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二十六年,镇国公裴炎谋逆,伏诛。

    镇国公裴将军谋反,欲占据西界,自立为王。圣上龙颜大怒,遣王军,伐裴贼于蒙西。裴家子弟皆灭,唯留驸马裴无涯存于盛都。裴贼谋逆罪不可恕,然陛下念裴家功于社稷,赦免裴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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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云突变,山雨已来,今夜注定是不眠夜。

    刚送走了盛明安,林含雪唤来兰霜,“兰霜,告诉父亲,叛贼裴炎及其子弟已然伏诛,陛下念及明凤公主身怀六甲,留裴无涯一条性命,仅削去其军职和爵位,驸马之位亦予其保留。”

    “是。”兰霜点头,悄然退下。

    林含雪深叹一口气,静默半晌。她看向夜幕,月隐星稀,只觉着黑夜仿佛一张无形巨网,紧紧裹挟着她,让她身陷桎梏,难以喘息。

    天命难测。

    次日,林含雪接到父亲林常规的密信。

    明凤公主自请去安山寺清修,为国祈福?大姐姐不肯称病去郊外庄子静养?

    裴无涯已然失踪,裴夫人昨夜自裁?!

    看着信的内容,林含雪双眉愈发紧蹙。

    昨日,西域都护府连发急报,从镇国将军裴炎培植私军,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再到都护使镇压叛贼,清缴裴家军,一切不过骤夜之间。

    林常规,三皇子等人得到消息的时候,叛乱已然结束,皇上下旨,除裴无涯外,裴家男子一律斩首,女子罚没为奴。裴家上下,抄家灭族,连无知幼童都没放过。

    一夜之间,无数有关裴家谋逆的罪证呈上御前,裴家铸造兵器,培养私军,通敌叛国,割据地方。整个西域,乃至朝廷,都迎来了动荡。无数和裴家有勾连的官员被撤职,和裴家有联结的将士被清算,以裴家军为首的西界军势力将迎来血洗。

    这些年,裴家势大,虽说裴国公镇守边疆,不理党争,可因为明凤公主这层关系,皇后一脉借着了裴家不少威风,狠狠打压了贤贵妃和五皇子。皇后出身的王家,自然愈发以三皇子为核心。而林家因着林含雪和林淑妍,也愈发向三皇子靠拢。在外人看来,以三皇子为核心的王、林、裴三家关系亲密,盘根错节,已有从龙之势。

    裴家临祸,三皇子、皇后、王家、林家都要遭殃。

    谋逆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林含雪身处风波中央,如何不心焦?

    现在,三皇子一脉正在商量如何弃车保帅,将损失降到最小。

    明凤公主入安山寺祈福只是第一步,若非明凤公主已然怀孕,那就算她和裴无涯育有一子,恐怕二人也要和离。可皇上既然说宽恕裴无涯的原因是明凤公主身怀六甲,那就不能让明凤公主堕胎,那样是驳了皇上的面子。

    至于说林淑妍不肯去庄子养病?笑话,没让她入静杭慈庵就不错了。

    林含雪闭目思索,只觉得万千思绪一团乱麻。

    眼下,三皇子既已失势,五皇子必然得势。既然选择争储,那便是动辄跌落深渊,万劫不复,没有回头这条路。就算林含雪是皇子侧妃,入了皇籍,可盛朝自立国以来,皇子夺嫡失败贬为庶人的可不是少数,动乱中皇子尚且朝不保夕,林含雪不觉得自己能在倾覆之势下幸存。

    可裴无涯竟然失踪了?那就不好办了。

    是谁助他离开盛京的?又是谁走漏了消息?皇上既已宽恕,他贸然离京,岂非违逆圣上?

    至于裴夫人自裁,林含雪不禁兔死狐悲。盛长歌怀孕后,裴夫人自西域赶来盛都,想要目睹孙儿出生。林含雪见过裴夫人,举止端庄,却又行事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她那样一个潇洒的女中豪杰,因为嫁错了丈夫,落得个畏罪自裁的下场。

    林含雪继而想到,若裴夫人不死,那她一个女眷,就要入掖庭为婢,甚或是入教坊司为妓。念及此,林含雪只觉通体生寒,名门贵女为奴为婢,那当真是生不如死!

