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十六年，三月，春晖节。
普天同庆，共襄盛举。
盛朝百姓信奉春晖娘娘能保佑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每年春晖节都会举行祭礼。
皇室则会在春晖节举办宴会。
林含雪一身青衫，坐于宴会席上的后排偏角，前排是林常规、林夫人以及林淑妍。林含雪的挽春舞已然结束，现在表演的，乃是当朝最为得宠的公主——盛长歌。
宴会中央，盛长歌一袭鲜红衣裳，裙摆上绣有繁密的七尾凤凰金纹，舞姿一开一合间，金色凤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额间的凤尾花钿圣洁而高贵，衬得盛长歌仿若仙女下凡。
看台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盛长歌的容颜所惊艳，唯有少数人的心思在暗流涌动。
前席的三皇子抬起酒杯，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宴会的角落。
林淑妍看着镇国将军世子裴无涯的眼神被盛长歌所吸引，华美的面庞上显现出一丝嫉妒与不甘。
而林含雪坐在林淑妍身后，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在一身青衣的衬托下宛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
舞池中央，盛长歌美艳不可方物。
~~~~
庆历十六年，四月。
溪竹轩中，林含雪坐于梳妆镜前，一双纤纤玉指拨弄着自己的乌黑长发，洁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眸仿佛幽暗的深泉。
片刻，林含雪的贴身丫鬟兰霜走来，她双颊通红，眼中泛泪，像是刚被掌掴过。
林含雪抬眸，眼色不变，”被主母叫去回话了？”
“是。”兰霜抽噎一声，强忍泪光，接过林含雪的长发开始盘发，”小姐要成三皇子侧妃了，主母高兴，赏了不少东西。”
春晖节已过去半月，前些天圣旨到，宣林含雪为三皇子侧妃。坊间传闻，这门亲事是三皇子向皇上和皇后亲自求的。
林含雪没有回头，看着镜中兰霜面上的伤，”我房中还有些清凉膏，消肿祛瘀，你拿去用些。”
“是，主母见奴婢不懂事，责罚几句，不妨事。”兰霜行礼谢恩，”谢过小姐。”
“放心，只要你按我教的说，左右不过是些皮肉之苦，主母不会追究的。”林含雪眼神清明，”保你家人无恙。”
“多谢小姐，”兰霜闻言跪下，”奴婢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智，才会给夫人通风报信，以后一定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答小姐宽恕之恩。”
“无妨，起来吧。”林含雪道，”我和姨娘不得宠，你在这府上没个好出路，自然要另栖良木，我不怪你。”
“可眼下你失了香瑛院那边的信任，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林含雪回头扶起兰霜，”只要你日后忠诚待我，我也自然不会亏了你。”
“是，多谢小姐！”兰霜起身，再次谢恩。她拂去眼角泪水，压低声音道：”奴婢打听到，夫人怒气冲冲去找了大小姐，发了好大的火，摔了好些东西。”
“听说，”兰霜顿了顿，”还打了大小姐一巴掌，罚了她禁闭。”
“淑妍姐姐可一向是主母的掌上明珠，眼下竟也下得去手？”林含雪冷笑，”想来主母这次可真是着急上火。”
“本来夫人是要宣见小姐您的，可去了大小姐府中，搜刮了一趟，便没提要见你了，”兰霜接着小声说道，”只是狠狠责罚了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现在还在杖责呢。”
“在这个时代，这个世道，主仆有别，无论主子犯了多大的错，要受多大的罚，首当其冲便是底下的奴才。”林含雪叹气，重新坐回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幽然道，”兰霜，你是奴才，我一个庶女，也是奴才，我生母那个不得宠的妾室，更是奴才。”
“小姐，你是尚书府四小姐，未来的三皇子侧妃，怎可如此贬损自己呢？”兰霜表情惶恐。
“不过小姐，”兰霜打理林含雪发丝的手艺有条不紊，却话锋一转，”听说夫人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是因为在大小姐房里搜出了什么东西。”
兰霜默了默，”听说，是有关外男的东西。”
“不得妄议大姐，”林含雪嗔怒道。
“奴婢失言，还请小姐责罚。”兰霜垂首认错。
