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如果你说的好戏就是这个,那我不如去极乐楼逛逛。”

    霍卿荣说出来的话虽然音调正常,可也只有她才知道,自己胸腔之内,那颗心“砰砰砰”直跳。

    柳曾柔真的,和三、四岁的小孩有什么区别!这种人也能当上侍御史?

    还有素慈!居然也会配合她,如此想着霍卿荣狠狠瞪了她一眼。

    柳曾柔见好就收,在人彻底发火之前,从桌上拿起一把匕首递过去:“这就是那日黎娘遇见的两个流氓之一,这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霍卿荣接过匕首,约6寸长,刀柄上包裹着一层复杂的铁丝扭成的花草纹样,延申至刀身处约有将近一半的距离,一条细小的血沟从花纹中间伸出直至尖端,干涸的血迹就顺着这条线在凸起的纹饰缝隙里盘踞。

    “这把匕首......”

    柳曾柔检查过匕首,并未看出什么异样:“怎么了,有问题?”

    霍卿荣不作答,只是走到墙边,高高抬起胳膊对着墙壁刺了下去。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手中坚硬的匕首怼上砖墙,震得她虎口发麻,下意识松了力道,匕首从手中飞出直直朝着刑架上的犯人飞去。

    眼见凶器脱手,素慈眼疾手快的推开柳曾柔,又在匕首即将插进犯人眉心的时候及时拽住刀柄。

    柳曾柔看着霍卿荣引发的这一个小小危机,皱起眉头:“这刀真的有问题?”

    “啊?”罪魁祸首没有解答她的疑问,笑了笑,坦然道歉:“抱歉,我只是想试试是不是弹簧刀。”

    ......

    霍卿荣丝毫不惧柳曾柔阴沉到发黑的脸色,继续大言不惭道:“看来不是呢,我再仔细瞧瞧。”

    刀再次入手,指腹的柔软摩挲着刀身上凸起的花纹,从刀尖的角度看向纹饰与扁平刀身连接处,严丝合缝地甚至插不进去一根头发丝,但也很明显的,纹饰并不是嵌进去的。

    “我最后再问一遍,刀有问题吗?”柳曾柔看见霍卿荣脸上越来越灿烂的笑容,耐着性子问了第三遍。

    霍卿荣还是摇摇头:“没有,不过这上面的花纹我很喜欢,你看,这朵是并蒂牡丹。”

    柳曾柔把匕首夺回来:“再喜欢也没用,这是物证。”

    “好了,说说案子吧,”霍卿荣看回被绑住的痴傻男人:“都交待什么了?”

    “案发当日,他们碰巧在路上遇见了谢大人,想起半年前被大人坏了好事就想着报复回去,当夜跟踪了大人,本来只想教训一顿,熟料谢大人想要花钱消灾,他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

    “然后谢大人又说身上没带钱,说要回家取钱,他二人跟着去了,到了谢府,谢大人给了,他二人又嫌不够想要更多,谢大人拿不出来,他二人怒从心中起,干脆杀人放火跑路?”霍卿荣接过她的话讲完了全部。

    柳曾柔面无表情的点头。

    “你信了?”

    “他还说,并不知道谢大人是朝廷的官员......”柳曾柔继续面无表情的回答。

    轻柔的嗓音从角落幽幽传来,带着抑扬顿挫的语气:“谁知道住那个破院子的书生是御史大人啊~”

    是素慈,俏生生坐在摆着一桌刑具的桌子上替霍卿荣复述了原话。

    原本安静的男人听到这个声音突然扭动起身子,涕泪横流朝着空中哀求着:“有鬼,鬼啊!我再也不做坏事了,别找我,别找我,去找杨达,去找杨——”

    没死,你们继续。

    素慈一巴掌拍晕吵叫的男人,给了个眼神示意她们继续。

    柳曾柔继续说道:“不信,所以按流程进行了一些正常的询问,他死不悔改。他口中的杨达,就是另外一个,还在抓。另外,尸体胸口有刀口。”

    不待霍卿荣问,她又解释道:“我解剖了谢大人的尸体,胸口的位置确实有刀伤,与这把匕首造成的伤口吻合。阿荣啊,他是可以认罪的。”

    她完全可以就这样报上去,如实禀明二皇子掺和其中,后续这案子还能不能继续查下去,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霍卿荣听出她的画外音,朝她笑笑:“你不会的。”

    柳曾柔也笑了,边笑边摇头:“你知道为什么陛下让我来处理这个案子吗?”

    “因为谢大人是你的上司,还因为你擅长断案。”

    查案原是廷尉府的职责,只是因着素慈与柳曾柔的关系,柳曾柔多次简洁迅速的查明真凶,素慈直接将她上报,引得皇帝侧目,自那之后,京中凡遇大案,都有柳曾柔这位廷尉府编外人员。

    “陛下曾有意将我调往廷尉府,但是我拒绝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霍卿荣皱眉:“为什么?”

