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剽悍的黑袍人鱼贯而入，很快便占满了整间匠舍，随着一声怒喝，他们开始对这些短工强加压制，开始还有些反抗的声音，不消一刻，舍内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群人动作老练，下手的分寸捏得极好，一伙人去收拾舍里的工人，另一伙人直接上手收缴起案台上的大片黑色粉末。
“冤枉，冤枉！”被制住手脚的壮硕男人双手抱头，膝盖跪地，凄厉地嚎了起来。
“安静点！”他身旁的一个黑衣人给了他一脚，这才止住声音。
万庭栖从影影绰绰的黑影之中走了出来，环顾四下，心里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看来是事先没得到消息，他们还没来得及转移。
人赃俱获。
正当一切准备就绪之时，漆黑的长宁巷外忽然出现一阵怪异的响动，舍内的黑袍人纷纷将手摁在兵刃上，彼此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万庭栖冲身旁的一个高大黑袍男子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立刻压着步子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前去外头探风向的这人便回来了，脸上虽然带着面罩，看不清表情，但眼神里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也不开口说话，看来是情况有些异常。
万庭栖脸色一沉，眼神扫过已经满地狼籍的地面，舍内的低泣声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众人收缴赃物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吱嘎一声，药舍的大门被打开了，温凉的月光透进来，默默洒在了门槛上，紧接着，一个身材短胖的红袍官员在众多侍卫的拥护下，大步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江陵知府，先前入城之时，他们打过照面。
他一进来，看了看舍内的情形，原本和气的脸上很快带上怒气，手抬起来，指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工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斥骂：“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江陵城里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本地的百姓让你们害得，一个个形销骨立！”
话音刚落，地上跪着的工人无不面露惊惶，其中一个长脸瘦男更是情绪激动，身体夸张地扭动着，不住地向前膝行，吼道：“大老爷，我们是冤枉的！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只图挣点工钱供给家里，万万没有害人之心啊！”
话还没嚎完，便被身旁的一人狠狠压住，脖颈被拎住，硬生生拽回了原位。
随着他一声惊叫，舍内的其他短工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一般，禁不住地恐惧，不停地将头往泥土地面上磕，一砸一个浅坑，可见其用力之重。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讨饶声，舍内瞬间陷入混乱之中。
在嘈杂的人声中，红袍官员笑眯眯地走过来，冲万庭栖道：“如何？这里就交给我们吧。”说完，还一改笑意，脸上的神情肃穆起来，一副秉公执法的模样。
万庭栖也轻笑一声，拱手作礼道：“那便有劳您了。”
话音刚落，她便挥了挥手。
见领头的发话了，舍内的其他黑袍人手脚麻利地放开了手底下的短工，收缴东西的那伙人也立即停手，跟在万庭栖身后，离开了这间制毒的匠舍。
出去的时候，万庭栖瞧见了那知府停在外头的轿子，样式颇为华贵，就连脚夫都穿得有模有样，见到这伙黑袍人这浩浩荡荡的派头，也不似寻常人一般拘谨，而是昂着头，直视前方，不露丝毫怯意。
走到一处僻静地，万庭栖吩咐众人离开，不到一刻钟，人就散得干干净净，现场只余她和林轩两人。
她站定在墙角下，等着林轩发问。
“大人，这明明是我们查出来的事，”林轩苦着脸道，“这江陵知府却来横插一脚，生生将这事全盘揽了。”
万庭栖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依现在的情况看，这疫病多半跟那知府脱不了干系，”林轩蹙眉，开始长篇大怨，“我们把事情安排得已经够仔细了，一点消息都没往外放，可这伙人居然来得这么快，真不知是在这城里头埋了多少眼线。”
