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郎一岁时,岩胜的父亲病逝,享年35岁。
听府里的人说,朱乃夫人死后,岩胜父亲的身体就开始变得不好了。一开始只是个普通疾病,但迁延反复,终成痼疾。隆冬降临后,他的身体状况愈发下滑,一日中大半时间昏昏沉沉,梦呓般叫他的妻子朱乃,还有一个她从未在岩胜口中听到过的名字——
缘一。
“缘一啊……”
每当此时,坐在他身边的岩胜都会陷入一种极度沉默的状态。屋外阳光清风鸟鸣,他周身却像无星无月令人无法喘息的黑夜。
有一次,她与岩胜一起侍奉在父亲身边。父亲突然抓住岩胜的手,似乎想问他有没有找到“缘一”。
岩胜垂着头,长鬓发投下的阴影遮挡住了他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父亲任何话。无论父亲如何将他的手背扭伤,如何将床头的茶盏摔落到他膝前,因为一些她完全听不明白的原因冲他发怒,岩胜始终一言不发。
等父亲发过脾气,躺在床上剧烈咳嗽时,岩胜才抬眼看向他的父亲,声音极为平静道:“缘一失踪了,没有任何消息,是否活着都不清楚。”
面对父亲脸上迷茫、懊悔、悲痛的神色,岩胜像看见了什么令他感到不适的东西一样,眯起眼蹙紧了眉。
“好好休息吧,父亲。”他像是对什么期待许多年的东西彻底失望了,疲惫不堪。
他起身,转头,离开,将父亲最后的时间拜托给了她。
最后的时间里,父亲没有要求见岩胜。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同时也为父子走到如今这步十分心痛。
父亲走的那天晚上,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疾病缠身让父亲仅仅三十五岁便已经形销骨立,昏黄的光使他的脸色看上去已经死去一般。
她独自侍奉在父亲身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
她握住父亲的手,问:“父亲……在您的心目中,岩胜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瘦削的脸颊动了动,“啊……岩胜啊……他是长子…………”
“仅仅是长子吗?”
父亲慢慢睁开眼睛,突然用力睁大,十分努力地回忆,“不……岩胜……很努力……听话……从不让我费心……他一直按继承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父亲的声音微弱下去,不再说话。她追问:“您爱他吗?”
“…………”
“您爱他吗?您以他为豪吗?”
“……是……是啊……岩胜……很好……………”
………
她用力抿住唇,胃里像有烈火在烧灼。
请说您爱他吧。请您说您以他为豪。请说出口。请求您!
父亲闭上眼睛,似乎疲惫的睡过去了。
她盯着父亲的脸,眼眶灼烧般发疼,滚落的液体很烫。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打开门就看到继国岩胜站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一瞬间感到非常无措。大概判断岩胜会来,她才想问父亲那些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可以得到父亲的肯定和爱的表达,他会开心一点吧。可她只得到了那样不温不火的肯定,寥寥数语的评价……
为什么呢,为什么如此令人悲伤。
“谢谢你。”继国岩胜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露出浅浅的笑意,“已经够了。”
心脏的疼痛非但没好,反而愈演愈烈,最终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别再露出那种笑了,继国岩胜,别再露出那种笑了。如果难过,失望,悲痛,愤怒,仇恨,请至少表露出来一些啊!
你这样,不会坏掉吗?
“我去看看父亲。”发现她的眼泪好像没法擦干净,他怏怏收回手,抽了张手帕给她,“这几天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她努力把头低下去,希望自己不要失态,低声回应:“嗯。父亲刚刚似乎睡了,但应该还会醒来。”
继国岩胜点点头,转身走进房间,在床铺边跪坐下来。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武士的自尊,让他没办法将自己脆弱憎恨的一面展露给自己的妻子。她花费了很大力气,身体和话术一起用上,才终于让他肯放弃某种束缚自己的东西,和她谈起他那位“神之子”弟弟。
说到某些事情时,他几乎咬牙切齿。但比起他话里话外对缘一的羡慕嫉妒,她有个更在意的事,那就是他同时憎恨自己的“不强”,并对自己非常严苛。
“在那种情况下……”她寻找着听起来温柔的措辞,“您要达到父亲的要求,剑术、马术、矛术、兵法、书法、道德、文学已经占满了您的时间精力,您并没有余力像缘一一样,陪伴关注母亲的状态,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
继国岩胜笑了一下,望向庭院中的松树,“如果是他……大概做得到吧。”
她抿了抿唇,没忍住轻笑出来,引得岩胜不解地侧头看她。