    而大姐姐林淑妍,作为裴无涯的妾,这辈子也算是废了。林含雪默默摇头。

    现在,只怕林常规、三皇子几人也心急如焚,正在绞尽脑汁思考对策吧。自己一介女流,也是无计可施。

    林含雪无声叹息,只觉得命运坎坷,从未顺遂过。

    且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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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历二十八年三月。

    林含雪在嫁入三皇子府中,已有整整十年了。

    在王妃先后诞下一女一子的情况下,林含雪终于怀有身孕。

    或许是因为遗传问题,盛朝皇室在子息上,总是有一番波折。三皇子正妃也是婚后三年无所出,去春晖庙拜了又拜,符水药丸一个接一个下肚,这才求来了一双儿女。而林含雪作为侧妃,因为“妻未育妾不得出”的古训,服了足足有七八年避子药,也算是吃了些苦头。

    说来有些讽刺,明明极大可能是男方的问题,却是女人苦寻良方以求生子。

    不过林含雪颇为奇怪,三皇子妃一直无所出的情况下,皇后和三皇子虽然每每叹气却似乎并不焦虑,像是早有预料,只是让三皇子妃去春晖庙多拜拜。连太医瞧过后,也说多祈求春晖娘娘的赐福。

    春晖娘娘掌节气,祝丰收,司婚仪,保丰收,能保佑女子有孕,有送子之能。

    林含雪有旁敲侧击问过盛明安,可盛明安也只是叹息,说天命如此,盛家受一国之运,想要绵延国运,唯有仰仗春晖娘娘的庇护。林含雪问娘家,林常规也是如此说。

    打听后,林含雪才知道,“嫡子先出”的规矩,也是春晖娘娘的教化。早婚晚育,似乎成了皇室的传统。就算是皇子正妻在婚后适时怀孕,也容易生出波折。

    就比如皇后娘娘那个早夭的大皇子。

    另外,为防止嫡长子夭折后庶子为长的情况,有些规矩森严的世家,为防幼子易夭折,甚至只允许妾室在嫡子长成后才能身孕。

    而若真发生嫡长子死后,庶子为大的情况,则需要请春晖娘娘进行“加岁”,把死去的嫡长子的年龄加在新生嫡子上,或是在除去生母的情况下,将庶长子过继给嫡母。

    盛朝开国以来,嫡庶分明,庶出的地位远低于嫡出。

    因此,林含雪虽然怀有身孕,却也是喜忧参半。她是庶出,如今为侧妃,所育也是庶出,自己受过的苦,如今这个孩子却也要受了。

    她只盼是个儿子,若是个女儿,那出生便要受到这个时代男权的压迫和礼教的束缚。不过万幸,无论如何,这个孩子也是出生皇室,生来便高于绝大多数人,与底层人民有本质的不同。

    所有的幸运和不幸都是相对的。

    送完太医回来,兰霜喜悦地说道:“夫人,十年苦等,咱们总算是有收获了。等这个孩子出生,咱们便有了傍身的依靠,能够在府中安身立命。之后,就算是王妃想要动咱们,也要好好掂量下了。”

    “这个孩子不是收获,不是依靠,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他和姨娘,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亲人。”林含雪轻轻抚摸着还未显怀的小腹,眼神中的愁色逐渐退去,双眉间满是坚毅,她呢喃道,“孩子,无论如何,娘亲都会拼尽全力保护你,爱护你,护你平安长大。希望你能有幸福快乐的人生。”

    “是,奴婢失言。”兰霜点头,“不过夫人眼下不过刚有身孕一月,胎还未坐稳,务必要当心。”

    “好好盯着那几个钉子,找机会打发出去。留了他们好些年了,也该是好好清算了。”林含雪抚摸着鬓角,清丽的面庞上浮现一丝的戾色,“谁,都别想害我的孩子。”

    在怀有身孕后,林含雪便小心翼翼,先是让太医日日请脉,又求了皇后娘娘恩典,要了几个善于照料产妇的嬷嬷,将庭院围的如铁通一般,连洒扫仆役进出都有人陪着。林含雪虽不出府,可每天也在院中适当走动,锻炼身体。

    至于白姨娘那边,林含雪也遣了心腹去照料,免得到时候有贼人从她生母下手,让她自顾不暇。

    虽然林含雪知道,她是维系三皇子和林家的纽带,皇后和林家都想要林含雪平安产子,没有人敢动她这个孩子。可生孩子毕竟是鬼门关,林含雪可不想以身犯险,鬼知道会不会有蠢货被猪油蒙了心智,想要。

    然而,正当林含雪对未来满怀憧憬与畅想时,噩耗却接踵而至。

    “急报!贼人裴无涯现于北疆,率亲兵攻破永定城。”

    “急报!裴无涯率军攻破青阳城和羊山城!”

