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了，柯姚很愁。
原因是她把脚扭了。
愁得不是脚，是舞室。
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拉伤扭伤她已经习以为常，处理完后，被狠心的队员哥哥姐姐们轰出舞室，只好一瘸一拐地在周边晃荡。
舞室对柯姚非同一般。
柯姚从初中起就习惯每天把作业写完后直接去舞室泡着。舞室就在家对面，她每天十一点半回家母亲也不担心。
柯姚侃大山的技能就是在舞室里练出来的，舞室里的学员天南海北都有，偶尔还黑人和白人的面孔。
她在这长大，不认生，见谁都说话，各地方言都学了几句。
因为也是队员，每天柯姚和队里哥哥姐姐们训练完就一起出去吃夜宵。
热火朝天的气氛里偶尔也跟着喝点酒，喝多了嘴巴不带阀门一整个火锅店都是她的主场，噼里啪啦说起话来像快板，全队人都哈哈哈地听着。
现在她无家可归了。
晃荡到学校，想起自己平常练舞的地盘，那似乎是个图书馆。
柯姚在家里宅了两天，闷的不行，抱着作业区去学校图书馆自习。
上学时，图书馆是个摆设。但她对着“摆设”跳舞的时候不仅注意到里面环境挺好，还注意到了上面的时间，假期也开放。
学校没什么人，她给自己安排墙内两小时，墙外半小时。
自习区全是假期在学习参加奥数夏令营的小学生们。
柯姚一个高中生鹤立鸡群，待了半个小时坐不住了，刷着校卡带数学作业去了阅览区。
人文哲学类？
这块人应该少吧。
空空荡荡。
柯姚穿过一排排书架，这些厚厚的书因为无人问津而藏在阴霾处，显得古旧孤僻。
她觉得有些心疼，于是走到窗户边缘，拉开沉沉的窗帘，冬日阳光倾泻而入，又打开些窗，让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和纸页脆化的味道尘消散些。
没想到，冬天风大，柯姚回头，背后桌上的一叠白纸被吹散了。
她关上窗，捡起纸收拢起来。
放在手里时，低头一看。
是一页略显熟悉和零乱的黑色行楷。清劲秀美，她能认出来自于谁。
刑牧，她的前桌。
“他人即地狱。”
一行映入眼帘，柯姚抿抿唇。
她不该再看下去。这是他人的隐私。
柯姚将白纸放回原位，用书桌上的书压着确保不会再乱飞。
《间隔》萨特。
《恶心》萨特。
书名同样闯入柯姚的眼帘，柯姚眼神没有再多逗留，她坐到对角的书桌里，好一会儿才静下心来做题。一种巧妙地触感在柯姚心里升腾。
她那个同盟前桌上课看乱七八糟的电影，私下里却在看这样深奥的书。他还做了批注，摘录和书评。
多奇怪！
这样想着，柯姚就无意识的抬起头，找人——
刑牧在找书。
他行径在书架间，暖金色余晖停留在发梢。
波伏娃的著作本应该相离不远，但刑牧在另一侧才找到。
他抽下一本，倚在书架上，眼光飞速地扫描目录与评介。
因思索，他侧面，尤其是在下颚拉出一道弧线。
是少年人的清冷。
不符合阅读预期，刑牧把书放回。
头一侧，对上柯姚打探的视线。
刑牧显然此时，并不在乎她的眼光。
见到柯姚，对她点点头，算是招呼。
不在教室里，他们此前培养出来的前后桌情谊，似乎也自然消亡。
她和刑牧相安无事。
一个在这头看书，一个在这侧写作业。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经看书的刑牧太过沉静而感染到了柯姚。
难得的，她把练舞时间延后，将下午的物理作业也掏出来写了。
刑牧合上书的最后一页，慢吞吞得伸了个懒腰。
柯姚也做完今天规定的页数，她长舒一口气，正拉伸筋骨时，发现刑牧就坐在对面，和她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动作，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嗨。前桌。”
柯姚打招呼，做完作业的她格外好心情，“看来咱们是下课下到一块去了？”
“嗯。”
“那你也是下午休吗？一起去吃饭？”柯姚随口邀请。
“好。”刑牧难得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这无疑助长了柯姚带杆爬的气势。
她带着试卷凑过来，“那我的学仙儿前桌，你给我讲道题吧，我请你吃饭？”
她眼睛眨了眨。
毫不掩饰对他讨好的眨巴好几下之后，刑牧倒是笑了。
他眼褶长而宽，因而显得温和，唇角的弧度清浅克制。
过去那些恶劣的、抄作业的印象全都退散，只剩下少年人眉眼少见的安定宁和。
两人似乎寻回了前后桌的微薄情谊。
餐馆，两人吃饭。
刑牧神游的时候神游，回神的时候点头，想说话的时候说话，不想说话的时候装聋。
柯姚对此恍若不觉，毫不在意。
倒不是装的。
刑牧心里一松，他也觉得气氛很是随意和睦。
