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去了好几个月,漠北皇帝昏迷不醒,还剩下一口气吊着。朝堂上原本支持太子的一方在得知盛玄胤死后无奈偏向皇后,一时间,整个漠北由皇后掌管大权。

    皇后喜形于色,只要熬死了皇帝,那她便可以顺势称帝。如今漠北本就没有什么得势的皇子,唯一一个障碍也已经被她清除,她登基称帝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漠北朝堂里的大臣们可不傻,自然也都能看穿她的心思,但大家都出乎意料地默契,心照不宣地默认了此事,没有人敢站出来发出反对的声音。

    “皇后的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更是有坊间传闻,说她忙着扫罗天底下手艺最精湛的裁缝为她量身定制一件龙袍?”

    公主府中,一位长相俊秀身着一袭白衣的面首身姿轻佻地虚靠在一名华衣女子身上。那女子身着一身锦服,一手执笔正坐在书桌前,不紧不慢地书写着什么。

    听闻耳边之人提起皇后,女子脸上蓦地浮现出险恶的神情:“皇后那点小把戏,也就只有她自己觉得高明了。”

    “如今市井间对皇后意欲称帝一事可谓是众说纷纭,但大都是抵制谩骂的居多。对于此事,公主殿下怎么看?”

    乐阳公主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将笔平放在笔架上,悠悠道:“女子为何就不能称帝了?愚昧无知的粗俗之人,也只会拿着所谓的伦理纲常来抨击压榨女人。真是可笑,他们一边赞美着女性的光辉,将一切美好而重要的东西冠以母姓,却又处处抵制打压女性……”

    她越说越愤慨,干脆一拍桌子站起身,身旁的面首连忙跟了上去:“殿下,消消气消消气,他们抵制皇后称帝对我们来说,不也是好事嘛。”

    见乐阳并不反驳,那面首又继续说道:“传闻自从太子死后,整个东宫可是被皇后一举铲平。上到太子妃萧泠,下到东宫里的猫狗,都没能逃掉。不过——貌似东宫有一个名叫云婳的蛊毒师,靠着给抓她的士兵下蛊而侥幸逃脱,至今下落不明。”

    “云婳?就是那个太子的侧妃?”乐阳公主一脸的不可思议:“我见过她的,确实是长得一副水灵美女的容貌,清清冷冷的,气质引人。”

    她说着不由得吸了吸鼻子,脸颊有些浮红:“还怪好看的。”

    面首软绵绵靠了上来:“有我好看么?”

    乐阳垂眼目光缱绻地注视着他,伸手勾着他的下巴笑道:“自然是比不得我们阿蛮。”

    两人嬉笑着,室内动静逐渐归于沉寂。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乐阳公主披着外衣从打开了房间的隔门,对守在门口的侍卫道:“事情办妥了吗。”

    女侍卫抬眼飞快瞥过乐阳一眼,随即压低了眼帘,恭敬地应下:“都办妥了。”

    乐阳闻言扯了扯嘴角,步伐散漫地走到大堂中央,毫不在意所谓形象和矜持地以半躺半靠的姿势坐在了椅上。

    她随意地抬手,举起细长的烟杆,神色迷离地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

    “我那同父异母的皇兄,可不得好好感谢我一番。”

    “传令下去,准备好一切接头任务,今晚行动。”

    “是,殿下。”

    —

    “哗啦——”

    日复一日的刑罚,萧泠几乎没有清醒过。为了让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刑罚带来的皮肉之苦,每每在行刑之前,和喜都会派人担来一桶水将她泼醒。

    一开始只是一桶简单的冷水,到了后来一桶水泼不醒了,便加到两桶。再后来,便是直接在萧泠化脓的伤口上撒盐,若是伤口结痂了,便将结的痂抠开,在即将愈合的伤口上敷上厚厚一层盐。

    每每此时,萧泠都会被盐蚀得满地打滚,有时手脚被缚,就只能无助地仰首,生理性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她几乎是麻木地接受着一切刑罚,即使身体早已千疮百孔,却因为有和喜喂的药吊着一口气,无休无止地折磨她,让她痛不欲生。

    有时候她真的很恨这个世界,恨所有的一切。她很那个把自己带进来却又事不关己的系统,恨就这样死去独留自己受尽折磨的盛玄胤,恨漠北皇后,恨和喜,恨……

    到最后,却发现她最恨的是自己。

    若是她不那么优柔寡断,不那么感情用事……若是此次还能够活着出去,要是她还可以回到商丘,她一定为了完成任务,不再手下留情。

    于人于己,皆是如此。

    —

    漠北皇城的天空云波诡谲,夜幕悄然降临,一场未知的权利争夺之战逐渐拉开序幕。所有的秘密都随着渐浓的月色,消弭在夜空中。

    少年身着一身银光色铠甲站在城楼下,意气风发。他缓缓举起右手,一声令下。

    皇宫内,凤华宫的总管太监慌慌张张地闯入房内,皇后猛地抓起桌上茶盏砸去:“放肆!”

    太监总管被吓得瑟瑟发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后娘娘,大事不好啊!”

    皇后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温柔乡中,看着自己怀中的美人,慢条斯理道:“什么事,快些道来,别坏了本宫的兴致。”

    那太监猛地一闭眼,都生死攸关的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思搞这些。

    他颤抖着声音:“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杀回来了!”

    皇后动作一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那双狭长的眼:“你说什么?”

    太监总管欲哭无泪:“太子的军队已经到皇宫门前了,我们的御林军根本无法与他的精兵抗衡,死伤惨重啊!不多时他们就会冲进来了。皇后娘娘,赶快逃吧!”