“不过，我倒是小瞧你了。”林含雪挑眉，通过铜镜打量着兰霜的神情，”香瑛院这么私密的事，你都能打听出来？”
“我与大小姐身边的松烟有旧，也是道听途说，消息未必可靠，还请小姐勿怪。”兰霜忙道。
“管好你的嘴，若是溪竹轩传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没人救得了你。”林含雪肃然道，”你机敏伶俐，可主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忠心待我，我必然不会亏待你。”
“是，多谢小姐教诲，奴婢唯小姐马首是瞻。”兰霜道。
须臾，兰霜手巧，盘好发髻，”小姐，梳和往常一样的玲珑髻可好？”
林含雪扫了眼，道，”将之前主母赏的碧波流雪簪戴上。”
“是。”兰霜将簪子别上，为本就精致的玲珑髻增添几分光彩。兰霜想了想，道”小姐可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我一个庶女，不得随意出府，祖母久不理事，主母自顾不暇，我还能去见谁？”林含雪面色显露一丝嘲讽，”自然是去拜见我的父亲，当家主君。”
“可如此盛装打扮，和小姐素日的装扮不太符合。”兰霜道。
“你心思活络，善于观察和揣摩人心，”林含雪审视自己的妆容，又点了些唇脂，粉色的嘴唇娇艳欲滴，洁净的脸庞上更增添几分颜色，”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这位主母，性格直爽，御下极严，不喜欢绕弯子。”
“去见她，需要妆容清淡，态度卑微，以示忠诚与服从。”
“而我们这位主君，久居高位，浸淫官场多年，城府极深，唯利是图，情感淡薄。去见他，则需要不卑不亢，展现自己的价值。”
“不能为他所用的，都会被他舍弃。”
兰霜听着，心中震惊，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四小姐。可兰霜也知道，这也是主仆二人正式交心，她接着问道，”小姐要成为三皇子侧妃这事，事发突然，老爷不会为难小姐吧？”
“放心。”林含雪对着镜子，像平日那样人畜无害般的温婉一笑，”父亲和母亲早已不睦，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
“母亲骄纵跋扈，父亲一直颇有微词，却因为皇后的势力只能作罢。”
“眼下有这样一个机会，能用一个素日不够出挑的庶女搭上三皇子这条线，父亲自然会推波助澜。”
“况且，我成为侧妃，又不影响大姐嫁入三皇子府。”
“在盛朝，不乏皇子先迎侧妃再娶正妃的先例，有正妻的皇子在登基后另娶皇后的都有不少。”
“母亲恼怒，一是因为她觉得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往日不曾关注的庶女竟然要和自己的亲女儿共事一夫；二是因为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嫁给一个还未娶妻便有妾室的夫君，她自己因为妾室尝够了委屈。可父亲是享惯了齐人之福的，现有妾再有妻这种问题，他怎会考虑在内。”
“于他而言，我成为三皇子侧妃，有助于他越过母亲，更好地接触皇后的势力，多了一层主动权，何乐而不为呢？”
“小姐明智。”兰霜道，”可夫人一直认为大小姐和三皇子青梅竹马，又沾亲带故，觉得这是门顶好的婚事，可如今小姐这横插一脚，岂不是要惹怒夫人了？”
“夫人一直痛恨妾室不安分，连带着对庶子庶女都颇为刻薄，小姐可要小心啊。”
“放心，”林含雪嘴角的笑容愈发明媚了，”你刚才不是说大姐姐房中有外男之物吗？这可未必是假的。”
“大姐姐，可当真是个烈性而痴情的女子。”
“况且，皇后娘娘一直属意的三皇子正妃可是王家女，而非林家女。母亲现在，只怕也焦头烂额吧。”
“小姐思虑周全，奴婢望尘莫及。”听完林含雪一席话，兰霜五体投地。
林含雪瞥了兰霜一眼，”我告诉你这番话，也是盼着你我主仆能够共同进退，不要再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我姨娘性子软和，可我却是个较真的主，眼下我手下无人，只盼你堪用且忠心。”
“愿为小姐驱使，马首是鞍，万死不辞！”兰霜跪下道，失了主母的信任，跟着未来的三皇子侧妃，是她唯一的出路。
林含雪不带笑意的勾起嘴角，似叹息，似自嘲，“机关算尽，也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
~~~~
庆历十七年。
三皇子府，灯火通明。
皇子的侧妃是入皇室族谱的，比普通妾室身份更高。因此，虽然林含雪是被一顶轿子从偏门抬进府中的，但她的入府第一夜依旧是洞房花烛夜。
三皇子盛明安褪去一红色外袍，掀开林含雪的红色盖头。暖烛红帐下，林含雪略施粉黛，相较平日的素净，多了一丝风情。