“你数理化不听课怎么能学得这么好呢？”
柯姚夸赞人一向不掩饰，很直白，“你从小就这么聪明吗？”
刑牧说没有。
柯姚不信，继续话题，瞎扯半天。
“主要是靠我家人找老师给我开小灶。”
“从小开小灶，所以从小就聪明。”
“蛤？”柯姚一口饭咽下去，惊了，“你、你也课下补课？”
刑牧异常坦陈，“开学之后是下午七点到晚上十一点。放假时早上七点到九点，晚上六点到十点。”
柯姚对比下时间，又咽了口汤，“居然比我练舞的时间还多。”
“哎，那刑牧补这么多课，你累吗？”柯姚感同身受地同情。
“还好吧。”他塞了块笋子在嘴里，懒洋洋的，“都无所谓。”
“怎么就无所谓了？”她回话，竭力不让聊天终结。
“反正没什么喜欢的，学什么也不会排斥，干什么都无所谓。”
啧，这一副厌世情绪。
既出于同情，又为了活络气氛。
柯姚戳了戳私藏，轻易不向师兄妹安利的肉片，“没事没事，那吃肉吧，好吃，吃了就开心。”
她一边喝酒，一边吃肉。
她喋喋不休地一个人说话，最后也能上了头。
她颇有些豪爽，敬他酒，“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我天天都开心。你和我之前是同盟，咱们现在那啥，喝结义酒，正式认了兄弟关系，以后我教你开心。”
刑牧漫不经心地拿起酒杯，配合地碰过去。
柯姚胡乱编了个蹩脚的祝酒词，“兄有情，弟有爱，让世界，充满爱！”
她说完，便一口干了下去。
一大满杯见底。
刑牧眼神瞟过去，又移回来。
他垂下眼，也把自己那杯慢吞吞地也喝完。
吃完饭，悠悠走了半个小时回图书馆。
柯姚没醉，但喝酒兴奋，寒风也吹不散。
她有点上头，她想跳舞。
瘸着腿也要跳！
“我去我的秘密基地练舞。你先回图书馆吧。作业在我位置上呢，你抄就行了。”
“对啦，帮我把外套拿进去。”
柯姚脱去毛绒绒的外套，递给他。
她没有丝毫中学女生的忸怩，穿搭明晃晃。
内搭修身条纹短上衣，套着宽松西裤。
眼线上挑，口红是暗色。
从大大咧咧的高一学生摇身一变，成了七十年代从复古电影里走出来的成熟丽人。
这样早熟的美丽在女高中生里是少有如此自然的。
刑牧向来对他认为的“美”警觉。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便如同摄像机被摁下开关键，清晰地流照出眼前的斑斓风情。
不一会儿，他出现在往常早上看书的位置。
走到玻璃面前，柯姚正在从slooby转Point呢，刚巧她手指这次方向是向前，一抬眼骤然看见刑牧的身形来。
刑牧乌黑的眼睛直视着她。
静默的，冰冷的，如同机器。
都不需要节奏，柯姚吓得自动愣住凝固了。
柯姚想，她的秘密基地居然被人发现了。
但她反应很快，一两秒之间，心里数着踩上拍子，放了两招后，做了个flippirg debery卡在歌曲结尾处，假装滑动头上并不存在的帽子。
对着注视他的眼睛，轻轻一个wink飞出去，又是鞠了个如礼服兔般憨态可掬的谢幕礼。
全然看不出中途被打断的痕迹。
她呈现给了机器最好的表演。
过了会儿，柯姚敲玻璃。
刑牧视线从书中移开，在玻璃内侧抬头。
他五官深邃，白肤，嘴唇却不够有血色。
柯姚五官比他浅淡很多，一张脸上，别的五官都小巧，唯有一双眼睛极为出彩。此时正亮闪闪，笑眯眯地望着他。
她嘴巴一张一合，是在说什么。
隔着玻璃，刑牧听不清晰。
只能看见她暗红的嘴唇，勾勒着像紫葡萄那样的色泽。
一遍，两遍，她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刑牧看明白了。
她在说，“我的秘诀是热爱。”
“以后，我的热爱，分你一半。”
他想，柯姚肯定喝多了。一个人说着什么胡话呢。
但刑牧还是笑了。
低下头，唇角上翘。
暗沉的图书馆瞬间生机盎然。
2.
柯姚同刑牧单方面称兄道弟后，柯姚持之以恒地背着作业到图书馆写。刑牧总在人文区的书台坐着。
图书馆仿佛又变回了教室。
柯姚埋着头不断地验算琢磨，遇见能力范围的题就求助刑牧。这时刑牧就会走过来——如他在座位上回头那样，放好书签，合上书，耐心地指导她。
并且总是会细心地多勾几道变式，以判断柯姚是否真的掌握。
然后，他再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悠悠地看手中拿本书。
有所不同的是，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教室。
除夕前，柯姚写完了作业。刑牧抄完了作业。
除夕和初一之交，柯姚给很多人通话拜年。
她也给刑牧打电话。
“刑牧，新年好呀。”
柯姚电话那段吵吵闹闹，新春浓烈的烟火味透着电话都蔓延而来。
“新年好。”
刑牧一如往常。
“你们这里怎么没声音....”
