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老爷的夫人也死了”。

    “唉,这个月去的人格外多”。

    “可不是,半旬之内死了六个,城东棺材铺的黄麻子虽压着脸,但眼里的光都快压不住了”。

    “你就不觉得……有些蹊跷”。

    说话的年轻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脖子一缩,眼珠滴溜溜的左右转转,复又小声的与面前之人谈论起来。

    “你知道吗,陈大老爷,今儿一早慌慌张张连滚带爬的往东白山方向去了”。

    “啊?东白山方向……那里可是仙家居所……”。

    “就是去寻的仙家,我听花婶子说,陈夫人……是被勾魂了”。

    现今世道邪祟霍乱,但早已得到仙家庇护,四大修真宗门划分区域,各自处理所管辖范围内的邪祟,偶有邪祟衍生未等其成气候便被修真宗门勦灭剿灭,加之一些散修遇见了也会出手,是以从未发生过邪祟杀害多人之事。

    而这次……

    东白山下碧游镇已在半旬之内去了六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且尸体完好无损,死态甚是安详,像是睡着了一样,是以众人并没有与邪祟之处联想。

    可若真是邪祟,半月之余害六人……当真是凶啊……

    “什么!”。说话的老爷子瞳孔一缩,浑浊的眼睛里充斥夹杂着许多情绪,布满沟渠的松垮老脸也因此变得僵硬,整个人如风中浮萍般颤抖。

    老爷子活得久,见过的奇事自然比年轻人多些,知晓其中厉害,年轻人不以为意,老爷子却是噤若寒蝉。

    那年轻人看老爷子如此反应,不禁也有些后脑发凉,不敢再谈,快步走开了。

    此时,东白山下。

    一身穿暗棕色绸缎的富态老爷正跪趴在山脚处,衣衫凌乱,苍白的脸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嘴里不停念叨着:“仙家救我,仙家救我,仙家救我,仙家救我。”

    在他前方,一座巍峨大山耸立,山底林木茂盛,山中偶有动物跑过,翠鸟盘旋树木之间嘤嘤啼叫,阳光洒下一片祥和美好。

    而山中段往上却看不真切,大雾盘旋其中,迷迷蒙蒙似云,阳光普照下亮的刺眼,似多看几眼就要被晃瞎一般,曾有凡人欲睹仙人之处,闯进雾气中却再难向上,稀里糊涂便被送了回来。

    在他看不见的雾气后,两个外门弟子正用传音符向门内禀告。“

    “南棠师叔,山下来一凡人,周身黑气缭绕”。

    弟子顿了顿,复又说道:“清音铃无异动,可此人……却有被邪祟扰过的痕迹”。

    清音铃乃剑宗法宝,风吹不动,若何处衍生邪祟,铃便无风自响,铃内壁对应剑宗镇守的凡世八个方位,铃心撞哪处,哪处必有异。

    传音符另一端响起一道清冷女音:“我去看看。”

    听罢,外门弟子松了一口气,怎会有如此怪事,清音铃未响,可那人分明是被邪祟缠身之状,难道是自己学艺不精?

    东白山上有仙家,乃四大修真宗门之一剑宗驻地,东白山乃是剑宗的‘大门’,真正的剑宗建于东白山后群山中,开辟洞府,内外门弟子皆以修剑为主。

    虞南棠掐断传音符,面无表情御剑下山。

    山下,那富态老爷汗水流了一地,也不擦,不住的跪趴在那磕头,嘴里还在念叨着“仙家救我”。

    虞南棠到山下一看,便知此事不对,外门弟子只能看到若有若无的黑气,而她修为高些,能清晰的看到此人阳火大跌,阳气被那黑气一点点压着,恐怕阳火一灭,此人阳气也被吞吃干净了。

    “来者何人”。

    乍起的女声吓得富态老爷心都停跳了一拍,半晌才反应过来是仙家显灵了。

    富态老爷颤颤巍巍抬头,只看见一红衣年轻仙子,长得甚是抚媚,眼角一颗血红的痣,按理说这等长相应很是勾人,可偏偏那仙子一双眸子毫无温度,甚是有些不耐烦,满脸透漏着“我很高冷”,身后背了一把浑厚的巨剑,那巨剑比人还长,可那仙子背着却仿若无物,硬生生让人心里再生不起一丝不敬的心思。

    眼看那仙子双眸冷的像结冰一般,富态老爷赶紧开口道:“仙子在上,我是碧游镇米行的老板陈福禄,,前半辈子乐善好施,是一点都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

    “所遇何事”。

    陈老爷咽了咽口水,双眼竟漫起了水雾,他慢慢回忆道:“我的夫人死了,她死前一段时间很奇怪。”

    “她常说我们马上要有孩子了,甚至笑盈盈的在家中缝起了小孩衣服,每每看到我总是问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可是仙子,我们成婚三十二年,一无所出,我夫人曾深冬失足落水滑过胎,再之后就怀不上了,各路大夫看了个遍,这么多年,我们也想开了,不再执着此事”。

    “我一直以为她是想孩子想出了癔症,直到昨夜……我们如平常一般歇下,我夫人喜气洋洋的告诉我,今晚就会有孩子了,随后倒头就睡,仿佛做了美梦,睡梦中她嘴角一直上扬着”。

    “可后半夜,我房中多宝阁上摆着的一块浮雕铜牌突然发出了光,我被吓了一跳,这东西是我多年前救助一个乞丐,乞丐赠予我的,当时我有头疾,看了多家大夫始终不见好转,说来奇怪,那浮雕铜牌我一拿到手,就感觉头舒服了很多”。

