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柳的葬礼办的悄无声息。

    第七日清晨,天未亮。

    出殡的队伍将风若柳的棺材抬上了山,墓址是她自己选的,紧紧挨着风鸣。

    封棺盖土的那一刻,霍卿荣猛然发觉,不管朝夕相处过,还是未曾谋面的,自己在这世上的长辈真的就只剩庐州那个药罐子一个人了。

    回到寨子,霍卿荣和律子政与众人告辞,便赶向了林川太守府。

    彼时蒋生正在厨房里忙活,忽然就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蒋大人,你瞧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手里的锅铲立刻救被递给母亲,跑出来看见全须全尾的律子政,蒋生心里的大石头才算落了地:“殿下,您可算回来了,用过午饭了吗?这是——”

    “正是!”律子政直接将手里那件从路元那里扣来的农具塞给蒋生。

    “眼下我已经收服城无,过几日寨子里会安排一个铁匠师傅免费来教冶铁技巧,城无、风鸣两个寨子人不算少,还劳烦大人为他们上个户籍,分拨土地,就与寻常百姓一般对待就好。”

    律子政这一番话下来听得蒋生笑的合不拢嘴,这下农具的事情解决了,郡里还多了这许多劳动力,大把的活终于有人陪他干了:“是是是,这不劳殿下忧心,咱们这林川各县多的是地方给新乡亲住。”

    二人一唱一和的就把两个寨子的人员都安排上了,霍卿荣一直很认真的听着没吭声,算不上多高兴,因为会亏很多钱,也会带来很多未知的风险。

    城无的铁匠都是那时老丞相去冶铁司亲自挑的最有潜力的好苗子,说出去黄金万两也是有人肯拜师学艺的,那可是荣国安身立命的本钱。

    不过看着晒得黝黑,笑得朴实如庄稼汉一般的蒋生一边笑呵呵的应话,一边手里不自觉的捧着那农具摩挲,霍卿荣蒙在面纱下的唇角也不自觉的勾了勾。

    罢了,左右不过只是教着造些农具,反正早晚也是要教的,不过以防不必要的消息泄漏出去确实得尽快准备起来。

    “说了这么久怎么不见芷兰?”律子政问道。

    霍卿荣脑子里还在谋算着接下来的安排,一时没答上话。

    蒋生适时接过话头:“之前情况紧急没来得及告知殿下,你们一同离开的第二日清晨,芷兰姑娘就匆匆走了,说是要回家看看,起初我还担心她的安危,不过昨日姑娘托人来了一封信,想来是一路平安。”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浅黄的信笺上还用墨笔简单勾勒了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霍卿荣接过信,边拆着边解释了一句:“多谢,芷兰从前就是川泽郡人士,不必过多担忧她。”

    信上内容不多,大抵就是芷兰多年未归家,家中长辈年事已高,想多待几日。

    律子政听完,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如此也好,虎威凶险,芷兰姑娘多在家中待上几日也无妨,等此间事了,我可陪你一同去接她回来。”

    听他这话,霍卿荣只是朝他笑笑没有说话。

    不过蒋生倒是满心担忧:“殿下可不能贪功冒进啊,虎威不比城无和风鸣,那可不是光灭了土匪就完事的。”

    “哦?”听他此言,霍律二人相视一眼,然后律子政故意不解的问道:“大人为何这么说?”

    事已至此,蒋生心一横,直直朝地上跪了下去:“下官林川太守蒋生要状告越州刺史潘明合,官匪勾结,欺压百姓,越州苦刺史久矣。”

    “蒋大人你先起来,有话咱们慢慢说。”律子政将人拉起来,求救似的朝霍卿荣看了一眼。

    霍卿荣了然,抬手揉了揉眉心:“今日还未用午膳,有些饿了,不如边吃边说?”

    蒋生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我心急了,先用膳吧,先用膳。”

    屋内,蒋生的母亲和妹妹已经将饭菜摆上了桌子,众人依次落座。

    借着吃饭的空挡,律子政冷不丁开口:“蒋大人方才的意思是这刺史与虎威勾结吗?”

    “正是,”蒋生一直等着律子政开口,见他问立刻便放下碗筷。

    “都说越州匪患严重,可咱们林川郡却没有这个烦恼,城无、风鸣两寨在西北方向,两个寨子都神秘的很,若不是早年猎户上山误入了他们的地盘被请了出来,人们几乎都不知道还有两座山匪寨子在是咱们边上,他们似乎很少下山。而东北方向是川谷关,殿下应该知道那里。”

    律子政点点头:“川谷关附近是戍边大军驻扎的营地,不会有山匪自寻死路往那边跑吧。”

    蒋生像是猜到律子政会这么想,叹了口气继续道:“川谷关往南就是刺史所在的川泽郡,虎威寨正是在这两地之间的川泽治内,别的山匪寨子想去攻打他,他就把人往戍边大军方向引,碍于这一点,就很少会有不长眼的去找虎威的麻烦,至于越州守军,哼,潘大人哪次不是空着手进山,八抬大轿的回城。”

    听到这,霍卿荣皱起眉头:“戍边大军是吃干饭的吗?”