    “他没有死,他居然没有死!怎么会!这个疯子!他要做什么?以下犯上吗!逆子!”

    “疯了,疯子……盛玄胤,这个疯子!本宫的精兵呢?依附于本宫的臣子呢?他们站出来啊,替本宫杀了这谋逆之徒!”

    “娘娘!您清醒一些吧!太子殿下已经掌握了您与外敌勾结谋害他的证据,如今再不逃,就来不及啦!”

    皇后闻言愣在原地,粗重地喘息着,身旁的美男闻言更是吓得连忙起身,披起衣裳就要逃走,却被皇后抓着衣领一把揪回。

    她眦目欲裂地看着他,一字字道:“连你也想逃?你也怕死吗?”

    男子惊慌失措,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皇后娘娘饶命啊!饶命啊娘娘!”

    皇后却枉若未闻,蓦地咧开嘴,露出一个森冷的笑:“那本宫就送你一程。”

    她猛地拔出藏在桌底用来防身的长剑,手一横划破了男子的脖子,霎时间鲜血四溅。

    男子倒在地上捂着脖子本能地抽搐,太监总管吓得肩膀抖如筛糠,低着头不敢直视面前的场景。

    皇后转头发问:“和喜呢?”

    太监总管几乎要吓得失声:“不,不见了……”

    “不见了?”

    皇后死死盯着面前跪着的太监,一双眼珠子几乎要跳出眼眶:“你说他跑了?”

    太监总管声音染上哭腔:“是……”

    皇后仰头望着凤华宫富丽堂皇的房梁,手中的长剑蓦地掉落在地,与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缓缓走到太监总管的面前,右手轻轻搭上他的左肩。

    “他们都跑了,人心炎凉,本宫得势之时他们卑贱讨好,如今却是跑得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她抬起太监总管的下巴,轻笑:“你不会背叛本宫的对不对?”

    太监总管的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而皇后却仿佛没看见似的,笑意愈发渗人。

    不多时,一个太监装扮的人便畏手畏脚地从凤华宫里走了出来。

    那太监径直走向皇宫大门,门外是接连不断的厮杀和兵器相接的碰撞声。太监将头压得更低,直奔皇宫大门,想趁乱逃出去。

    不料却被一柄冷冰冰的长剑抵在脖子前挡住了去路。盛玄胤的声音骤然响起:“这是要去哪儿?”

    太监脸色瞬间煞白。

    身骑雁归的盛玄胤用剑抬起“太监”的下巴,忽的笑起来,一双凤眸微微上挑。

    “母后。”

    —

    诏狱,午夜。

    一只通体灰黑的肥硕老鼠敏捷地穿梭在牢狱之中。萧泠缩在牢房的一角,头软软地靠在潮湿的墙壁上。

    老鼠在萧泠身边不断穿梭着,来回几次,终□□速跑到萧泠脚边,对着她早已溃烂的脚趾开始咬食。

    腐肉连老鼠也不钟爱。正当老鼠细心啃咬着眼前的血肉,萧泠突然双手一动,用手腕上坚硬的手铐死死摁住老鼠的头部,随后右手抬起,借着手腕上的铁拷狠狠砸下去。

    来回砸了几次,直到手下的老鼠彻底不再挣扎,萧泠才如释重负般松开手。

    她脱力地靠在监狱的墙上,急促地呼吸着,凌乱粗糙的头发下是一双完全失去了光泽的眼睛。

    稍微休息了会儿,恢复了些体力的萧泠又伸手摸索着地上那只被自己砸死的老鼠,然后轻轻捧起,放在胡乱撕扯着老鼠的皮毛,血流得满地满手都是。

    她粗糙地剥下老鼠的皮毛,然后将老鼠放到嘴边,贪婪地吸食起老鼠的血肉。

    生肉的血腥味刺鼻,萧泠几欲干呕,却又因为身体体能的需要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吞下去。

    饥不择食……人饥饿到了一定程度,是真的什么都能够做出来的。

    老鼠肉很腥,恨臭,身上的伤很痛。但她要活下去,她不能死。

    这只是一个虚幻的世界,她这样安慰她自己,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到现实世界了,只要他再坚持一下,她的男主霍骁一定会来救她……

    对,等出去以后就一心完成任务,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充满悲痛与绝望的地方。

    没有一丝留念。

    没有一丝犹豫。

    可惜那个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有人唤她的乳名,再也不会有人唤她……

    “绾绾。”

    耳边蓦地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是萧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萧泠手里的动作蓦地停下,良久,有机械性地低头,继续啃食着手里的死老鼠肉。

    狱卒识时务地打开牢门,生怕他在慢一秒,太子殿下就要拔剑砍门了。

    手里的老鼠被人打落,手腕被人用力握住。萧泠迷茫地抬眼,眼前却依旧是一片漆黑。

    似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掉落在自己的脸侧,萧泠略一停顿,蓦地笑开来。

    她失去光泽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手腕上的伤口因为被人过于用力地握住而渗出血来。

    盛玄胤忙不迭松开手,却被萧泠一把抓住。

    “我等了你好久。”

    眼泪顺着眼睑滑落。

    “你终于来赴约了。”

    ——“冬日之前回来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你答应过我,往后的每一年冬日都要一起看雪。”

    萧泠闭上眼,嘴角牵起一个苦笑。

    “可惜我再也看不见雪了。”

    盛玄胤身躯一滞,猛地抬手将萧泠紧紧搂入怀中,有害怕触碰到她身上伤口,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力度。

    昭狱外厮杀声不断,战火连连。诏狱内,两人紧紧相拥,印证着这最后的片刻安宁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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