“啊！放了！”
柯姚一句话还没说完，开始兴奋地扯着嗓子问。
“你听见没，我们放的烟花。”
真是一惊一乍。
刑牧脑海中是枝裕和的静态镜头，偏又回荡着出希区柯克《惊魂记》的配乐。
这样一想，他唇边就有了笑意，平稳地解释。
“小区不能放烟火。”
“那你出来吧，我们家在郊外呢，我让我爸来接你。”
柯姚自来熟，仿佛他们是一个院里长大的发小。
电话那头传来成熟的女声，“这孩子太没眼里劲儿了，大过节的！”
“除了拐孩子到咱家来，你还会干什么？”
“我还会跳舞，妈，给你秀一段？”
柯姚贫嘴两句，又凑回去讲电话：“刑牧！”
“嗯？”
“你们家在哪儿？”
刑牧报出了小区位置。
“那你快到你们小区门口。”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别磨磨唧唧快出来。”
浓浓的年味儿顺着听筒也喧闹地传了过来，一惊一乍点燃了室内的寂静和书本上的尘埃。
刑牧推开作业，还有作业底下覆盖的《罗马帝国衰亡史 》。
他打开门，“爸，我下去买根笔。”
一间如同会议室的客厅，清冷。
时钟有条不紊地摆动，白炽灯光下一股烟雾缭绕。
刑天和两个研究生正坐在客厅一起抽烟聊天，严厉地扫他一眼，“去吧。”
眼风极快地摆回去，回到刚才和学生们探讨的话题。
聊了两句。
刑天一晃时钟，心中一梗。
他吼道，“刑牧，给我回来！晚上十二点你给我买什么笔？”
刑牧已经下楼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倚靠楼壁，衣裳单薄。
喘着气，语调依然平稳，“我到了。”
听着电话那头是喧嚣的响声。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你向东北方向看。”
柯姚说话快，活像被点着的鞭炮。
“铛铛铛！”
“我要去给你放烟花了。”
“专门给你点不着烟花的可怜虫放的，你等着看啊。”
刑牧说，“我等着。”
街边万家灯火通明，街心一片漆黑。这样冷的冬天，连蚊虫也不再出来晃荡了。
单衣被风带出波纹，
黑发的少年，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一二三！”
“好黑，它怎么还不放？”
“不好意思呀，刑牧，我没点上，你等我再回去点下。”
“刑牧，你看，我点的！”
一声响亮的爆炸声从电话那头炸开来。
“砰！”
而后深沉的，辽远的声响从远处夜空的那一端骤然传来。这是被晚风带来的声响。
刑牧放下手机，聆听着人间烟火的声音。
烟火被近处的一道大楼挡住了，只在大楼顶部留下一簇短暂的火光。
因为离得远，听筒里的声音也小了些，但还是欢快：“你看见没，漂亮吗？”
“没有。”
“喂？刑牧？”
空荡荡的街心里，风扬起刑牧的脚步。
刑牧停在马路中央。
他单手握着电话，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调试呼吸。
“看见了。”
他艰难地，气息不稳地回应。
刑牧抬起头来，朝远方凝望过去。
此时，他已经跑过了重重大楼的遮挡。被高楼掩映，威压着，不留一丝空隙地城市，终于为他展露一处，完整的，黑寂的底色。
仰起头，一道绚烂的烟火在墨色的布景中点缀而开。
铺撒出星星点点地火光。
越是新春的欢喜，就越是夜色的寥落。
还好有远方张牙舞爪的响动。
是柯姚跳跃的声音。
“好看不？”
“好看，下学期继续结盟？”
“不准嫌我吵了啊。”
“以后上课看电影别让我看见，不然我老开小差，想在背后偷偷看。”
“砰！”
又一道白眼蹿上天空，随着电话里的巨大的响动落在眼前变成了夜空里远方一朵小小的璀璨的斑斓烟火。
不够高，不够近，不够亮，但是很清晰。
“刑牧，你说话呀，至少说句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
刑牧站在路中央，还好寂静中有燃起远方一簇又一簇的烟火作背景。
他眼中有浅淡的笑意，犹如点点细碎星辰。
“新年快乐。柯姚。”
开学测试。
柯姚被叫到办公室。
“进步了五名。”陈老师满意，“班会课，你分享下经验。”
高一4是尖刀班。
年级最好，排名稳定。进步五名不容易。
柯姚问：“说实话吗？”
陈老师说：“当然。开分享会就为了有一说一，毫无保留。”
有道理。
下午第一节，刑牧趴在桌上睡觉。
他侧头，靠窗而睡。
睫羽修长，呼吸清浅。