    “因为御史台油水多。”柳曾柔直言不讳:“所以,你要让我螳螂捕蝉,可是我也想当黄雀啊。”

    霍卿荣真是心累,和聪明人处事总是格外费神:“你觉得太子能平安回京吗?”

    “什么意思?”

    “你现在抓住这条小鱼的消息,想必幕后的人已经得到消息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呢?杀人灭口?那是杀眼前这个人简单呢,还是杀在赶回京城路上的那个人简单呢?”

    柳曾柔皱眉:“如果是我,两个人都得死。一劳永逸。”

    “是啊,两个人都得死。然后呢?柳姐姐,你还有得选吗?即便今日他没有因为这件事迁怒于你,日后呢?那样的人当上了皇帝,你在谢大人御史中丞的位子上,又能安稳的度过多少年呢。”

    你如今观谢大人的下场,不觉得兔死狐悲吗?

    霍卿荣没有说出来最后一句话,但她知道她会明白,也明白她在想什么,柳曾柔如今不想得罪二皇子,不想掺和进这漩涡浑水里。

    成为别人手里一把锋利的刀,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水里的鱼,游到哪能得到安稳呢,一锅水迟早煮沸,最后还不是一碗鱼汤。

    柳曾柔知道自己会妥协,可是仍然梗着脖子据理力争:“那太子就一定是合适人选吗?”

    “不是啊,”霍卿荣摇摇头:“柳姐姐,你选择的是我,至少此时此刻,短暂的选择太子,才不至于让这局棋过早的结束。”

    霍卿荣说得对,柳曾柔说过这件事会如实上报,可是怎么上报,结果是不一样。

    柳曾柔终于明白为什么霍卿荣会那么坦然的暴露她和太子的关系,甚至不掩饰想要替太子招揽她们的想法,因为她根本不需要隐瞒。

    她们没得选。

    她如果一本折子递上去,这件事还有没有后续,只取决于偏心的皇帝一人;但是如果知道这件事的人多了,虽然不至于立刻让二皇子落于下风,但是足以为太子博得翻身的时机。

    此时进京城百里之外,刚出安成郡的律子政与公仪素书策马于林间小道,还不知道在幽暗潮湿的牢房内,霍卿荣已经为他的太子宝座添砖加瓦。

    他只是直视前方,心无旁骛的想要快点回京好好质问那个不辞而别的女人为何见死不救!

    突然,身下的马腿被绊,律子政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从马背上飞出,往地上扑去。密林间猛然窜出十几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手中举着明晃晃的刀枪棍棒。

    眼见着律子政就要扑进那几人的包围中,一柄长剑横穿腋下将他挑起,身旁之人握剑的左手弯曲,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圈,就将律子政护在了身后。

    二人还来不及问话,身后又有破风声至,前方的十几个蒙面人也趁机攻了上来。

    公仪素书及时将身后那人刺来的剑尖挡住,给了律子政拔剑的机会。刚拔出的剑顺势送进一个蒙面人的心口,却又看见密林中不断地有黑影向自己这个位置跑来。

    “公仪叔,老二狗急跳墙,京中肯定出事了,我们先不回去。”

    一剑给两个蒙面人捅了个对穿,公仪素书头也不回:“好。”

    律子政定了定心神辨认了方位:“这边。”

    随手挽了个剑花,吓退贴到面上的几个人,公仪素书迅速从几十个人的包围中破开一个口子,领着律子政往山上跑。

    远离道路,林间树木愈发粗壮,一脚踩下去,枯叶能盖住鞋面,跑了十几刻钟,前方突然有了黯淡的光亮。

    律子政心头一喜:到了。

    二人加快了脚步,从林中跑出,前冲了几步又及时刹住脚,脚下被踢走的石子继续向前滚动,猝不及防掉进深不见底的悬崖之下。

    公仪素书看着停下来的律子政,皱了皱眉头。

    律子政握紧了手里的剑,转身对着身后追来的人,眼中澎湃着汹涌的战意:“正好,让我试试最近功夫练得到底如何。”

    话音一落他就对上冲上来的蒙面人。

    那人明显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武功,见他莽上来,起先还很谨慎的防守,只是很快又发现他虽然攻势凌厉,却漏洞百出,这不是剑法上的瑕疵,而是经验上的不足。

    他的脑子记住了一招一式,身体却没记住,动作的衔接还很青涩。

    直到蒙面人故意卖了个破绽,律子政没能抓住,他才终于确认,眼前这人不过是个新手,因此下手终于狠辣起来,招招直取要害。

    律子政被打得节节败退,一时不察一脚踏空,浑身都僵硬了一瞬,蒙面人抓住时机,一剑就扎进他另一条大腿上,眨眼间他就摔下了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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