“雪儿，”酒意上头，盛明安看着眼前的美人，眼神迷醉，“终于，我把你迎娶进门了。”
“那年大雪纷飞，你一袭白衣，遗世独立，仿若傲骨寒梅，从此便映刻在我的心里。”
“如今，我已然成年，能够开门立府，你在这里永远不用担惊受怕，我会一生一世照顾你。”
“多谢明郎，”林含雪脸上浮现诱人的羞赧，“自从十六岁那年，和大姐姐到安山寺，一见明郎，便芳心暗许。”
“纵使你我两情相悦，可我依旧只能纳你为侧妃，你可怨我？”盛明安蹙眉道。
“我一介庶女，身份卑微，未曾想过能陪伴明郎左右，如今能作为明郎的侧妃，已是前世积德和明郎垂怜。”林含雪摇头，深情望着盛明安俊秀的脸庞，“含雪只愿陪在明郎身边，别无他求。”
“我真的好怕，好怕要入宫，再也见不到明郎了。”
“你放心，”盛明安紧紧握住林含雪的双手，“我生母梅嫔便是磋磨在皇宫中，郁郁而终，我绝不会让你入宫受苦。”
“就算忤逆母后，我也要娶你为妃。”盛明安承诺道，“此生，我绝不负你。”
“能有明郎真心以待，含雪此生足矣。”林含雪道，“我有时候都在想，若这是一场梦境，我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你天资聪颖，才情横溢，若非你身为庶女，需韬光养晦，凭你作出的《春江花月夜》，便足以让你名动京都。”盛明安抚摸着林含雪娇美的面庞，“你和我生母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庶女，满腹才华却不得显现于世，恐惹小人妒忌。”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盛明安道，“之后，由我护着你。”
“望明郎垂怜，”林含雪娇羞垂眉。
春宵一刻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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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十八年，是夜。
林含雪斜倚窗前，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纤纤玉指敲击着桌面，神色有些焦急。
听到开门声，林含雪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姨娘怎么样了？”
“参见夫人。”进门的正是林含雪的贴身丫鬟兰霜，她着急上火道，“白姨娘身子虚弱，骤然风寒，一病不起，奴婢找了郎中，又打点了溪竹轩上下，眼下白姨娘还在休养。”
“郎中说，只要白姨娘好好养着，便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林含雪掩下失态，强自镇定道，“姨娘虽然身子弱，但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风寒呢？”
“奴婢也不甚清楚，”兰霜道，“只听说，林夫人急匆匆去了一趟安山寺，接大小姐回来后就生了好大了火气，在白姨娘去请安时怒斥了白姨娘，还罚白姨娘跪到深夜，夜深露重，白姨娘体虚，就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而且，”兰霜小心翼翼抬头，看了林含雪一眼，“而且，王夫人还借口夜行不便，不许给姨娘请郎中。”
“如果不是溪竹轩的紫檀姑娘机灵，看姨娘实在难受极了，让小厮找机会出府，传了消息出来，姨娘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什么？”林含雪怒火中烧，眼神蕴满怒意，“谁给了王氏那么大的胆子？父亲竟也没拦着？”
“林夫人回来没多久，林大人便离了府，奴婢离开时，林大人还没回来。”兰霜接着道，“奴婢带郎中给白姨娘看病后，看香瑛院灯火通明，瞧着怕是有大事，便下了重金，找香瑛院的紫檀打听了下。”
“说是，说是，”兰霜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大小姐和镇国将军的世子裴无涯在安山寺，有了肌肤之亲！”
“什么？”林含雪瞳孔一缩，“裴无涯不是已经和长歌公主许婚了吗？怎么会和大姐搅和到一起？”
“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奴婢也不知，”兰霜道，“只听紫檀说，林夫人是和皇后娘娘还有王家的几位官眷前去安山寺祈福上香，林夫人知道这件事，那几位估计也知道了。”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只怕是已经惊动了宫中的贵人。大小姐的清誉，想是保不住了。”