    这一下把蒋生问住了,他支支吾吾的半天答不上话来,连带着律子政也尴尬起来,作为曾经东平人,戍边大军为什么不顺手解决了虎威律子政自然门清:“戍边大军...大抵是腾不出手来吧。”

    “嗯?”霍卿荣不解,疑惑地看向律子政,见他面上一阵尴尬,突然想起来川谷关外就是东平,不由嗤笑一声:“呵,原来是怕老东家,想来也是,东平,确实很强。”

    东平军队的实力全天下都有目共睹,戍边大军早就自顾不暇,不过虎威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要么真的是胆量过人,要么就是背后有所依仗。

    霍卿荣想到这,不由看向律子政,发现他也正看过来,想来也是明白了这一点。

    先不论是何缘由,想要攻下虎威还是得亲自去了解了解情况,风鸣寨的丧事未完,城无的人最快也要明日才能出山,公仪素书武功再强也只是一个人。

    律子政的心中一阵苦笑,看向一旁的霍卿荣,与她的交易还真是没一个简单的,想要尽快攻下虎威,还需要大批人马:“林川如今可用的守军有多少?”

    话一下就又问道了点子上,蒋生这回支支吾吾倒是能答上来,只是生如蚊蝇:“眼下可,可用的,可能不......不足百人。”

    看着律子政快要喷火的视线,蒋生急忙解释道:“越州大多的青壮劳力都被征兵征走了,咱们林川的守军本也不多,而且,马上,就快,秋收了。”

    他们谈话的间隙,霍卿荣已经吃饱了饭,眼下正悠闲地品着茶,像是看戏似的看律子政一会变一个脸色。

    “殿下若是不急,等秋收一结束,我立刻将人手从各县调回——”

    “不必了,我想想别的法子。”攻下虎威重要,可林川的百姓不能不顾,他们日子本就艰难,律子政看霍卿荣一脸轻松,愤愤不平地低头划拉几口饭,冤有头债有主,虎威位于川泽郡,想要兵看来还是得去刺史府。

    “殿下,哥哥,外头又有一封信。”蒋生的妹妹在他们谈话之前就出去了,眼下手里拿着一封信在门口踌躇。

    律子政招招手示意她进来,信一拿到手,入眼就是信封上那一朵牡丹花,只不过这次,是一朵未开的花苞:“芷兰又给你来信了。”

    霍卿荣瞥见信封上的花,毫不在意地笑笑:“你看吧。”

    “好嘞。”律子政得了她的首肯,迫不及待地将信打开,霍卿荣从来不白笑,这信里肯定有好东西。

    信一拆开,律子政就疑惑道:“不是芷兰?”

    芷兰的字迹适前刚见过,娟秀的字体和她本人一样乖巧可爱,这封信的字体却很潦草,笔画相连,刚劲有力。

    大致看了一眼信的内容,律子政面色古怪地嘀咕一句:“还不如叫谢兄来看呢。”

    “嗯?”

    “你自己看吧。”

    信被递到霍卿荣手上,片刻后,霍卿荣冷笑一声:“蒋大人,还劳烦您去将我们的马喂喂,我们休整一下先去一趟刺史府。”

    蒋生点点头,很有眼力见的没有多问。

    “你也出去。”霍卿荣面色不善地看向一旁早就用完膳抱着剑闭眼假寐的公仪素书。

    公仪素书充耳不闻,巍然不动,还是律子政再三劝说,他才狠狠瞪了一眼霍卿荣后愤然离席。

    眼下没了别人,律子政麻利起身坐到霍卿荣边上,凑近她耳朵小声问道:“这虎威也有熟人吗?那个风大当家和他是什么关系啊?谢良人知道吗?那虎威咱还用打吗?这婚宴我能去看看吗?”

    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像林间的一窝鸟骤然被人全关进一个笼子里,然后这笼子被挂上了霍卿荣的耳朵。

    “坐回去。”

    “哦。”律子政这才注意到霍卿荣的面色很不好,但是一时又想不明白,试探性地又说了一句:“你要是不开心,这婚宴咱不去就是了。”

    霍卿荣没理会他的异想天开,极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摔点什么的冲动。

    信上说,虎威正在筹备一场婚宴,而且广发请帖。

    但是奇怪的是,婚期未定,新郎新娘也不知是何方人士,连个姓名都没有,唯独说明了,虎威的聘礼极多,几乎将这些年打家劫舍的半数财宝都算了进去,送往的地方是风鸣寨,而且送聘的队伍已经出发了。

    律子政看着霍卿荣严肃的脸色,回过神来:“照这信上来看,求娶的是风灵煦?新郎既然未说名姓,想来便八成不是虎威的当家人林成。”

    霍卿荣此时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将最后一点茶水饮尽。

    律子政只想对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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