立马护住胸口。

    令牌到手,霍卿荣新奇的看了摸了个遍,继而嘀咕一句:“做工一般,没我的一半好看。”

    然后转手就塞进袖子里:“好了,大局为重,此事就这么定了,你待会就回风鸣准备准备,若是担心安全让阿煦扮成侍女陪你一起,安心,我会去救你的。”

    “我担心的是这个吗?”律子政立马反驳,眼看霍卿荣正在戴面纱,才发觉她话里有话:“你不与我一起去?”

    “嗯,我仔细想了想,城无离虎威还是远了些,还是就近从川泽郡调兵最方便。”说话间,霍卿荣已经推开了门。

    门外,公仪素书还是一脸冷漠抱着剑靠墙。

    蒋生远远的候着,见人出来,立刻走过来,霍卿荣同他点点头,然后径直走向马厩。

    律子政追在后头:“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我让公仪叔陪你去吧。”

    霍卿荣头也不回:“算了吧,他瞧我不顺眼的很呢。”

    说话间她已经在门前上了马,临了似是想起什么,回头朝律子政看了一眼:“殿下,虎威见。”

    律子政认命般,指使公仪素书去牵马,然后同蒋生告别。

    早上离开时还想着估计不会再有机会回来了,熟料一天还未过去就又站在了风鸣寨门前。

    犹犹豫豫在门口踌躇许久,也不知霍卿荣那边情况如何,最终还是认命般走入。

    “砰。”听了律子政简单说明情况,风灵煦立刻就按耐不住,一掌拍在桌子上,气得立刻就要拿上兵器冲进虎威。

    “谁给他的胆子这么猖狂!姑奶奶我要把他头拧下来看看里面塞得是稻草还是烂泥!”

    谢良将也握住了长枪:“风姐姐,我与你同去!”

    谢良人作为婚书的知情人,猜到大概是金宜书。

    那个小子从小就阴恻恻的,唯独在霍卿荣面前装得阳光天真,搞出这种事情来也算是意料之中。

    眼下霍卿荣既然已经有了安排,自然是要按她的吩咐走:“好了,都不是土匪了也该改改匪气了,太子殿下还在这,听吩咐就好。”

    律子政看着这一个两个怒气冲冲地朝自己看过来,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半晌艰难开口说道:“霍姑娘眼下行踪不明,我们随意行动难保不会破坏她的计划,且先按她的意思来吧。”

    他话音一落,谢良人就附和地点点头:“自然,全听太子殿下的,送聘的队伍想来还有些时间,我会尽快为殿下准备好嫁衣的。”

    风灵煦不知内情,还以为律子政是替自己受了过,满眼感激地谢道:“殿下大恩,风灵煦记下。”

    这回不止是头疼,胸口也闷得很,律子政咬牙切齿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不、必、谢!”

    谢良人料想得不错,虎威送聘的队伍眼下刚出川泽郡。

    为首那人虎背熊腰,腰间别着一把大弯刀,穿一身兽皮和粗布缝制的衣服,手里捧着一个与他粗犷风格截然不同的精致木箱。

    边上快步走上来一个精瘦如猴身材矮小的男人。

    他先是朝后四处看看,山间小路蜿蜒,一眼看不到队尾,想着也不会有不长眼的敢在虎威头上动土,便心安理得的转回去了,视线撇到旁边人手里捧着的那个木盒子,作势就要伸手去打开。

    “老三,你做什么?”

    “你躲什么呀。”被换做老三的男人悻悻收回手。

    见人还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马上把缩回来的手对着揣进袖口,又露出个讨好的笑来:“至于吗,二虎,我不过就是想瞧瞧,头儿的东西我哪敢动歪心思。”

    “你最好是,”二虎往右一步离他远了些:“头儿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你那脏爪子不能碰这衣服,姑娘家都爱干净哩。”

    老三下意识就“嘁”了一句,不过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又跟着贴过去,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二虎头也不低,目光灼灼盯着前路:“奇怪什么,金先生是年岁小了些,不过人不也说了,那是家里打小定下的婚约,生逢乱世,几经辗转好不容易寻回娘子,早些成个婚怎么了。”

    “你还真信?”老三一个大跳够着二虎头往下拽,一个劲的往后努嘴。

    二虎不明所以,就着弯腰的姿势往后看了又看,只有自家兄弟押着一车又一车的聘礼:“怎么了,有人打劫?你打我作甚!”

    老三撒开抱着他头的手,一个榔头就赏了上去:“我真是跟你这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家伙没话说,你丫不想想,头儿那个铁公鸡咱平日想喝点酒都不许支钱买,只能自己去抢,辛辛苦苦攒这么多钱财,那个姓金的凭什么一下就要去一半!还送到另一个土匪寨子,上贡呢?平日里也不见他和那什么风当家的往来,还战乱走失,我还打小有个指腹为婚的娘子呢,多新鲜。”

    二虎扑哧一下就笑了,不过不是笑别的,是笑老三说他还有指腹为婚的娘子:“金先生每次为咱出谋划策的,咱多少兄弟都因为他没受过伤了,人家那是卖脑子的,头儿说了,这叫军师,你不服你也和头儿说,叫给你个军师当当呗。”

    “你就虎吧,回头人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懒得跟你说。”老三受够了这傻子的直心眼,停了脚步转身要去守后面的队伍。

    “别走啊,你给我说说,你当真有指腹为婚的娘子吗?”

    “骗你作甚,谁落草为寇之前不是清白人家了,当土匪之前我爹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教书先生。”

    “我不是啊,我出生就是土匪,我爹也是土匪啊。”

    “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你就当一辈子土匪吧。”

    最后一句话夹杂着风声传来听不太真切,人已经走得远了,二虎只好重新打起精神捧紧了盒子。

    此时此刻,虎威平日里议事的堂屋,大当家林成坐在主位,一条腿搁在地上,一条腿踩在身下垫着虎皮的椅子上。

    林成目光沉沉,打量着下方那个正襟危坐的端方少年,十五岁的年纪,干净漂亮的脸,穿一身整洁的月白长袍,腰间坠着一把宝剑、一个香囊,正专心致志地在刻一个木头人偶。

    他似乎很不喜欢光,每次都坐在阴影里,不过这青天白日的,太阳从东转到西,终究照到他身上,苍白的脸色都显出几分莹润。

    饶是林成这五大三粗的,也不禁觉得这画面养眼的很,不愧是自小在金玉堆里长出来的世家公子。

    “我说,金先生啊。”

    寂静的屋子里,这声音出现得突兀,陡然打断了金宜书的思绪,手上的刻刀一时没收住力气,木偶小人的嘴巴就被削掉一块,双手骤然捏紧,金宜书抬头就目光不善的看向林成:“有事?”

    林成被他眼中不加掩饰的狠毒吓了一跳,好在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面上一点都没显露出来:“你那个什么娘子,当真能认出你来?”

    提及娘子,金宜书的态度缓和下来,低头又看向手里被刻坏的木偶,随手丢到地上,重新选了一块木头继续雕刻,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会的,她会认得我的。”

    那笑容看得林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他看过的第二个被劳什子爱冲昏头脑的人,好像一沾上那玩意再聪明、再不可一世的人都会变成二傻子,甘愿将自己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切轻易拱手送人。

    这时候一个小弟跑进来:“头儿,刺史府的请帖已经送到了。”

    林成点点头,摆摆手让他下去,待人走后,一脸肉疼的问道:“刺史府也有必要送请帖吗,那个狗官每次来,咱寨子里可少一堆宝贝!”

    金宜书头也不抬,嘴角的笑容更甚:“自然,那可是送她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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