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临知她怕什么,也知自己这几日太过了些,想了想,唇角却止不住上扬,他抬眼冲她宠溺道:“挪到床边来,喝汤。”

    她警惕道:“你先答应我,不许再欺负我了。”

    赵知临答应自己的事他定会做到的,若他不答应,说明他做不到,那可就要小心了。

    他粲然一笑:“好,我答应你。”

    “真的?”他答应得太快,吴非辞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眼眸压了压,点头:“嗯,我答应你。”

    “太好了!”吴非辞眼眸一亮,笑得梨涡深深,冲他展开双臂,“你抱我下去。”

    赵知临单膝屈在床榻上,将床角的吴非辞整个抱起来,稳稳托着她的后腰与屁股,走到桌边欲要将她放在蒲垫上。

    她却说:“我坐你怀里。”

    “我怀里?”赵知临看着她坐下的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最能撩拨他欲望的地方,无奈道:“你要我坐怀不乱?”

    “有意见?”吴非辞双手双脚都缠着他,“你答应过我,不许欺负我的。”

    “好,没意见。”

    赵知临抱着她坐下来,舀一勺桌上的羊肉汤喂到她口中,看着她一点一点嚼碎咽下后,再喂一口。

    “做我的男宠,你得要一个新的名字,嗯……赵知临这个名字就挺好。”吴非辞在给他物色一个新的身份,首先是名字。

    “嗯,随你乐意。”赵知临并不关心这些,他只关心吴非辞有没有好好咽下羊肉,省得夜里又叫唤着受不住。

    “不好不好。”她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突然生出了占有欲,说道:“只能我知道你是赵知临,不许别人知道。”

    他笑,点头:“嗯。”

    “那十七郎怎么样?”

    “行。”

    “十七郎与赵七郎太相近了,旁人难免生疑,要不还是叫做……赵七郎好了,反正都是要猜疑的,那便让他们猜去。”

    他仍旧看着她,点点头:“好。”

    吴非辞瞥一眼屋外熬煮的苦药,转首看向他,命令道:“这药很苦吗?”

    赵知临道:“有一点苦。”

    “只有一点苦而已,你为何不肯喝?”

    “你如何知道我不肯喝?”

    “文仲藜又不擅长撒谎,我问他这么多次关于那场大火的事,他每次回答的细节都不太一样,他定然是知道些什么的,所以……”吴非辞冲他皱起眉头,问他:“这药只是会让你忘记一些事一些人,又不是会让你不/举不能人道,为何不肯喝?”

    赵知临:“…………”

    她惯用戏谑的语气来同他谈论严肃的事,好让他放下顾虑与负担。

    “况且,忘了我正好。”她满不在乎,“我过去对你不好,等你忘了,我定然好好对你,以后你就只记得我的好了。”

    她还说:“我先把你关起来,然后和你说你是我夫君,只能听我的话,我会给你许多许多好吃的,天天带你去骑马射箭……”

    看她孩子气地计划着后续“对他好”的事,赵知临不禁哑然失笑。

    吴非辞想要赵知临留下来陪着她,无非是因为只有赵知临能明白她说的话,能理解她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能看懂她每一个眼神里暗含的深意。

    忘记她,无异与是将她背弃在这个世界里,独留她一人面对这个时代的所有,她孤苦伶仃,她无依无靠,她还得眼睁睁看着曾经深爱她的人与她成为陌路。

    如同钝了的刀日复一日磨在破开的伤口上,只怕比接受死亡更难捱。

    吴非辞显然没有顾虑这些,她拍了拍赵知临的肩,说道:“你放心,就算你忘了我,我也会对你好的。”

    “知道了。”赵知临喂她一口羊肉,“咽下去,不许嚼半天又吐出来。”

    她摇头:“饱了。”

    “才吃几块?”

    “有点累,我想睡一会儿。”

    这几天她白天黑夜折腾得够呛,现在只想安安稳稳睡一觉,脑袋枕在赵知临肩上,双眸轻阖,握着赵知临的手慢慢睡去。

    他抱着,吻着,喃喃自语:“小没良心的,只为自己心安。”

    不顾赵知临是否愿意,一味地逼迫他选择活下去,选择忘记,不允许他有其他的选择。

    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四月,故人归。

    公主府,专门给吴阿婉辟出的别院之内,众多男宠上下打量着这个与阿婉娘子那死去的夫君有九分相似的赵七郎,等等,甚至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他居然还说:“名字,是娘子给的。”

    王郎君不服气:“你凭什么叫阿婉娘子做娘子?”