闻言，林含雪蹙眉，手指焦急地敲打着窗沿，细细思索着。
盛朝民风较为开放，女子上街行商不在少数，男女寻常接触并无大碍，这也是林含雪能与三皇子在安山寺见面的原因。可毕竟男女有别，一旦女子和外男有了肌肤之亲，那名声便也毁了大半。
半晌，林含雪叹了口气，道，“只怕这件事，是大姐自己策划的。”
“大小姐是名门贵女，还未婚配，怎会故意折损自己的清誉呢？”兰霜不解道。
“我听夫君说过，裴无涯从小养在宫中，一来是嘉奖，是表彰镇国公府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是圣上对裴家的眷顾；二来是威慑，裴家功高震主，为防止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将裴家世子握在手里，裴家便多了层顾忌，多了层忠心。”
“也是因此，裴无涯虽与皇子们一齐长大，却无皇子敢与其过多亲近，生怕皇上疑心他们勾结裴家，结党营私。”
“可盛长歌作为嫡亲公主，既非皇子，又深受皇上宠爱，行事无所顾忌，唯有她时常与裴无涯玩耍，二人关系密切。我曾与夫君一同见过他二人，确实情谊正浓。”
“但原本圣上是不愿盛长歌嫁入裴家，一来，是防止皇后和三皇子势力过大；二来，也是未免外戚干政，给裴家弄权的机会。”林含雪细细思索，“可不知怎的，年前，陛下又松口了，下旨将盛长歌许配给了裴无涯。裴无涯好不容易求来这门亲事，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和大姐厮混在一起。”
“想来，是被大姐算计了。”
“可是，大小姐久在深闺，无端用自己的清白去陷害裴公子做什么？”兰霜疑惑摇头，“奴婢不明白。”
“哼，”林含雪冷笑，“你不是一直疑惑，昔年，为何大姐好端端的突然抱恙，将献舞的机会让与我吗？”
“我献舞那年，三皇子成年及冠。来年，不就是裴家世子成年及冠吗？”
“春晖节贵女献舞，是献与王公贵族，我是献与王室，成了三皇子侧妃；裴家位列三公，大姐姐想的可不就是献与裴家吗？”林含雪缓缓踱步，坐回床前，拨弄着鲜红的蔻丹，“大姐姐可是思慕裴公子久矣。”
“眼下，只怕父亲正着急面圣，心急如焚呢。”
“不过，”林含雪一双秀目中闪过森冷的寒意，“林淑妍胆大包天，做事不端也就罢了，王氏竟敢迁怒我姨娘？这仇，我记下了！”
“当初，王氏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不把妾室和庶女当人，我和姨娘倍受苛待，寒冬腊月连像样的煤炭都没有，我姨娘大冬天还要打冷水洗衣物，险些冻死，留下病根。”
“我想方设法讨好林淑妍，为她代写诗词，帮她博个才女的名声，这才在林家有立足之地。”
“王氏跋扈，父亲不慈，新仇旧恨，我迟早要和他们一笔笔清算。”林含雪狠狠一拍床沿，咬牙切齿地说道。
片刻，林含雪脾气缓和下来，扫了兰霜一眼，“当初，你不过一个孩童，却跟着姨娘在动态一起洗衣物，我记着你的劳苦，这才容忍昔日你给香瑛院通风报信。”
“多谢夫人。”兰霜闻言，立马恭敬行礼，“不过夫人，大小姐这件事，王家知道了，主母想必也就知道了，外面也会有风言风语，夫人也是出身林家，和大小姐是手足，这等丑事，只怕对夫人您也不利呀。”
兰霜口中的主母，并非林家的长房主母、林含雪名义上的母亲王氏，而是出身皇后母族的王家嫡女，三皇子正妃。林含雪成为三皇子侧妃不久，皇后娘娘便请旨，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三皇子做正妻，以巩固三皇子和王家之间的联系。
至于林淑妍，她毕竟出身林家而非王家，林夫人想把林淑妍嫁给三皇子的如意算盘还是打了个空，这也不出林常规所料。皇后娘娘想要王家女为儿媳的心思，也就林夫人这个直肠子看不明白。
对于林常规来说，林含雪这个庶女成为三皇子侧妃，是他收益最大化的选择。若三皇子登基，则可以借着林含雪坐拥从龙之功；若三皇子无缘天子之位，与林含雪这个庶女减少往来，撇清关系便是，也不会恶了新帝。
提起三皇子的正妃，林含雪也不免头疼，封建时代，就没见过正妻和小妾能处得好关系的，更何况这位正妃仰仗皇后的势力，很是看不起林含雪这个庶女。妻妾有别，而林含雪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且由着主母得意几天吧，”林含雪叹气，“她本就高我一等，她未生下嫡子，我连怀孕都是妄想，争这些宠有什么意义。”
盛朝传统，贵族男子可先纳妾，但唯有娶下正妻，诞下嫡子后，妾室方可绵延子嗣。这或许也是男子纳妾无所谓于娶妻先后的原因之一，一规一矩间，皆是平衡。
林含雪现在巴不得三皇子正妃早点生下嫡子，盛朝可没有什么安全套，避子唯有喝药。而饮用避子汤很是伤女子肌体，长久甚至可导致女子不孕。