柯姚上台前，用手指把他戳醒。
刑牧茫茫然望她一眼，睡眼朦胧，如只白兔。
他本来长得也白。
柯姚对他神神秘秘一笑。
这时，分享的人还是刘亿元。
刘亿元他身不足六尺，体重过一百八十斤。性情温和，寡言少语，只留一双眼睛笑眯眯，此此位居榜首，柯姚给他封了个外号叫学佛。
学佛的经验也很神秘。
他这次提升成绩的原因秘诀是打坐。
然后他结合道教禅宗讲解了半小时打坐方法。
“心念耳闻，念起即觉。”
刚开口，班里半数人就要昏昏欲睡。
轮到柯姚，她起身。不知哪个男生就起哄叫好，鼓起掌来。
底下睡眼朦胧的人纷纷清醒，跟着鼓掌。
戳醒刑牧，柯姚在满场掌声中走向讲台。
她在班里成绩不算好。
但她也挺想帮助别人。
她是务实路线。拿出笔记本，结合数学物理中几道错题，总结了自己过去的思维缺陷。
扫视底下熟悉的面孔，她把视线放在那张漫不经心的脸上。
“刚刚我阐述的都是成果。但我之所以能发现出这些误区，取得进步，要谢谢我的前桌。”
柯姚如同仓鼠，笑出一口大白牙。
“谢谢刑牧。”
“他是个人美心善的好人。”
班里发出哄笑。
柯姚还是第一个在众人面前调侃刑牧的。
刑牧很少受到这么多人明目张胆的注视。
他想丢给柯姚一个白眼。
但他只是微瞥过脸。
尤带着睡印的脸上泛起微红，眼神不自在地盯着窗外，好像也有几分笑意。
柯姚想，刑牧脸皮真薄。
她走下台。
杨老师满意地点评，“看来柯姚不仅完成了任务，还是获得额外收获。”
她的表情中透露着对自身明智的骄傲。
刑牧回过头 ，“她给你什么任务。”
柯姚：“和你说话。”
刑牧：“嗯，我听着呢。”
柯姚：“和你说话！”
刑牧：“我在听....”
他反应过来了。
杨老师给柯姚的任务是，和他交流。
他回忆起，柯姚第一周屡次搭讪的怪异行为。
他们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刑牧不知道。
好像时间久了，自然就熟了。
他以为这是柯姚性格使然，但现在被打上“任务”和“刻意”。
像是有什么被否定了。
想起初中班主任，无意知道他家里过去的事后，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接近他的人。
原来是一样的。
心里有微妙的不悦情绪升起，很浅淡。
他回过头。
留给柯姚是一个如常的背影。
柯姚最开始有点懵。
她不知怎么，就心神领会了刑牧那点小情绪。
明明他的眉眼，唇角一动没动。
偏偏她的雷达就感应到了。
这是同桌默契还是自己敏锐？
来不及思考，她又开始戳刑牧。
“回头。”
刑牧发作间接性耳聋。
久违了，柯姚想。
她撕了张纸，边缘层次不齐。
快速的写：
和任务没有关系。我对任务早就死心了。
任务其实是——带你融入班集体。
我没有完成任务。
PS：是因为你看片看书，还有你的好脾气，我才能和你熟起来。
是你的缘故。
后桌
她抽成一团，夹在一只笔筒盖上，一边戳他，一边放在他肩上。
刑牧仿佛没有知觉，偏头眺望远方。
柯姚把让笔放在他肩头，松了手，任它摇摇欲坠。
过了会儿，笔掉了。
柯姚没捡，刑牧没捡。
三分钟过去了，刑牧弯下身子，正要捡笔。
柯姚使坏，她一脚提上他的木凳板面。
刑牧立刻坐直了，再次偏头看向窗外。
仿佛根本未曾任何动作。
侧脸冷淡又俊俏。
柯姚笑死了。
她仿佛报了报去所有被他捉弄的仇恨，非常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捡起笔。
把它丢进刑牧怀里。
在背后低低地说，“喂，别生气了。”
“我错了。”
刑牧埋下头，往前坐了点，在课桌下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团皱巴巴的纸。
看完之后，叠回去放到裤兜里。
继续偏头看窗外。
柯姚在他后边，“刑牧，你是不是笑了？”
刑牧没有理她。
柯姚：“刑牧，我看见你笑了，你唇角都翘起来了。”
刑牧继续不理她。
过了两秒钟，他嘴角翘起来了。
笑得像猫和老鼠里的乖巧的Jerry。
他赶紧埋下头，调整表情。
“咱们还是好哥们吧？”柯姚凑上前去问。
刑牧冷淡地回她一眼，点点头，“算是吧。”
原因是她把脚扭了。
愁得不是脚，是舞室。
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拉伤扭伤她已经习以为常，处理完后，被狠心的队员哥哥姐姐们轰出舞室，只好一瘸一拐地在周边晃荡。