万庭栖看着林轩絮絮叨叨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像个老太太。
见她许久不说话，林轩的声音也逐渐小了起来，他忽然间住了嘴，眼睛眨巴两下，静悄悄地看着万庭栖。
月光如水，映在眼前人的脸上，她倚着墙，手中握着的兵刃泛着冷光，眼睛眨动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日里冷峻的面孔在此刻似乎柔和了许多。
林轩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现在同我讲话，没以前那般拘谨了，”万庭栖捋了捋垂下来的发尾，笑了起来，“是因为知道我是女人的缘故么？”
！
林轩没想到她会主动挑起这个话题，不由得怔住了，他紧抿着唇，没有开口。
“觉得是女人，所以你对我也没多少惧意了吧。”万庭栖的口气不咸不淡。
“我从未这么想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林轩回答得很快，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将先前流露出的错愕很好地掩盖了过去，“大人武技远在我之上，行事果决，我自愧不如。”
月色阑珊，远处的市集里亮着灯笼，温暖的光晕映了过来，隐约照亮了林轩苍白的脸，巷子里静得出奇。
“大人，我以前问过你，为什么想来做这样要命的营生，”林轩的发被微风轻轻吹起，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空旷，“你当时说，有自己的理由。”
“人生在世，未必每件都顺心，总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大人。”林轩的眼睛直视着她，收起了贯有的笑容，“你是如此，我亦如此。”
万庭栖微微睁大眼睛。
彼此沉默一阵，她回答了林轩先前的疑问：“这里毕竟是江陵，别人的地盘，这事就算与那知府有关，没有证据，我们一时半会也不好下手，只能静观其变，况且，就算此事确是他所为，我们也不好推测这伙人的动机，只能先等。”
说道这儿，万庭栖暗暗叹了口气。
她隐约感觉这件事背后有些怪异，口头上虽是这么安排，但还是感觉不对劲。
林轩看看她，忽然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仔细拆开，包袱里露出两块镶了芝麻的干饼，他拿起一块帕子，捻起那个大一点的递给万庭栖。
“大人，咱们都还没吃饭，就将就吃一点吧。”林轩看上去有点紧张，平日里握剑的手抖了两下。
万庭栖接过饼，咬了两口，不免有些惊喜。
这芝麻饼子虽然有点凉，但味道却很好，即使油脂已经受凉凝固，但没有太影响口味。
见到她愿意吃，林轩如释重负地挠了挠头，刚想将包袱收回去，却听见万庭栖的声音。
“你为什么出门总带着饼？”
出门带口粮备用，其实是很常见的事，不足为奇，但林轩对这种东西的执着程度，让她觉得不太寻常。
“万大人，我不是很早就说过了嘛，我这人一生只求个衣暖饭饱，最怕的事就是挨饿。”林轩笑呵呵道。
就在这时，巷外漆黑的夜空中突然迸发出一道烟火，远处的风递来模糊的欢呼声。
万庭栖抬起头，璀璨夺目的星火在漆黑的瞳孔里绽开，又慢悠悠地散落。
“……过节了。”她喃喃自语道。
——
江陵城，正街。
集市上人流如织，声音嘈杂，除了些茶余饭后的闲聊，似乎还多了几声不太寻常的议论。
“哎，你听说了没？之前那阵怪病的由头，有说法了！”这是一个神秘兮兮的男声。
“什么说法？”
回应他的是个年轻女子，面露好奇，但犹豫片刻，又道：“知府大人不是不让乱说这事儿嘛，咱们这么说话，不会惹事吧？”
“依我看，知府大人忙于查案，这么安排，应该只是想堵住那些悠悠之口，这也可以理解，我都打听明白了，是有一伙刁民闹事，故意在城中各地下毒，这才让那么多人生了怪病。”
“什么，这也太险恶了吧，严惩，必需严惩！”年轻女子顿时换上了一副厌弃的神色，低声斥道。
“知府大人早把他们都抓了，还派人发了解毒的药草，”男人得意洋洋道，“喏，就在前面，排了好长一队呢。”他手指向一处地方。
那是条正对城门的道路，平日里是小摊小贩卖菜的地方，此时却排起了长长一串队伍，仔细一看，里头多半是些衣着朴素的百姓，眼巴巴地探起头，渴望的眼神直直钉向队伍的最前方。
万庭栖站在一张宽阔的案前，打包药草的手加快了速度，有条不紊地将东西递给一个又一个来人。
本来这些事是轮不到她来做的，可几天过去，事情的调查完全没有头绪，她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
这条街上只有她和林轩两人在帮忙，人手太少，彼此都忙得脚不沾地。