林含雪知道，男人的宠爱不过一时，想要安身立命，需有得力的儿子，无论是考取功名，还是参入行伍，都得是男儿身才行。若白姨娘生的是庶子而非庶女，她的日子想必会好过很多。
没想到，自己也到了怀孕争宠，重男轻女的地步。林含雪无奈摇摇头。
在这个时代，女子唯有依仗夫君，依仗儿子。一个女人，想靠自己，那是没有出路的。
真是悲哀。
普天同庆，共襄盛举。
盛朝百姓信奉春晖娘娘能保佑一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每年春晖节都会举行祭礼。
皇室则会在春晖节举办宴会。
林含雪一身青衫，坐于宴会席上的后排偏角，前排是林常规、林夫人以及林淑妍。林含雪的挽春舞已然结束，现在表演的，乃是当朝最为得宠的公主——盛长歌。
宴会中央，盛长歌一袭鲜红衣裳，裙摆上绣有繁密的七尾凤凰金纹，舞姿一开一合间，金色凤纹在灯光下熠熠生辉，额间的凤尾花钿圣洁而高贵，衬得盛长歌仿若仙女下凡。
看台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盛长歌的容颜所惊艳，唯有少数人的心思在暗流涌动。
前席的三皇子抬起酒杯，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宴会的角落。
林淑妍看着镇国将军世子裴无涯的眼神被盛长歌所吸引，华美的面庞上显现出一丝嫉妒与不甘。
而林含雪坐在林淑妍身后，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在一身青衣的衬托下宛如出水芙蓉，亭亭玉立。
舞池中央，盛长歌美艳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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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十六年，四月。
溪竹轩中，林含雪坐于梳妆镜前，一双纤纤玉指拨弄着自己的乌黑长发，洁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眸仿佛幽暗的深泉。
片刻，林含雪的贴身丫鬟兰霜走来，她双颊通红，眼中泛泪，像是刚被掌掴过。
林含雪抬眸，眼色不变，”被主母叫去回话了？”
“是。”兰霜抽噎一声，强忍泪光，接过林含雪的长发开始盘发，”小姐要成三皇子侧妃了，主母高兴，赏了不少东西。”
春晖节已过去半月，前些天圣旨到，宣林含雪为三皇子侧妃。坊间传闻，这门亲事是三皇子向皇上和皇后亲自求的。
林含雪没有回头，看着镜中兰霜面上的伤，”我房中还有些清凉膏，消肿祛瘀，你拿去用些。”
“是，主母见奴婢不懂事，责罚几句，不妨事。”兰霜行礼谢恩，”谢过小姐。”
“放心，只要你按我教的说，左右不过是些皮肉之苦，主母不会追究的。”林含雪眼神清明，”保你家人无恙。”
“多谢小姐，”兰霜闻言跪下，”奴婢之前是被猪油蒙了心智，才会给夫人通风报信，以后一定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答小姐宽恕之恩。”
“无妨，起来吧。”林含雪道，”我和姨娘不得宠，你在这府上没个好出路，自然要另栖良木，我不怪你。”
“可眼下你失了香瑛院那边的信任，我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林含雪回头扶起兰霜，”只要你日后忠诚待我，我也自然不会亏了你。”
“是，多谢小姐！”兰霜起身，再次谢恩。她拂去眼角泪水，压低声音道：”奴婢打听到，夫人怒气冲冲去找了大小姐，发了好大的火，摔了好些东西。”
“听说，”兰霜顿了顿，”还打了大小姐一巴掌，罚了她禁闭。”
“淑妍姐姐可一向是主母的掌上明珠，眼下竟也下得去手？”林含雪冷笑，”想来主母这次可真是着急上火。”
“本来夫人是要宣见小姐您的，可去了大小姐府中，搜刮了一趟，便没提要见你了，”兰霜接着小声说道，”只是狠狠责罚了大小姐的贴身丫鬟，现在还在杖责呢。”
“在这个时代，这个世道，主仆有别，无论主子犯了多大的错，要受多大的罚，首当其冲便是底下的奴才。”林含雪叹气，重新坐回梳妆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自己，幽然道，”兰霜，你是奴才，我一个庶女，也是奴才，我生母那个不得宠的妾室，更是奴才。”
“小姐，你是尚书府四小姐，未来的三皇子侧妃，怎可如此贬损自己呢？”兰霜表情惶恐。
“不过小姐，”兰霜打理林含雪发丝的手艺有条不紊，却话锋一转，”听说夫人之所以生这么大的气，是因为在大小姐房里搜出了什么东西。”
兰霜默了默，”听说，是有关外男的东西。”