舞室对柯姚非同一般。
柯姚从初中起就习惯每天把作业写完后直接去舞室泡着。舞室就在家对面，她每天十一点半回家母亲也不担心。
柯姚侃大山的技能就是在舞室里练出来的，舞室里的学员天南海北都有，偶尔还黑人和白人的面孔。
她在这长大，不认生，见谁都说话，各地方言都学了几句。
因为也是队员，每天柯姚和队里哥哥姐姐们训练完就一起出去吃夜宵。
热火朝天的气氛里偶尔也跟着喝点酒，喝多了嘴巴不带阀门一整个火锅店都是她的主场，噼里啪啦说起话来像快板，全队人都哈哈哈地听着。
现在她无家可归了。
晃荡到学校，想起自己平常练舞的地盘，那似乎是个图书馆。
柯姚在家里宅了两天，闷的不行，抱着作业区去学校图书馆自习。
上学时，图书馆是个摆设。但她对着“摆设”跳舞的时候不仅注意到里面环境挺好，还注意到了上面的时间，假期也开放。
学校没什么人，她给自己安排墙内两小时，墙外半小时。
自习区全是假期在学习参加奥数夏令营的小学生们。
柯姚一个高中生鹤立鸡群，待了半个小时坐不住了，刷着校卡带数学作业去了阅览区。
人文哲学类？
这块人应该少吧。
空空荡荡。
柯姚穿过一排排书架，这些厚厚的书因为无人问津而藏在阴霾处，显得古旧孤僻。
她觉得有些心疼，于是走到窗户边缘，拉开沉沉的窗帘，冬日阳光倾泻而入，又打开些窗，让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和纸页脆化的味道尘消散些。
没想到，冬天风大，柯姚回头，背后桌上的一叠白纸被吹散了。
她关上窗，捡起纸收拢起来。
放在手里时，低头一看。
是一页略显熟悉和零乱的黑色行楷。清劲秀美，她能认出来自于谁。
刑牧，她的前桌。
“他人即地狱。”
一行映入眼帘，柯姚抿抿唇。
她不该再看下去。这是他人的隐私。
柯姚将白纸放回原位，用书桌上的书压着确保不会再乱飞。
《间隔》萨特。
《恶心》萨特。
书名同样闯入柯姚的眼帘，柯姚眼神没有再多逗留，她坐到对角的书桌里，好一会儿才静下心来做题。一种巧妙地触感在柯姚心里升腾。
她那个同盟前桌上课看乱七八糟的电影，私下里却在看这样深奥的书。他还做了批注，摘录和书评。
多奇怪！
这样想着，柯姚就无意识的抬起头，找人——
刑牧在找书。
他行径在书架间，暖金色余晖停留在发梢。
波伏娃的著作本应该相离不远，但刑牧在另一侧才找到。
他抽下一本，倚在书架上，眼光飞速地扫描目录与评介。
因思索，他侧面，尤其是在下颚拉出一道弧线。
是少年人的清冷。
不符合阅读预期，刑牧把书放回。
头一侧，对上柯姚打探的视线。
刑牧显然此时，并不在乎她的眼光。
见到柯姚，对她点点头，算是招呼。
不在教室里，他们此前培养出来的前后桌情谊，似乎也自然消亡。
她和刑牧相安无事。
一个在这头看书，一个在这侧写作业。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经看书的刑牧太过沉静而感染到了柯姚。
难得的，她把练舞时间延后，将下午的物理作业也掏出来写了。
刑牧合上书的最后一页，慢吞吞得伸了个懒腰。
柯姚也做完今天规定的页数，她长舒一口气，正拉伸筋骨时，发现刑牧就坐在对面，和她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动作，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嗨。前桌。”
柯姚打招呼，做完作业的她格外好心情，“看来咱们是下课下到一块去了？”
“嗯。”
“那你也是下午休吗？一起去吃饭？”柯姚随口邀请。
“好。”刑牧难得一副好说话的样子。
这无疑助长了柯姚带杆爬的气势。
她带着试卷凑过来，“那我的学仙儿前桌，你给我讲道题吧，我请你吃饭？”
她眼睛眨了眨。
毫不掩饰对他讨好的眨巴好几下之后，刑牧倒是笑了。
他眼褶长而宽，因而显得温和，唇角的弧度清浅克制。
过去那些恶劣的、抄作业的印象全都退散，只剩下少年人眉眼少见的安定宁和。
两人似乎寻回了前后桌的微薄情谊。
餐馆，两人吃饭。
刑牧神游的时候神游，回神的时候点头，想说话的时候说话，不想说话的时候装聋。
柯姚对此恍若不觉，毫不在意。
倒不是装的。
刑牧心里一松，他也觉得气氛很是随意和睦。
“你数理化不听课怎么能学得这么好呢？”
柯姚夸赞人一向不掩饰，很直白，“你从小就这么聪明吗？”
刑牧说没有。