    “急报!急报!叛贼裴无涯破十四城,占据青河以北,建立裴国,自号忠义王!”

    四月,三皇子府,后院正厅。

    盛明安刚刚下朝,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便唤来了府中诸人。

    盛明安和正妃王氏坐于正位,林含雪身为侧妃,位居其下,余下便是府中妾室。

    “父皇刚下令,封我为襄王。”盛明安开口道,声音中有显而易见的疲惫。

    闻言,厅下诸人面露惊疑。

    盛朝的惯例是“新帝登基方可封王”。唯有一众皇子中选出储君,储君继位后方可对其余皇子进行封王,赐予封地,这是为了防止主弱枝强,也是为了防止藩王割据,挑起内乱。由新帝册封亲兄弟为王,便能使藩王与皇帝上下一心,而这就导致了夺嫡的失败者往往没有爵位和封地。

    “这是好事,祝贺王爷。”王氏柔声说道。

    “呵,”盛明安无奈一笑,“父皇让我亲率军队,前往清河,抵御裴贼。”

    “若战胜归来,那我便是太子。”

    话落,林含雪等人面面相觑。

    “主君不可啊,战场凶险,刀剑无眼,主君贵为皇子,怎可以身犯险。”较为得脸的薛姨娘花容失色,“主君万万不可去。”

    “放肆。”王夫人厉声呵斥道,斜眼剜去,正妃的威仪显现无疑。

    薛姨娘连忙低头认错,“妾身知错,还请主君,主母降罪。”

    王夫人没有理她,看向盛明安,“夫君,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圣旨已下。”盛明安长吁一口气,起身道,“我身为嫡皇子,国难当头,自当挺身而出。”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裴贼终不还!”

    “你们等我凯旋回来!”

    王夫人领首,与姨娘们一同下位行礼,齐声道,“妾身恭祝主君凯旋!”

    傍晚,盛明安来到林含雪的倚梅阁。

    林含雪倚靠在盛明安怀中,她怀胎刚两个多月,并未显怀,烛光下依旧身量纤纤,体态轻盈,清丽的面容在湖蓝色长衫的映衬下,仿若湖中仙女,盛明安一时竟看得有些痴了。

    “雪儿,”盛明安挽起林含雪的手,道,“你勿要挂念,静心养胎即可。”

    “可是明郎此去,不知何时而归,战场凶险,我如何能不担心挂念。”林含雪愁声道。

    “你且宽心。”盛明安道,浑厚的声音带来安全感,“裴无涯看似势大,但步子迈得过大,就算有裴炎积威在,也难以服众,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

    “之前连破数城不过是趁我军不备,侥幸而已,眼下父皇从各地调取精兵良将,必然能收复失地,取裴贼首级。”

    “明郎英明神武,咱们盛朝诸多好儿郎,战胜裴贼。”林含雪道,“我相信明郎。”

    “你安心养胎便是,”盛明安笑道,复又叹气道,“裴无涯抵御驽族,安定北疆,可谓是将星出世;裴炎也是骁勇善战,为盛朝立下汗马功劳,可谓军中国柱。只可惜,父皇他……”盛明安缓缓摇头。

    见此,林含雪也不好追问盛明安的未尽之言,道,“裴无涯叛国辱门,狼子野心,实在罪不可恕。不过话说,明凤公主那边,现下如何呢?”

    林含雪担心的是,若情急之下,陛下拿裴无涯的发妻明凤公主以及他们的一双儿女作为要挟,那皇后娘娘也是左右为难。不过眼下国运动荡,明凤公主已然是弃子,若真到必要时刻,怕也只得废物利用。

    当初,盛长歌作为嫡公主,何等荣耀,可嫁错了人,便落得如此下场。林含雪不禁内心叹惋。

    “长歌入安山寺祈福,有幸得了空净大师的庇护,轻易动不得。”

    “安山寺的空净大师?传闻他隐世不出,明明已达不惑之年,却依旧葆有少年容颜,很是神奇。”林含雪道,“他庇佑了明凤公主?那明郎和皇后娘娘便也安心了。”