“不得妄议大姐，”林含雪嗔怒道。
“奴婢失言，还请小姐责罚。”兰霜垂首认错。
“不过，我倒是小瞧你了。”林含雪挑眉，通过铜镜打量着兰霜的神情，”香瑛院这么私密的事，你都能打听出来？”
“我与大小姐身边的松烟有旧，也是道听途说，消息未必可靠，还请小姐勿怪。”兰霜忙道。
“管好你的嘴，若是溪竹轩传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没人救得了你。”林含雪肃然道，”你机敏伶俐，可主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忠心待我，我必然不会亏待你。”
“是，多谢小姐教诲，奴婢唯小姐马首是瞻。”兰霜道。
须臾，兰霜手巧，盘好发髻，”小姐，梳和往常一样的玲珑髻可好？”
林含雪扫了眼，道，”将之前主母赏的碧波流雪簪戴上。”
“是。”兰霜将簪子别上，为本就精致的玲珑髻增添几分光彩。兰霜想了想，道”小姐可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我一个庶女，不得随意出府，祖母久不理事，主母自顾不暇，我还能去见谁？”林含雪面色显露一丝嘲讽，”自然是去拜见我的父亲，当家主君。”
“可如此盛装打扮，和小姐素日的装扮不太符合。”兰霜道。
“你心思活络，善于观察和揣摩人心，”林含雪审视自己的妆容，又点了些唇脂，粉色的嘴唇娇艳欲滴，洁净的脸庞上更增添几分颜色，”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们这位主母，性格直爽，御下极严，不喜欢绕弯子。”
“去见她，需要妆容清淡，态度卑微，以示忠诚与服从。”
“而我们这位主君，久居高位，浸淫官场多年，城府极深，唯利是图，情感淡薄。去见他，则需要不卑不亢，展现自己的价值。”
“不能为他所用的，都会被他舍弃。”
兰霜听着，心中震惊，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位平时不显山露水的四小姐。可兰霜也知道，这也是主仆二人正式交心，她接着问道，”小姐要成为三皇子侧妃这事，事发突然，老爷不会为难小姐吧？”
“放心。”林含雪对着镜子，像平日那样人畜无害般的温婉一笑，”父亲和母亲早已不睦，这是阖府上下都知道的事。”
“母亲骄纵跋扈，父亲一直颇有微词，却因为皇后的势力只能作罢。”
“眼下有这样一个机会，能用一个素日不够出挑的庶女搭上三皇子这条线，父亲自然会推波助澜。”
“况且，我成为侧妃，又不影响大姐嫁入三皇子府。”
“在盛朝，不乏皇子先迎侧妃再娶正妃的先例，有正妻的皇子在登基后另娶皇后的都有不少。”
“母亲恼怒，一是因为她觉得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往日不曾关注的庶女竟然要和自己的亲女儿共事一夫；二是因为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嫁给一个还未娶妻便有妾室的夫君，她自己因为妾室尝够了委屈。可父亲是享惯了齐人之福的，现有妾再有妻这种问题，他怎会考虑在内。”
“于他而言，我成为三皇子侧妃，有助于他越过母亲，更好地接触皇后的势力，多了一层主动权，何乐而不为呢？”
“小姐明智。”兰霜道，”可夫人一直认为大小姐和三皇子青梅竹马，又沾亲带故，觉得这是门顶好的婚事，可如今小姐这横插一脚，岂不是要惹怒夫人了？”
“夫人一直痛恨妾室不安分，连带着对庶子庶女都颇为刻薄，小姐可要小心啊。”
“放心，”林含雪嘴角的笑容愈发明媚了，”你刚才不是说大姐姐房中有外男之物吗？这可未必是假的。”
“大姐姐，可当真是个烈性而痴情的女子。”
“况且，皇后娘娘一直属意的三皇子正妃可是王家女，而非林家女。母亲现在，只怕也焦头烂额吧。”
“小姐思虑周全，奴婢望尘莫及。”听完林含雪一席话，兰霜五体投地。
林含雪瞥了兰霜一眼，”我告诉你这番话，也是盼着你我主仆能够共同进退，不要再生出什么旁的心思。”
“我姨娘性子软和，可我却是个较真的主，眼下我手下无人，只盼你堪用且忠心。”
“愿为小姐驱使，马首是鞍，万死不辞！”兰霜跪下道，失了主母的信任，跟着未来的三皇子侧妃，是她唯一的出路。
林含雪不带笑意的勾起嘴角，似叹息，似自嘲，“机关算尽，也不过是一个妾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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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十七年。
三皇子府，灯火通明。