柯姚不信，继续话题，瞎扯半天。
“主要是靠我家人找老师给我开小灶。”
“从小开小灶，所以从小就聪明。”
“蛤？”柯姚一口饭咽下去，惊了，“你、你也课下补课？”
刑牧异常坦陈，“开学之后是下午七点到晚上十一点。放假时早上七点到九点，晚上六点到十点。”
柯姚对比下时间，又咽了口汤，“居然比我练舞的时间还多。”
“哎，那刑牧补这么多课，你累吗？”柯姚感同身受地同情。
“还好吧。”他塞了块笋子在嘴里，懒洋洋的，“都无所谓。”
“怎么就无所谓了？”她回话，竭力不让聊天终结。
“反正没什么喜欢的，学什么也不会排斥，干什么都无所谓。”
啧，这一副厌世情绪。
既出于同情，又为了活络气氛。
柯姚戳了戳私藏，轻易不向师兄妹安利的肉片，“没事没事，那吃肉吧，好吃，吃了就开心。”
她一边喝酒，一边吃肉。
她喋喋不休地一个人说话，最后也能上了头。
她颇有些豪爽，敬他酒，“我喜欢的东西可多了，我天天都开心。你和我之前是同盟，咱们现在那啥，喝结义酒，正式认了兄弟关系，以后我教你开心。”
刑牧漫不经心地拿起酒杯，配合地碰过去。
柯姚胡乱编了个蹩脚的祝酒词，“兄有情，弟有爱，让世界，充满爱！”
她说完，便一口干了下去。
一大满杯见底。
刑牧眼神瞟过去，又移回来。
他垂下眼，也把自己那杯慢吞吞地也喝完。
吃完饭，悠悠走了半个小时回图书馆。
柯姚没醉，但喝酒兴奋，寒风也吹不散。
她有点上头，她想跳舞。
瘸着腿也要跳！
“我去我的秘密基地练舞。你先回图书馆吧。作业在我位置上呢，你抄就行了。”
“对啦，帮我把外套拿进去。”
柯姚脱去毛绒绒的外套，递给他。
她没有丝毫中学女生的忸怩，穿搭明晃晃。
内搭修身条纹短上衣，套着宽松西裤。
眼线上挑，口红是暗色。
从大大咧咧的高一学生摇身一变，成了七十年代从复古电影里走出来的成熟丽人。
这样早熟的美丽在女高中生里是少有如此自然的。
刑牧向来对他认为的“美”警觉。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便如同摄像机被摁下开关键，清晰地流照出眼前的斑斓风情。
不一会儿，他出现在往常早上看书的位置。
走到玻璃面前，柯姚正在从slooby转Point呢，刚巧她手指这次方向是向前，一抬眼骤然看见刑牧的身形来。
刑牧乌黑的眼睛直视着她。
静默的，冰冷的，如同机器。
都不需要节奏，柯姚吓得自动愣住凝固了。
柯姚想，她的秘密基地居然被人发现了。
但她反应很快，一两秒之间，心里数着踩上拍子，放了两招后，做了个flippirg debery卡在歌曲结尾处，假装滑动头上并不存在的帽子。
对着注视他的眼睛，轻轻一个wink飞出去，又是鞠了个如礼服兔般憨态可掬的谢幕礼。
全然看不出中途被打断的痕迹。
她呈现给了机器最好的表演。
过了会儿，柯姚敲玻璃。
刑牧视线从书中移开，在玻璃内侧抬头。
他五官深邃，白肤，嘴唇却不够有血色。
柯姚五官比他浅淡很多，一张脸上，别的五官都小巧，唯有一双眼睛极为出彩。此时正亮闪闪，笑眯眯地望着他。
她嘴巴一张一合，是在说什么。
隔着玻璃，刑牧听不清晰。
只能看见她暗红的嘴唇，勾勒着像紫葡萄那样的色泽。
一遍，两遍，她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刑牧看明白了。
她在说，“我的秘诀是热爱。”
“以后，我的热爱，分你一半。”
他想，柯姚肯定喝多了。一个人说着什么胡话呢。
但刑牧还是笑了。
低下头，唇角上翘。
暗沉的图书馆瞬间生机盎然。
2.
柯姚同刑牧单方面称兄道弟后，柯姚持之以恒地背着作业到图书馆写。刑牧总在人文区的书台坐着。
图书馆仿佛又变回了教室。
柯姚埋着头不断地验算琢磨，遇见能力范围的题就求助刑牧。这时刑牧就会走过来——如他在座位上回头那样，放好书签，合上书，耐心地指导她。
并且总是会细心地多勾几道变式，以判断柯姚是否真的掌握。
然后，他再回到自己的地盘上，悠悠地看手中拿本书。
有所不同的是，这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教室。
除夕前，柯姚写完了作业。刑牧抄完了作业。
除夕和初一之交，柯姚给很多人通话拜年。
她也给刑牧打电话。
“刑牧，新年好呀。”
柯姚电话那段吵吵闹闹，新春浓烈的烟火味透着电话都蔓延而来。
“新年好。”
刑牧一如往常。
“你们这里怎么没声音....”
