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屁股挨上大红轿子里软乎乎的座位,律子政才回过神来,心下念叨着荒唐,身子却不自觉的在铺了厚厚软垫的位子上找了舒服的姿势坐下了。

    虎威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抬轿子到还平稳的狠,不多时律子政就有些迷糊,迷迷瞪瞪就睡了过去。

    风灵煦和公仪素书寸步不离的跟着轿子,谢良人在前头和老三一路有说有笑的,俨然一副至交好友的样子。

    只是在到了虎威山脚下时,正好遇见潘明合。

    谢良人眼尖在他身后十几个官兵中看见了一样打扮的霍卿荣,不动声色的摸了摸鼻子。

    看到并无人注意自己,霍卿荣冲他挑挑眉,然后一瞬间又很自然的垂下头,老实本分地融入官兵中。

    潘明合好心的让开道路,请新娘的轿子先行过去。

    到了大寨前,已是人声鼎沸,霍卿荣看着眼前高大规整的寨门才终于确信金宜书在这里。

    这虎威寨的整体风格别致的很,如果说城无是个铁匠铺子、风鸣像个普通小村落,这虎威就应该是达官贵族在山水秀丽处的私宅。

    怪石做山,引山间泉为流水,池塘、拱桥、花窗处处都秀丽精致,霍卿荣故意左顾右盼的四处打量着。

    潘明合看她出眼里的好奇,故意放慢了脚步挨到她身边低声说道:“姑娘瞧这如何,为了建这园子,林成可是抓了不少工匠来,废了不小心思,你若喜欢,改做你的府邸如何。”

    霍卿荣听出他话里的试探,略作惋惜道:“可惜了,这园子再好,终归离晋京太远,不好常住。不过你我联手把事做漂亮了,就是在晋京,比这更好的府邸也能住上。”

    这话听得潘明合是打心眼里高兴,连声音都压不下去:“是,姑娘说的极好!”

    “潘大人,许久不见,是有喜事?高兴成这样。”

    “哎呦,林大当家说的什么话,今日谁还能有你虎威喜事大,怎么,成亲这样大喜的日子,也见不得你们这军师的庐山真面目吗?”潘明合见来林成一人走来,好奇问道。

    林成侧了身子请潘明合进去:“那哪能啊,金先生正被新娘子的朋友拉着说话走不开,特意叫我来请潘大人上座。”

    霍卿荣混在人群里,细看了林成几眼,并不觉得熟悉,放慢了脚步跟着一同进了屋子里,站到了最里面。

    说来也怪,山匪寨子的婚宴,来的外人到还不少,见潘明合一一和他们熟稔的打招呼,似乎都是这一带的商贩,瞧他们眉眼间并无潘明合一般的喜色,反而笑得格外勉强。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看来是被迫来'随礼'的了。”霍卿荣正打探着情况,陡然察觉身后有人靠近,立刻收起了心思,警惕地用余光瞥向周围。

    “这位大人,可要用些酒水,宴席还有一会开始呢。”来人嗓音清脆,侍女打扮,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壶酒,一个果盘。

    霍卿荣看着熟悉的面容,勾了勾唇角,伸手从果盘拿了一颗葡萄:“谢了,听闻虎威伙食好得很,我想留着肚子多吃点。”

    “大人您真懂货,今日席上的山珍野味可是难得,正好下酒,不过可别贪杯喝多倒在这回不去家了。”

    “这个自然,葡萄不错,很甜。”说着霍卿荣又拿了两颗葡萄。

    “那大人先歇着,我去招呼其他人了。”

    霍卿荣目送她走远,转头看见潘明合周围围着的人群已经散了,只剩林成,他低头凑到潘明合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潘明合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看向自己,带着些许迟疑的招招手,示意他们跟着边上候着的虎威人出去。

    “各位大人,请跟我这边来。”

    潘明合带来的人都是他的亲信,且大多都来过几次,况且此回与从前目的不同,因而特地问了一句:“去哪?”

    那人行了个礼,很是谦卑的说道:“是这样的,今日虎威婚宴,鱼龙混杂,弟兄们又都忙着,因此没法照看好潘大人要的东西,所以劳烦各位大人替潘大人亲自看管。”

    听到是潘明合要的东西,领头的那位官兵猜到是虎威这回上贡的金银珠宝,所以放下心来,留了两个人候着,剩下都跟着去了,霍卿荣也混在里面。

    虽然不知道他们从前的流程,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霍卿荣脑子里转的飞快,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就只好安静的跟着众人一起走。