    安山寺不过一个坐落于盛都郊外的佛寺,就算源远流长,颇负盛名,但也不能庇佑一个落难公主吧?林含雪内心不免疑惑。

    “对。”盛明安颔首。他沉默半晌,从那个衣襟中拿出一枚纹有锦绣江山的玉牌,郑重其事地放于林含雪的掌心,“雪儿,这是我私卫的玉牌,持有此牌,可号令我府上的侍卫和店铺里的能人,你一定要小心保管。”

    “是。”林含雪看着玉牌,眼中有几分惊诧,也多了几分伤感,她和盛明安十指相握,“明郎,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我和腹中的孩儿等着你回来。”

    “我给孩儿取个小名,叫做平儿,你看可好?”林含雪握起盛明安的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我和平儿,都希望你平平安安地归来,等你回来,再给平儿正式取名。”

    “好。”盛明安一愣,后又笑道,“你们也要平平安安,等我回来团圆。”

    两人又温存了一番,林含雪起身送盛明安离开。她胎像稳固,并非不能侍寝,只是盛明安出征前肯定是要留在正妻王夫人房中。

    月光下,林含雪看着盛明安离去的背影不断被拉长,仿佛索命的游魂。她一只手中紧紧握着那块锦绣江山的玉牌,一只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

    他这一去,再次相见,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庆历二十八年五月,襄王薨,亡于青河湾。

    裴贼率军过青河,顺势向南,势如破竹,直逼盛京,军临城下。

    整个盛京都进入了宵禁和严管时期,大街小巷空无一人,街道上房门紧闭,人人自危。

    襄王府,暄妍院。

    楼宇之间已挂上白色挽联,林含雪身着素衣,不施粉黛,发间别了一朵雪白的绒花。她坐在床榻上,床帘的阴影投射在她的脸上,衬得她仿若没有生机的幽灵一般。

    “夫人,你怎么又起来了,”兰霜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太医说你怀胎不过三月,胎像不稳,需要静养,切勿过于忧思过度,要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啊。”

    “我知道。”林含雪面色宛如一池死水,毫无波澜,“皇后和父亲那边怎么说。”

    “皇后娘娘整日以泪洗面,只让人传话,让夫人你保重身体,不用担心裴贼攻城的事情,盛京位于龙脉交汇处,镇压国运,又有春晖娘娘庇护,轻易破不得。”

    “林大人那边也是这个意思,让我们不用担心城破的事情,盛朝国祚未止,裴贼不过是依仗驽族的邪术,强行冲撞盛国国运,必遭反噬,怕命不久矣。”

    “已然确定,裴无涯和驽族合谋了吗?”林含雪道。

    “奴婢拿着夫人给的令牌,问过咏春巷的秦夫子,王爷去世前传来了密信,裴贼的队伍有驽族的大祭祀,采用血祭之法,施展邪术,凝水为冰,在青河上筑了一道冰桥,裴贼亲率叛军,乘着夜色跨过青河,这才破了王爷布下的军阵。”

    “血祭,邪术……”林含雪面露嘲讽,“来了这么些年,这才发现,世上还有这些东西,真是奇葩。”

    “奴婢也从未听过这些。”兰霜摇头,“不过秦大人说,盛京有春晖庙在,又有国师助阵,不惧那些邪门歪道。况且,血祭有伤天和,必遭天罚,咱们只需等待裴贼败北便可。”

    “秦大人还说,没人料到裴贼竟然和驽族勾结,随军还带了驽族的大祭司,以为王爷蕴藏的紫气足以唤起被裴贼压制的龙脉和国运,这才使得王爷他……”兰霜一脸悲恸,“沙场凶险,连王爷的遗体,都没能找到……”

    “人都死了,有没有那具尸体有什么区别。”林含雪冷笑,一双眼眸宛如深井幽泉,“只可怜我的孩儿,还未出生,便没了父亲。”

    “因为夫人身怀六甲,王妃这才特免了夫人守丧,夫人可千万不要劳神忧心了。”兰霜关切道。

    “我吩咐的事,你都安排好了吧?”林含雪道。

    “全都安排好了,沉沁她们早就去了林府那边照顾白姨娘,林大人对白姨娘也照拂不少。王爷留下的人手,我也都拿着玉牌,一一打点过了”兰霜回道,“另外多谢夫人恩典,让我和颜殊她们的家人搬去安山附近的庄子,有安山寺庇佑,咱们没了后顾之忧,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夫人。”

    “你们忠心待我,我也会自然也会为你们考虑。”林含雪闭眼假寐,“我乏了,你退下吧。”