正在这时，她无意间抬头，忽然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一张怪异的面孔。
万庭栖的瞳孔不住地缩小，心中骇然。
林轩任劳任怨地收拣起药草，却听见一道急令：“你先在这里帮忙，我去去就回。”
“万大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一声抱怨，城内端端站在树梢的鸟儿被惊走了几只。
这群人动作老练，下手的分寸捏得极好，一伙人去收拾舍里的工人，另一伙人直接上手收缴起案台上的大片黑色粉末。
“冤枉，冤枉！”被制住手脚的壮硕男人双手抱头，膝盖跪地，凄厉地嚎了起来。
“安静点！”他身旁的一个黑衣人给了他一脚，这才止住声音。
万庭栖从影影绰绰的黑影之中走了出来，环顾四下，心里压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看来是事先没得到消息，他们还没来得及转移。
人赃俱获。
正当一切准备就绪之时，漆黑的长宁巷外忽然出现一阵怪异的响动，舍内的黑袍人纷纷将手摁在兵刃上，彼此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万庭栖冲身旁的一个高大黑袍男子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立刻压着步子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前去外头探风向的这人便回来了，脸上虽然带着面罩，看不清表情，但眼神里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也不开口说话，看来是情况有些异常。
万庭栖脸色一沉，眼神扫过已经满地狼籍的地面，舍内的低泣声断断续续地飘了出来，众人收缴赃物的动作也为之一顿。
吱嘎一声，药舍的大门被打开了，温凉的月光透进来，默默洒在了门槛上，紧接着，一个身材短胖的红袍官员在众多侍卫的拥护下，大步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江陵知府，先前入城之时，他们打过照面。
他一进来，看了看舍内的情形，原本和气的脸上很快带上怒气，手抬起来，指着地上跪着的几个工人，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斥骂：“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江陵城里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本地的百姓让你们害得，一个个形销骨立！”
话音刚落，地上跪着的工人无不面露惊惶，其中一个长脸瘦男更是情绪激动，身体夸张地扭动着，不住地向前膝行，吼道：“大老爷，我们是冤枉的！我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东西，只图挣点工钱供给家里，万万没有害人之心啊！”
话还没嚎完，便被身旁的一人狠狠压住，脖颈被拎住，硬生生拽回了原位。
随着他一声惊叫，舍内的其他短工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命运一般，禁不住地恐惧，不停地将头往泥土地面上磕，一砸一个浅坑，可见其用力之重。
伴随着此起彼伏的讨饶声，舍内瞬间陷入混乱之中。
在嘈杂的人声中，红袍官员笑眯眯地走过来，冲万庭栖道：“如何？这里就交给我们吧。”说完，还一改笑意，脸上的神情肃穆起来，一副秉公执法的模样。
万庭栖也轻笑一声，拱手作礼道：“那便有劳您了。”
话音刚落，她便挥了挥手。
见领头的发话了，舍内的其他黑袍人手脚麻利地放开了手底下的短工，收缴东西的那伙人也立即停手，跟在万庭栖身后，离开了这间制毒的匠舍。
出去的时候，万庭栖瞧见了那知府停在外头的轿子，样式颇为华贵，就连脚夫都穿得有模有样，见到这伙黑袍人这浩浩荡荡的派头，也不似寻常人一般拘谨，而是昂着头，直视前方，不露丝毫怯意。
走到一处僻静地，万庭栖吩咐众人离开，不到一刻钟，人就散得干干净净，现场只余她和林轩两人。
她站定在墙角下，等着林轩发问。
“大人，这明明是我们查出来的事，”林轩苦着脸道，“这江陵知府却来横插一脚，生生将这事全盘揽了。”
万庭栖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依现在的情况看，这疫病多半跟那知府脱不了干系，”林轩蹙眉，开始长篇大怨，“我们把事情安排得已经够仔细了，一点消息都没往外放，可这伙人居然来得这么快，真不知是在这城里头埋了多少眼线。”
万庭栖看着林轩絮絮叨叨的样子，忽然觉得他像个老太太。
见她许久不说话，林轩的声音也逐渐小了起来，他忽然间住了嘴，眼睛眨巴两下，静悄悄地看着万庭栖。