    虽说来的宾客大多笑得虚假,可看得出来虎威的人都是情真意切的开心,路上时不就有人说说笑笑地捧着东西从身边走过。

    直到路上遇见的人越来越少,霍卿荣心中的不安更甚,暗中记下路上的一草一木。

    终于,带路的人在一处上锁的屋子停下,拿出钥匙开门示意他们进去,霍卿荣观察着身边的官兵见他们面上并无异样,而且熟门熟路,进门就各自散开打开了地上摆放的几个大箱子。

    一时之间屋内流光溢彩,每个人脸上都被照的明晃晃地露出喜色。

    “好像这回比之前的要多啊。”一个官兵问道。

    那人笑着回了话:“是,我们大当家说虎威的喜事,就是刺史府的喜事,因此这回特意多备了些额外的,感谢各位大人们平日里的照顾。”

    于金银一事,在场的没有傻子,自然都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过眼波流转间,官兵们都很痛快的合上了箱子:“刺史府与虎威亲如一家,互相照顾都是应该的。”

    “宴席开始后会有人送酒水来,那就不打扰各位了。”

    霍卿荣见他转身要离开,跟上了他,走了几步到门口,那人一转身还被她吓了一跳,霍卿荣朝他笑着点点头,张开胳膊扣住门边:“不劳烦,我自己来。”然后利落地带上门后退了几步。

    门外的身影站定了片刻,似乎是没反应过来霍卿荣突然间的抢活,然后身影渐渐消失。

    又等了片刻,确认门上没有被上锁,霍卿荣才走到窗边四处瞎摸。

    她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婚宴!

    刚刚来的路上很多人手里都捧着东西,霍卿荣特地看了一眼,正巧看到了一块绣着龙凤的盖头,大红的喜布,金线刺绣,一般也只有成亲才会用到,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

    从一进虎威的大门,假山流水,曲折回廊,每一处都很精妙,又每一处都没有绑红绸。

    寨子里处处都很热闹,就像是一次平常的宴会,完全看不出婚宴的影子。

    手指搭在窗台上有规律的轻轻敲击,脑海之中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缘由:“金宜书,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大人,您不挑两件吗?”突如其来的问候打断了她的的思绪。

    眼前已经站了一位挤眉弄眼的官兵,霍卿荣猜出他听到了风声知道自己是上面派来的人,因此过来示好。

    眼下还需要守好这个身份,霍卿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屋内,每个人能藏在身上的东西都有限,因此都埋头在几个大箱子里东翻西找,试图寻找出一个“最”来。

    视线移到跟前那人一脸讨好地嘴脸,霍卿荣递给他一个“你很上道的”眼神,然后三两步走到一个箱子前:“我瞧瞧都有些什么。”

    身后的官兵脸上惊喜的神色之后是一闪而过的鄙夷,随后又紧跟上去:“大人,这些金银或许比不上您平日里在京城见到的,但是苍蝇再小也是肉不是。”

    霍卿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正好借着旁边两人特地给她空出来的位置仔细翻找起来,摸来摸去终于找着一只成色一般的簪子,说来说去这箱子里古玩字画之类倒挺多,唯独女儿家的珠钗倒是少的可怜,成色也都一般,不过好在够用。

    那官兵看霍卿荣摸索半天,还以为摸出什么好宝贝,结果就一根破簪子,心中鄙夷更甚,不过面上也没显露出来。

    众人挑着了满意的东西,都寻了个角落坐下,独自欣赏起战利品。

    霍卿荣也回到了窗边,靠在墙上,背在身后的手伸出了一根手指抵着簪子的尖头在墙上仔细研磨,耳朵也没忘记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多时外面放起了鞭炮,人群发出整齐的呼喊声,又过了一阵声音渐渐小了些,变得嘈杂起来,似乎时不时还有三两个人结成一队在廊下悄悄跑过。

    很快有人送来饭菜,确实都是些难得的山珍海味,霍卿荣一人独享一个食盒,每到菜都支了几筷子,出乎意料的合胃口,酒也斟了满杯,不过悄悄地倒进了食盒里。

    天色几乎已经全暗了下来,霍卿荣终于起身朝着屋内全都东倒西歪的官兵们走去,已经没有一个人是清醒的了,每个人嘴角都有着些许白沫,不过看着他们还略有起伏的胸膛只能知道人暂时还没死。

    霍卿荣回到门前,先是试探地用了很小的力气轻轻推了一下,没有遇到预想中的阻力,于是加了力道一把推开了门。

    “吱呀——”

    精致的木门在沉寂的夜里发出尖锐的声响。

    一脚跨过门槛,踩在昏暗的回廊阴冷的地砖上,倏而一阵冷风吹来一片纸钱,那纸钱在空中上下翻飞,像是夜色里有两只看不见的手来回的将它抛起又接住。

    视线追随着夜幕中的纸钱顺势抬头时,霍卿荣才看见门上不知何时悬挂了两盏白灯笼,灯笼上有显眼的黑色大字“奠”。

    整个园子都陷入了寂静,只有风吹动树叶和纸钱的“簌簌”。

    霍卿荣厌烦的掀了掀眼皮,然后垂下手臂,让藏在袖子里的簪子滑落到掌心,抬脚踏进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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