    他一脸淡然:“吴阿婉是赵七郎的娘子,过了官府名册的。”

    孙郎君指着他:“你少嚣张,不过是替身罢了。”

    他抬手,轻轻别开这些人,淡淡道:“借让。”

    李郎君拦在他面前,义正言辞起来:“这可是阿婉娘子的书房,她正在里头看书呢,若她功课不好被昭平公主责罚了,你可担当不起!诶诶……你怎么还往前?你进去做什么?!”

    “做/爱。”他平淡地吐着□□至极的两个字,冷瞥众人:“诸位要旁观吗?”

    众人愕然。

    只见这位新晋男宠没有叩门,堂而皇之地推门进了阿婉娘子的书房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关上门,咔哒一声,还落了门栓。

    此时,一旁的韩郎君冒出一句话来:“不是说,可以旁观吗?”

    哗的一下,众人小跑上去,蹲在门边,贴耳静听。

    “全都喝下去!”

    这是阿婉娘子说的话,不容反驳的语气。

    “娘子,苦。”

    那个替身故作柔弱,阿婉娘子喂他东西,他还欲拒还迎。

    “喝完这一碗,我给你糖吃。”

    阿婉娘子居然还花心思哄他?

    “不要糖。”

    这厮不居然不领情?

    “娘子,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这厮还提条件?

    “那你先喝完……唔……你干嘛?!”

    这厮居然欺负阿婉娘子!成何体统!

    再听听,再听听,接下来又是什么缠绵悱恻,耳鬓厮磨的私密情话,怎的听不到?这厮竟这么小气,连个声儿都不给旁人听,径直将阿婉娘子抱至隔间去了。

    好没趣。

    自赵知临回来那日起,吴非辞便将他困锁在四方的小院中,寸步都不许他离开,恨不能将他双手双脚都捆绑锁住,哪也去不成。

    再每日盯着他喝下那苦涩的药,一滴也不许剩下。

    她执拗,她霸道,赵知临更甚。

    每喝完一碗药,赵知临便将她抱到隔间。

    这是他唯一能得到的甜头。

    而吴非辞颇有些以身饲鹰的做派,此前但凡疼一点她定会呜呜咽咽地哭哭啼啼,委屈得很,如今却咬着牙忍着疼,硬是生生受住了,即使痛得眼泪哗啦啦直流,枕头全都湿透了她也不说疼。

    吴非辞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娘子,疼吗?”赵知临有时候会故意问她。

    “不……不疼……”她战栗着声儿,憋着盈满眼眶的泪珠艰难地回应他。

    “既然不疼,那夫君再重一些,可好?”

    “还要重一些吗?你……我……反正我……嗯……不疼……”

    “吴非辞,你向来最会骗人。”

    她怎么会不疼呢?

    亲眼看着赵知临喝下那些药的时候,她的眼里的星点分明在一点一点落下,如坠入深渊,沉静得一点回声都没有。

    她平日里喧喧闹闹,她眼里却悄无声息,兀自隐忍着所有的怅然与苦楚。

    赵知临终究是放心不下——她这人太会惹人心疼了。

    四月初,春风至。

    失去皇城司的昭平蛰伏于朝野之中,她的声望渐盛,江陵富商通往盛都的商道也越扩越多,既买了马,那不愁没有兵,各路刺史手上握着的都是兵。

    是时候问问吴阿婉近些日子以来的功课了。

    昭平的书房里,灯火通明,亮得吴非辞眼睛疼。

    昭平脑袋疼。

    “吴阿婉,你看看你这字,狗爬一样!”

    “你瞧瞧你这纸面,糊成一团,像个什么样子?”

    “论‘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你论出个什么?本就是赞帝尧功绩的,你针砭什么时弊?我父皇之功不够你写的吗?该拍马屁就拍马屁,少扯这些有的没的。”

    “这个重写,这个重背,吴阿婉,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给我好好学!”

    被劈头盖脸一顿斥骂的吴非辞撇撇嘴,笔尖蘸了蘸磨好的浓墨,小声道:“别人寒窗十载,我才多少时日?”

    “吴阿婉,我们不一样。”昭平双手撑在书案上,幽幽道:“我们只能赌一次。”

    “婢子明白。”

    昭平又道:“那些男宠最近可还安分?”

    吴非辞一面誊抄着古文,一面回她:“未见异常。”

    昭平道:“你好生留意,届时择几个忠心的为我们所用。”

    吴非辞问她:“公主殿下可选好了哪一路的刺史?”

    昭平在书案的地图上点了三个地方,道:“这三路。”

    商道已通,官道自然也能通。

    “如今最重要的是你,吴阿婉,这些书即使你不愿意看,即使你不认同,也要给我背下来,熟烂于心。”

    “婢子知道了。”

    “少给本宫拖腔带调的,下次问你功课再这样,罚你不许吃饭!”

    “是,婢子定不负公主殿下所托。”

    这话,吴非辞没有敷衍,落笔愈发专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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