皇子的侧妃是入皇室族谱的，比普通妾室身份更高。因此，虽然林含雪是被一顶轿子从偏门抬进府中的，但她的入府第一夜依旧是洞房花烛夜。
三皇子盛明安褪去一红色外袍，掀开林含雪的红色盖头。暖烛红帐下，林含雪略施粉黛，相较平日的素净，多了一丝风情。
“雪儿，”酒意上头，盛明安看着眼前的美人，眼神迷醉，“终于，我把你迎娶进门了。”
“那年大雪纷飞，你一袭白衣，遗世独立，仿若傲骨寒梅，从此便映刻在我的心里。”
“如今，我已然成年，能够开门立府，你在这里永远不用担惊受怕，我会一生一世照顾你。”
“多谢明郎，”林含雪脸上浮现诱人的羞赧，“自从十六岁那年，和大姐姐到安山寺，一见明郎，便芳心暗许。”
“纵使你我两情相悦，可我依旧只能纳你为侧妃，你可怨我？”盛明安蹙眉道。
“我一介庶女，身份卑微，未曾想过能陪伴明郎左右，如今能作为明郎的侧妃，已是前世积德和明郎垂怜。”林含雪摇头，深情望着盛明安俊秀的脸庞，“含雪只愿陪在明郎身边，别无他求。”
“我真的好怕，好怕要入宫，再也见不到明郎了。”
“你放心，”盛明安紧紧握住林含雪的双手，“我生母梅嫔便是磋磨在皇宫中，郁郁而终，我绝不会让你入宫受苦。”
“就算忤逆母后，我也要娶你为妃。”盛明安承诺道，“此生，我绝不负你。”
“能有明郎真心以待，含雪此生足矣。”林含雪道，“我有时候都在想，若这是一场梦境，我情愿永远不要醒来。”
“你天资聪颖，才情横溢，若非你身为庶女，需韬光养晦，凭你作出的《春江花月夜》，便足以让你名动京都。”盛明安抚摸着林含雪娇美的面庞，“你和我生母一样，都是身不由己的庶女，满腹才华却不得显现于世，恐惹小人妒忌。”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盛明安道，“之后，由我护着你。”
“望明郎垂怜，”林含雪娇羞垂眉。
春宵一刻值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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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历十八年，是夜。
林含雪斜倚窗前，看着窗外皎洁的明月，纤纤玉指敲击着桌面，神色有些焦急。
听到开门声，林含雪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姨娘怎么样了？”
“参见夫人。”进门的正是林含雪的贴身丫鬟兰霜，她着急上火道，“白姨娘身子虚弱，骤然风寒，一病不起，奴婢找了郎中，又打点了溪竹轩上下，眼下白姨娘还在休养。”
“郎中说，只要白姨娘好好养着，便无大碍。”
“那就好，那就好。”林含雪掩下失态，强自镇定道，“姨娘虽然身子弱，但她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上风寒呢？”
“奴婢也不甚清楚，”兰霜道，“只听说，林夫人急匆匆去了一趟安山寺，接大小姐回来后就生了好大了火气，在白姨娘去请安时怒斥了白姨娘，还罚白姨娘跪到深夜，夜深露重，白姨娘体虚，就染了风寒，高烧不退。”
“而且，”兰霜小心翼翼抬头，看了林含雪一眼，“而且，王夫人还借口夜行不便，不许给姨娘请郎中。”
“如果不是溪竹轩的紫檀姑娘机灵，看姨娘实在难受极了，让小厮找机会出府，传了消息出来，姨娘怕是要熬不过去了。”
“什么？”林含雪怒火中烧，眼神蕴满怒意，“谁给了王氏那么大的胆子？父亲竟也没拦着？”
“林夫人回来没多久，林大人便离了府，奴婢离开时，林大人还没回来。”兰霜接着道，“奴婢带郎中给白姨娘看病后，看香瑛院灯火通明，瞧着怕是有大事，便下了重金，找香瑛院的紫檀打听了下。”
“说是，说是，”兰霜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灼，“大小姐和镇国将军的世子裴无涯在安山寺，有了肌肤之亲！”
“什么？”林含雪瞳孔一缩，“裴无涯不是已经和长歌公主许婚了吗？怎么会和大姐搅和到一起？”
“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奴婢也不知，”兰霜道，“只听紫檀说，林夫人是和皇后娘娘还有王家的几位官眷前去安山寺祈福上香，林夫人知道这件事，那几位估计也知道了。”
“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只怕是已经惊动了宫中的贵人。大小姐的清誉，想是保不住了。”
闻言，林含雪蹙眉，手指焦急地敲打着窗沿，细细思索着。
盛朝民风较为开放，女子上街行商不在少数，男女寻常接触并无大碍，这也是林含雪能与三皇子在安山寺见面的原因。可毕竟男女有别，一旦女子和外男有了肌肤之亲，那名声便也毁了大半。
半晌，林含雪叹了口气，道，“只怕这件事，是大姐自己策划的。”