    “那乞丐也说不明白这是个什么东西,我拿回后贴身佩戴,头疾痊愈时被我放在房中的多宝阁上”。

    “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它发光,随后它便剧烈的抖动起来,它抖动时,我熟睡的夫人猛然睁眼,眼睛仿佛要从眼眶里挣脱出来,她抓住我的手,嘴张的很大,含糊的对我说着一些话”。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被这突然的一幕惊的不知所措,只细细的看着我夫人的嘴形”。

    “我看懂了,她说——有鬼 快跑”

    “我傻在那一动不敢动,直到浮雕铜牌砰的一声碎了,我夫人也重新睡了下去,如之前一般,嘴角上扬,仿佛做了美梦,可我再也不信她是做梦,我拼命摇晃她,她就是不醒”。

    陈老爷说到这,涕泪横流,抽噎着继续讲道:“我的喊声叫醒了府里的仆人,他们闯进我的房中,与我一起眼睁睁看着我的夫人微笑着熟睡……我们以为天亮了睡醒了就正常了,可天亮她就没了气息。”

    虞南棠见陈老爷涕泪横流,一副伤心欲绝之貌,不禁有些动容,娇艳的大美人脸上流出些微的不忍,“陈老爷节哀,我们定会给您一个交代”。

    “好,好,为我婉娘报仇,为我婉娘报仇啊”。陈老爷止不住的落泪,已难自持。

    虞南棠有心想劝解陈老爷,却无从开口。想了想,抽出一张传音符。

    传音符亮起,一阵清亮的女声伴随着石子咚咚落地声传来,“师姐,你找我”。

    虞南棠一听这声音就气的牙痒痒。

    她的亲师妹,虞念之,明明也是师尊的徒弟,却像个隐形人一般,非必要不出洞府,非有事不与人交流,终日龟缩在洞府不务正业的钻研阵法,师尊也不管,就放任她‘沉沦’。

    以至于同样是师傅的徒弟,她可日日在洞府摆弄阵法乐此不疲,而自己则日日管这些杂事。

    越想越气,虞南棠冷声说道:“山下有异,随我去查看。”

    “师姐~万象阵马上就要补好了,可否让洲白、易辞二位师弟随你去”。传音符那头石子还在咚咚咚落个不停。

    虞南棠并不理会她,“碧游镇有邪祟躲过了清音铃,你随我去布阵,以免邪祟继续害人,我在山下等你”。

    虞念之摸透了师姐的臭脾气,关心人的方式就是这样,担心自己不出洞府越来越孤僻,每当下山都会用各种理由叫她一起。

    可天地良心,念之只是懒的出去,像师姐一样俗事缠身吗,且万物在她心中皆比不上阵法。

    但这些年只有师姐时刻记着她,有新鲜的灵果也是一筐一筐的往这送,且此事确实奇怪,已少有邪祟需师姐亲自动手,念之不想辜负师姐好意,对着镜子摆出始终如一的笑,收起阵法下山了。

    不一会,已收敛好情绪的陈老爷就见山上飞下来个大木盘子,陈老爷第一次见仙子,又是第一次见仙子御物飞行,震惊的说不出话。

    离得近了才看清仙子面容,那仙子身穿白色衣袍,不知什么材质做的,袖口裙边隐隐是活的在动一般,再见仙子面容,皎皎明月般的容颜,看着就令人舒心,何况这仙子与那冷面的红衣仙子不同,这位仙子脸上始终挂着笑,眸子也给人一种亲近感,一看就是极好相互的。

    南棠不屑,又是一个被师妹骗到的人,她对谁都这么笑,那眼睛看谁都亲切,实际上她最讨厌麻烦!!

    ……

    “如陈老爷所说,害他夫人的应是邪祟无疑,可即是邪祟,如何清音铃察觉不出呢”,虞念之想不通。

    “到了便知”,虞南棠依旧保持着高冷面具,坚决不肯多说一个字。

    到达陈老爷府邸时,门前已挤满了人,见到仙子好奇多余惊讶,碧游镇虽说是个镇,但其规模宏大,又在东白山脚下,偶也有剑宗弟子下山采买,商贩散修络绎不绝。

    进了府门,内里氛围与府外大相径庭,仆从皆战战兢兢,眼里具是不安与恐惧。

    陈夫人尸体放置在府西一处厢房里,房内幽暗,陈夫人就静静躺在床上,双手叠放其身上,真的像是睡着了而已。

    虞南棠不动声色打量了一圈,上前并拢双指,按压于陈夫人眉心,灵力自眉心游走周身,一路完好无损,未有异常。

    “如何”,虞念之问道。

    虞南棠看着她的轻轻摇了摇头。

    一旁陈老爷看着亡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住用希冀的眼神望着虞南棠。

    虞南棠被陈老爷目光感染,暗自发誓一定要除了这邪祟。

    此事也简单,活人已逝魂魄未消,招陈夫人魂魄上来一问便知。

    布阵一向是虞念之的事情,念之倒也干脆,直接在床前布了一小个聚灵镇,以指为刀割下一片陈夫人的衣角,又将衣角置于阵眼处,嘴里念着招魂咒。

    半晌,阵中毫无反应,虞南棠满是怀疑的眼神已经望了过来。

    虞南棠分明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就四个字“你行不行”。

    虞念之在阵法上造诣非常,就没有她布错的阵,此阵有用是有用,却为何招不来陈夫人的魂呢。

    而现在,赤裸裸的事实摆在眼前。

    陈夫人的魂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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