“啊！放了！”
柯姚一句话还没说完，开始兴奋地扯着嗓子问。
“你听见没，我们放的烟花。”
真是一惊一乍。
刑牧脑海中是枝裕和的静态镜头，偏又回荡着出希区柯克《惊魂记》的配乐。
这样一想，他唇边就有了笑意，平稳地解释。
“小区不能放烟火。”
“那你出来吧，我们家在郊外呢，我让我爸来接你。”
柯姚自来熟，仿佛他们是一个院里长大的发小。
电话那头传来成熟的女声，“这孩子太没眼里劲儿了，大过节的！”
“除了拐孩子到咱家来，你还会干什么？”
“我还会跳舞，妈，给你秀一段？”
柯姚贫嘴两句，又凑回去讲电话：“刑牧！”
“嗯？”
“你们家在哪儿？”
刑牧报出了小区位置。
“那你快到你们小区门口。”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别磨磨唧唧快出来。”
浓浓的年味儿顺着听筒也喧闹地传了过来，一惊一乍点燃了室内的寂静和书本上的尘埃。
刑牧推开作业，还有作业底下覆盖的《罗马帝国衰亡史 》。
他打开门，“爸，我下去买根笔。”
一间如同会议室的客厅，清冷。
时钟有条不紊地摆动，白炽灯光下一股烟雾缭绕。
刑天和两个研究生正坐在客厅一起抽烟聊天，严厉地扫他一眼，“去吧。”
眼风极快地摆回去，回到刚才和学生们探讨的话题。
聊了两句。
刑天一晃时钟，心中一梗。
他吼道，“刑牧，给我回来！晚上十二点你给我买什么笔？”
刑牧已经下楼了。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楼下，倚靠楼壁，衣裳单薄。
喘着气，语调依然平稳，“我到了。”
听着电话那头是喧嚣的响声。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你向东北方向看。”
柯姚说话快，活像被点着的鞭炮。
“铛铛铛！”
“我要去给你放烟花了。”
“专门给你点不着烟花的可怜虫放的，你等着看啊。”
刑牧说，“我等着。”
街边万家灯火通明，街心一片漆黑。这样冷的冬天，连蚊虫也不再出来晃荡了。
单衣被风带出波纹，
黑发的少年，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一二三！”
“好黑，它怎么还不放？”
“不好意思呀，刑牧，我没点上，你等我再回去点下。”
“刑牧，你看，我点的！”
一声响亮的爆炸声从电话那头炸开来。
“砰！”
而后深沉的，辽远的声响从远处夜空的那一端骤然传来。这是被晚风带来的声响。
刑牧放下手机，聆听着人间烟火的声音。
烟火被近处的一道大楼挡住了，只在大楼顶部留下一簇短暂的火光。
因为离得远，听筒里的声音也小了些，但还是欢快：“你看见没，漂亮吗？”
“没有。”
“喂？刑牧？”
空荡荡的街心里，风扬起刑牧的脚步。
刑牧停在马路中央。
他单手握着电话，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调试呼吸。
“看见了。”
他艰难地，气息不稳地回应。
刑牧抬起头来，朝远方凝望过去。
此时，他已经跑过了重重大楼的遮挡。被高楼掩映，威压着，不留一丝空隙地城市，终于为他展露一处，完整的，黑寂的底色。
仰起头，一道绚烂的烟火在墨色的布景中点缀而开。
铺撒出星星点点地火光。
越是新春的欢喜，就越是夜色的寥落。
还好有远方张牙舞爪的响动。
是柯姚跳跃的声音。
“好看不？”
“好看，下学期继续结盟？”
“不准嫌我吵了啊。”
“以后上课看电影别让我看见，不然我老开小差，想在背后偷偷看。”
“砰！”
又一道白眼蹿上天空，随着电话里的巨大的响动落在眼前变成了夜空里远方一朵小小的璀璨的斑斓烟火。
不够高，不够近，不够亮，但是很清晰。
“刑牧，你说话呀，至少说句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
刑牧站在路中央，还好寂静中有燃起远方一簇又一簇的烟火作背景。
他眼中有浅淡的笑意，犹如点点细碎星辰。
“新年快乐。柯姚。”
开学测试。
柯姚被叫到办公室。
“进步了五名。”陈老师满意，“班会课，你分享下经验。”
高一4是尖刀班。
年级最好，排名稳定。进步五名不容易。