“大小姐是名门贵女，还未婚配，怎会故意折损自己的清誉呢？”兰霜不解道。
“我听夫君说过，裴无涯从小养在宫中，一来是嘉奖，是表彰镇国公府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是圣上对裴家的眷顾；二来是威慑，裴家功高震主，为防止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将裴家世子握在手里，裴家便多了层顾忌，多了层忠心。”
“也是因此，裴无涯虽与皇子们一齐长大，却无皇子敢与其过多亲近，生怕皇上疑心他们勾结裴家，结党营私。”
“可盛长歌作为嫡亲公主，既非皇子，又深受皇上宠爱，行事无所顾忌，唯有她时常与裴无涯玩耍，二人关系密切。我曾与夫君一同见过他二人，确实情谊正浓。”
“但原本圣上是不愿盛长歌嫁入裴家，一来，是防止皇后和三皇子势力过大；二来，也是未免外戚干政，给裴家弄权的机会。”林含雪细细思索，“可不知怎的，年前，陛下又松口了，下旨将盛长歌许配给了裴无涯。裴无涯好不容易求来这门亲事，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和大姐厮混在一起。”
“想来，是被大姐算计了。”
“可是，大小姐久在深闺，无端用自己的清白去陷害裴公子做什么？”兰霜疑惑摇头，“奴婢不明白。”
“哼，”林含雪冷笑，“你不是一直疑惑，昔年，为何大姐好端端的突然抱恙，将献舞的机会让与我吗？”
“我献舞那年，三皇子成年及冠。来年，不就是裴家世子成年及冠吗？”
“春晖节贵女献舞，是献与王公贵族，我是献与王室，成了三皇子侧妃；裴家位列三公，大姐姐想的可不就是献与裴家吗？”林含雪缓缓踱步，坐回床前，拨弄着鲜红的蔻丹，“大姐姐可是思慕裴公子久矣。”
“眼下，只怕父亲正着急面圣，心急如焚呢。”
“不过，”林含雪一双秀目中闪过森冷的寒意，“林淑妍胆大包天，做事不端也就罢了，王氏竟敢迁怒我姨娘？这仇，我记下了！”
“当初，王氏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不把妾室和庶女当人，我和姨娘倍受苛待，寒冬腊月连像样的煤炭都没有，我姨娘大冬天还要打冷水洗衣物，险些冻死，留下病根。”
“我想方设法讨好林淑妍，为她代写诗词，帮她博个才女的名声，这才在林家有立足之地。”
“王氏跋扈，父亲不慈，新仇旧恨，我迟早要和他们一笔笔清算。”林含雪狠狠一拍床沿，咬牙切齿地说道。
片刻，林含雪脾气缓和下来，扫了兰霜一眼，“当初，你不过一个孩童，却跟着姨娘在动态一起洗衣物，我记着你的劳苦，这才容忍昔日你给香瑛院通风报信。”
“多谢夫人。”兰霜闻言，立马恭敬行礼，“不过夫人，大小姐这件事，王家知道了，主母想必也就知道了，外面也会有风言风语，夫人也是出身林家，和大小姐是手足，这等丑事，只怕对夫人您也不利呀。”
兰霜口中的主母，并非林家的长房主母、林含雪名义上的母亲王氏，而是出身皇后母族的王家嫡女，三皇子正妃。林含雪成为三皇子侧妃不久，皇后娘娘便请旨，将自己的侄女嫁给三皇子做正妻，以巩固三皇子和王家之间的联系。
至于林淑妍，她毕竟出身林家而非王家，林夫人想把林淑妍嫁给三皇子的如意算盘还是打了个空，这也不出林常规所料。皇后娘娘想要王家女为儿媳的心思，也就林夫人这个直肠子看不明白。
对于林常规来说，林含雪这个庶女成为三皇子侧妃，是他收益最大化的选择。若三皇子登基，则可以借着林含雪坐拥从龙之功；若三皇子无缘天子之位，与林含雪这个庶女减少往来，撇清关系便是，也不会恶了新帝。
提起三皇子的正妃，林含雪也不免头疼，封建时代，就没见过正妻和小妾能处得好关系的，更何况这位正妃仰仗皇后的势力，很是看不起林含雪这个庶女。妻妾有别，而林含雪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且由着主母得意几天吧，”林含雪叹气，“她本就高我一等，她未生下嫡子，我连怀孕都是妄想，争这些宠有什么意义。”
盛朝传统，贵族男子可先纳妾，但唯有娶下正妻，诞下嫡子后，妾室方可绵延子嗣。这或许也是男子纳妾无所谓于娶妻先后的原因之一，一规一矩间，皆是平衡。
林含雪现在巴不得三皇子正妃早点生下嫡子，盛朝可没有什么安全套，避子唯有喝药。而饮用避子汤很是伤女子肌体，长久甚至可导致女子不孕。
林含雪知道，男人的宠爱不过一时，想要安身立命，需有得力的儿子，无论是考取功名，还是参入行伍，都得是男儿身才行。若白姨娘生的是庶子而非庶女，她的日子想必会好过很多。
没想到，自己也到了怀孕争宠，重男轻女的地步。林含雪无奈摇摇头。
在这个时代，女子唯有依仗夫君，依仗儿子。一个女人，想靠自己，那是没有出路的。
真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