月光如水，映在眼前人的脸上，她倚着墙，手中握着的兵刃泛着冷光，眼睛眨动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日里冷峻的面孔在此刻似乎柔和了许多。
林轩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现在同我讲话，没以前那般拘谨了，”万庭栖捋了捋垂下来的发尾，笑了起来，“是因为知道我是女人的缘故么？”
！
林轩没想到她会主动挑起这个话题，不由得怔住了，他紧抿着唇，没有开口。
“觉得是女人，所以你对我也没多少惧意了吧。”万庭栖的口气不咸不淡。
“我从未这么想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这次林轩回答得很快，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将先前流露出的错愕很好地掩盖了过去，“大人武技远在我之上，行事果决，我自愧不如。”
月色阑珊，远处的市集里亮着灯笼，温暖的光晕映了过来，隐约照亮了林轩苍白的脸，巷子里静得出奇。
“大人，我以前问过你，为什么想来做这样要命的营生，”林轩的发被微风轻轻吹起，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空旷，“你当时说，有自己的理由。”
“人生在世，未必每件都顺心，总有些事，是一定要做的，大人。”林轩的眼睛直视着她，收起了贯有的笑容，“你是如此，我亦如此。”
万庭栖微微睁大眼睛。
彼此沉默一阵，她回答了林轩先前的疑问：“这里毕竟是江陵，别人的地盘，这事就算与那知府有关，没有证据，我们一时半会也不好下手，只能静观其变，况且，就算此事确是他所为，我们也不好推测这伙人的动机，只能先等。”
说道这儿，万庭栖暗暗叹了口气。
她隐约感觉这件事背后有些怪异，口头上虽是这么安排，但还是感觉不对劲。
林轩看看她，忽然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仔细拆开，包袱里露出两块镶了芝麻的干饼，他拿起一块帕子，捻起那个大一点的递给万庭栖。
“大人，咱们都还没吃饭，就将就吃一点吧。”林轩看上去有点紧张，平日里握剑的手抖了两下。
万庭栖接过饼，咬了两口，不免有些惊喜。
这芝麻饼子虽然有点凉，但味道却很好，即使油脂已经受凉凝固，但没有太影响口味。
见到她愿意吃，林轩如释重负地挠了挠头，刚想将包袱收回去，却听见万庭栖的声音。
“你为什么出门总带着饼？”
出门带口粮备用，其实是很常见的事，不足为奇，但林轩对这种东西的执着程度，让她觉得不太寻常。
“万大人，我不是很早就说过了嘛，我这人一生只求个衣暖饭饱，最怕的事就是挨饿。”林轩笑呵呵道。
就在这时，巷外漆黑的夜空中突然迸发出一道烟火，远处的风递来模糊的欢呼声。
万庭栖抬起头，璀璨夺目的星火在漆黑的瞳孔里绽开，又慢悠悠地散落。
“……过节了。”她喃喃自语道。
——
江陵城，正街。
集市上人流如织，声音嘈杂，除了些茶余饭后的闲聊，似乎还多了几声不太寻常的议论。
“哎，你听说了没？之前那阵怪病的由头，有说法了！”这是一个神秘兮兮的男声。
“什么说法？”
回应他的是个年轻女子，面露好奇，但犹豫片刻，又道：“知府大人不是不让乱说这事儿嘛，咱们这么说话，不会惹事吧？”
“依我看，知府大人忙于查案，这么安排，应该只是想堵住那些悠悠之口，这也可以理解，我都打听明白了，是有一伙刁民闹事，故意在城中各地下毒，这才让那么多人生了怪病。”
“什么，这也太险恶了吧，严惩，必需严惩！”年轻女子顿时换上了一副厌弃的神色，低声斥道。
“知府大人早把他们都抓了，还派人发了解毒的药草，”男人得意洋洋道，“喏，就在前面，排了好长一队呢。”他手指向一处地方。
那是条正对城门的道路，平日里是小摊小贩卖菜的地方，此时却排起了长长一串队伍，仔细一看，里头多半是些衣着朴素的百姓，眼巴巴地探起头，渴望的眼神直直钉向队伍的最前方。
万庭栖站在一张宽阔的案前，打包药草的手加快了速度，有条不紊地将东西递给一个又一个来人。
本来这些事是轮不到她来做的，可几天过去，事情的调查完全没有头绪，她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
这条街上只有她和林轩两人在帮忙，人手太少，彼此都忙得脚不沾地。
正在这时，她无意间抬头，忽然在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一张怪异的面孔。
万庭栖的瞳孔不住地缩小，心中骇然。
林轩任劳任怨地收拣起药草，却听见一道急令：“你先在这里帮忙，我去去就回。”
“万大人，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一声抱怨，城内端端站在树梢的鸟儿被惊走了几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