柯姚问：“说实话吗？”
陈老师说：“当然。开分享会就为了有一说一，毫无保留。”
有道理。
下午第一节，刑牧趴在桌上睡觉。
他侧头，靠窗而睡。
睫羽修长，呼吸清浅。
柯姚上台前，用手指把他戳醒。
刑牧茫茫然望她一眼，睡眼朦胧，如只白兔。
他本来长得也白。
柯姚对他神神秘秘一笑。
这时，分享的人还是刘亿元。
刘亿元他身不足六尺，体重过一百八十斤。性情温和，寡言少语，只留一双眼睛笑眯眯，此此位居榜首，柯姚给他封了个外号叫学佛。
学佛的经验也很神秘。
他这次提升成绩的原因秘诀是打坐。
然后他结合道教禅宗讲解了半小时打坐方法。
“心念耳闻，念起即觉。”
刚开口，班里半数人就要昏昏欲睡。
轮到柯姚，她起身。不知哪个男生就起哄叫好，鼓起掌来。
底下睡眼朦胧的人纷纷清醒，跟着鼓掌。
戳醒刑牧，柯姚在满场掌声中走向讲台。
她在班里成绩不算好。
但她也挺想帮助别人。
她是务实路线。拿出笔记本，结合数学物理中几道错题，总结了自己过去的思维缺陷。
扫视底下熟悉的面孔，她把视线放在那张漫不经心的脸上。
“刚刚我阐述的都是成果。但我之所以能发现出这些误区，取得进步，要谢谢我的前桌。”
柯姚如同仓鼠，笑出一口大白牙。
“谢谢刑牧。”
“他是个人美心善的好人。”
班里发出哄笑。
柯姚还是第一个在众人面前调侃刑牧的。
刑牧很少受到这么多人明目张胆的注视。
他想丢给柯姚一个白眼。
但他只是微瞥过脸。
尤带着睡印的脸上泛起微红，眼神不自在地盯着窗外，好像也有几分笑意。
柯姚想，刑牧脸皮真薄。
她走下台。
杨老师满意地点评，“看来柯姚不仅完成了任务，还是获得额外收获。”
她的表情中透露着对自身明智的骄傲。
刑牧回过头 ，“她给你什么任务。”
柯姚：“和你说话。”
刑牧：“嗯，我听着呢。”
柯姚：“和你说话！”
刑牧：“我在听....”
他反应过来了。
杨老师给柯姚的任务是，和他交流。
他回忆起，柯姚第一周屡次搭讪的怪异行为。
他们是怎么熟悉起来的？
刑牧不知道。
好像时间久了，自然就熟了。
他以为这是柯姚性格使然，但现在被打上“任务”和“刻意”。
像是有什么被否定了。
想起初中班主任，无意知道他家里过去的事后，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接近他的人。
原来是一样的。
心里有微妙的不悦情绪升起，很浅淡。
他回过头。
留给柯姚是一个如常的背影。
柯姚最开始有点懵。
她不知怎么，就心神领会了刑牧那点小情绪。
明明他的眉眼，唇角一动没动。
偏偏她的雷达就感应到了。
这是同桌默契还是自己敏锐？
来不及思考，她又开始戳刑牧。
“回头。”
刑牧发作间接性耳聋。
久违了，柯姚想。
她撕了张纸，边缘层次不齐。
快速的写：
和任务没有关系。我对任务早就死心了。
任务其实是——带你融入班集体。
我没有完成任务。
PS：是因为你看片看书，还有你的好脾气，我才能和你熟起来。
是你的缘故。
后桌
她抽成一团，夹在一只笔筒盖上，一边戳他，一边放在他肩上。
刑牧仿佛没有知觉，偏头眺望远方。
柯姚把让笔放在他肩头，松了手，任它摇摇欲坠。
过了会儿，笔掉了。
柯姚没捡，刑牧没捡。
三分钟过去了，刑牧弯下身子，正要捡笔。
柯姚使坏，她一脚提上他的木凳板面。
刑牧立刻坐直了，再次偏头看向窗外。
仿佛根本未曾任何动作。
侧脸冷淡又俊俏。
柯姚笑死了。
她仿佛报了报去所有被他捉弄的仇恨，非常大人不记小人过地捡起笔。
把它丢进刑牧怀里。
在背后低低地说，“喂，别生气了。”
“我错了。”
刑牧埋下头，往前坐了点，在课桌下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团皱巴巴的纸。
看完之后，叠回去放到裤兜里。
继续偏头看窗外。
柯姚在他后边，“刑牧，你是不是笑了？”
刑牧没有理她。
柯姚：“刑牧，我看见你笑了，你唇角都翘起来了。”
刑牧继续不理她。
过了两秒钟，他嘴角翘起来了。
笑得像猫和老鼠里的乖巧的Jerry。
他赶紧埋下头，调整表情。
“咱们还是好哥们吧？”柯姚凑上前去问。
刑牧冷淡地回她一眼，点点头，“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