    一连数天,盛京外,裴无涯的军队围而不攻,想来也是知道盛京有龙脉和仙神庇佑,强攻的话,一时半会怕是攻不下来,便选择这种方式来耗光盛京内的粮食和淡水,不战而胜。

    而这很奏效。

    很显然,漫天神佛不会关心底层百姓的吃食。

    盛都寸土寸金,内城的达官显贵居住,尚且能削减份例,勉强度日,而外城的平民百姓,却早已节衣缩食,显现菜蔬之色。

    纵使朝廷下令,开仓济民,可京内到底储粮有限,可裴贼大军压城不知会维持多久,可不过数日,外城街上便饿殍满道。

    窗外下起小雨,林含雪斜倚窗前,听着雨声垂落,心中的焦躁勉强舒缓几分。

    “夫人,晚膳到了。”兰霜端来碗筷,开始布菜,“都已细细查验过了,饭菜没有问题,夫人您快用膳吧,免得饭菜冷了。”

    林含雪身子懒怠,看了一眼虽不比之前,但依旧丰盛的菜肴,只觉得没有胃口。

    敌军都围攻盛京十来天了,可内城的贵人们的生活依旧铺张奢靡。可按照常识,林含雪也知道,盛京作为一国之都,靠全国供养,储备的粮食必然是有限的,只怕那些困在外城的商贩百姓,早已没了粮食。淡水也全靠雨水补给着。

    若不是官兵镇守,外城的平民起义内乱,这盛京早已成了人间炼狱了。

    “父亲那边,有消息了吗?”林含雪坐下用膳。

    “林大人那边没有传话,不过奴婢差人打听过,说圣上免了早朝,只召了几位大人进宫议事,宫内和内城还算有条不紊,外城那边,有侍卫严加看守,不会殃及内城。”

    “侍卫强行镇压吗?我还真以为这事这能靠神仙解决呢,原来是没把普通人的命算在内。”林含雪讽刺一笑,“想来,现在是不行都得硬撑着了,一旦乱起来,那贵族和百姓的命可就没有区别了。”

    “夫人,快看!”兰霜指着窗外,脸色大变。

    窗外的雨水,不知从何时开始,变得血红。天上下起了血雨!

    猩红的血雨裹挟着浓郁的腥腐味,闻着刺鼻,让人头晕目眩。血雨打在庭中的花草树木上,原本翠绿的枝叶不过片刻便焦黄枯萎,连假山上石头都被血雨腐蚀得面目全非。

    林含雪和兰霜站在房中,看着窗外血雨侵扰,万物零落,一时呆愣住。天地仿佛牢笼,而血雨便是行刑的刽子手

    兰霜心急手快,连忙吩咐奴才封闭门窗,“夫人怀着身孕,怕是闻不得这些。”在外的丫鬟和小厮们也连忙冲到屋檐下避雨。

    万幸的是,不过片刻,天空一声惊雷响起,震得云雾溃散,血雨渐息。

    然而,不少丫鬟和小厮被血雨淋到,他们皮肤上生出暗红瘢痕,发脓生疮,痛不欲生。不过片刻,暄妍院内便哀声四起。

    天降血雨,可是不祥之兆。兰霜等下人们一时竟呆愣住,不知如何是好。林含雪强忍胸闷与恶心,指挥大家脱去被淋湿的衣物,取来药膏自己涂上。

    慌乱中,林含雪感觉到胸口处传来一阵暖意,仔细一看,发现是那块锦绣江山玉牌通体生温,林含雪只觉得胸口舒畅很多,头脑也清醒不少。

    襄王府后厅处,一幅被供奉的春晖娘娘画像上浮现出若有若无的金光,无形光芒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将襄王府内残留的血雨淤气一扫而空,被血雨淋伤的人们也渐渐睡去,停止了哀嚎。

    然而,内城局势稳定,外城却哀鸿遍地。

    盛京外城,不够牢固的木屋在血雨的侵蚀下倒塌,街道上随处可见瘦骨嶙峋,满身脓疮的难民,啜泣声,哭闹声,仿若地府亡魂传来的索命声。而在尸体旁边,不时有幸存者翻找着粮食和钱财,施暴掳掠的事件,也时有发生。往日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街道,如此已是人间炼狱。

    盛京的核心,朱墙绿瓦,富丽堂皇的皇宫被一层金光笼罩,没有丝毫血雨侵蚀过的痕迹,依旧华灯璀璨,巍然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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