“大人,接下来的话恕我冒犯了,毕竟缘一是您的弟弟,而您听起来似乎还依旧爱他一样。”她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向岩胜。
“你在说什么——”胡话。
“像缘一这样的人啊,”她打断继国岩胜,“一定有不如您的地方哦。”
“……什么?”继国岩胜皱眉。
“是很有可能的吧?”她仰头看着天空飘过的一朵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您只是和他在剑术一途上比较了。”
转头发现继国岩胜正蹙眉看着她,她一愣,忙开始道歉:“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如果说错了话,请您不要介意。”
继国岩胜:“不,没有……”
当继国岩胜盯着她看的时候,没有外面说的那种“继国家的少主是个特别威严恐怖的人”“那个头真是有压迫感啊”的感觉,倒让她觉得过于正经甚至有点可爱。
大概是相处下来,发现他远比看上去好说话,让她逐渐开始放肆了吧。
“总之,请您不要过分苛责自己,您是继国家当之无愧的家主,是一位无比强大的武士,是一位很好的丈夫,也会是很好的父亲……我始终爱您。”
听府里的人说,朱乃夫人死后,岩胜父亲的身体就开始变得不好了。一开始只是个普通疾病,但迁延反复,终成痼疾。隆冬降临后,他的身体状况愈发下滑,一日中大半时间昏昏沉沉,梦呓般叫他的妻子朱乃,还有一个她从未在岩胜口中听到过的名字——
缘一。
“缘一啊……”
每当此时,坐在他身边的岩胜都会陷入一种极度沉默的状态。屋外阳光清风鸟鸣,他周身却像无星无月令人无法喘息的黑夜。
有一次,她与岩胜一起侍奉在父亲身边。父亲突然抓住岩胜的手,似乎想问他有没有找到“缘一”。
岩胜垂着头,长鬓发投下的阴影遮挡住了他的表情。
他没有回答父亲任何话。无论父亲如何将他的手背扭伤,如何将床头的茶盏摔落到他膝前,因为一些她完全听不明白的原因冲他发怒,岩胜始终一言不发。
等父亲发过脾气,躺在床上剧烈咳嗽时,岩胜才抬眼看向他的父亲,声音极为平静道:“缘一失踪了,没有任何消息,是否活着都不清楚。”
面对父亲脸上迷茫、懊悔、悲痛的神色,岩胜像看见了什么令他感到不适的东西一样,眯起眼蹙紧了眉。
“好好休息吧,父亲。”他像是对什么期待许多年的东西彻底失望了,疲惫不堪。
他起身,转头,离开,将父亲最后的时间拜托给了她。
最后的时间里,父亲没有要求见岩胜。这让她稍微松了口气,同时也为父子走到如今这步十分心痛。
父亲走的那天晚上,天气已经没有那么冷了。疾病缠身让父亲仅仅三十五岁便已经形销骨立,昏黄的光使他的脸色看上去已经死去一般。
她独自侍奉在父亲身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
她握住父亲的手,问:“父亲……在您的心目中,岩胜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瘦削的脸颊动了动,“啊……岩胜啊……他是长子…………”
“仅仅是长子吗?”
父亲慢慢睁开眼睛,突然用力睁大,十分努力地回忆,“不……岩胜……很努力……听话……从不让我费心……他一直按继承人的标准要求自己……………”
父亲的声音微弱下去,不再说话。她追问:“您爱他吗?”
“…………”
“您爱他吗?您以他为豪吗?”
“……是……是啊……岩胜……很好……………”
………
她用力抿住唇,胃里像有烈火在烧灼。
请说您爱他吧。请您说您以他为豪。请说出口。请求您!
父亲闭上眼睛,似乎疲惫的睡过去了。
她盯着父亲的脸,眼眶灼烧般发疼,滚落的液体很烫。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打开门就看到继国岩胜站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一瞬间感到非常无措。大概判断岩胜会来,她才想问父亲那些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如果可以得到父亲的肯定和爱的表达,他会开心一点吧。可她只得到了那样不温不火的肯定,寥寥数语的评价……
为什么呢,为什么如此令人悲伤。
“谢谢你。”继国岩胜抬手抹掉她脸上的泪,露出浅浅的笑意,“已经够了。”
心脏的疼痛非但没好,反而愈演愈烈,最终让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别再露出那种笑了,继国岩胜,别再露出那种笑了。如果难过,失望,悲痛,愤怒,仇恨,请至少表露出来一些啊!
你这样,不会坏掉吗?
“我去看看父亲。”发现她的眼泪好像没法擦干净,他怏怏收回手,抽了张手帕给她,“这几天辛苦你了,去休息吧。”
她努力把头低下去,希望自己不要失态,低声回应:“嗯。父亲刚刚似乎睡了,但应该还会醒来。”
继国岩胜点点头,转身走进房间,在床铺边跪坐下来。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武士的自尊,让他没办法将自己脆弱憎恨的一面展露给自己的妻子。她花费了很大力气,身体和话术一起用上,才终于让他肯放弃某种束缚自己的东西,和她谈起他那位“神之子”弟弟。
说到某些事情时,他几乎咬牙切齿。但比起他话里话外对缘一的羡慕嫉妒,她有个更在意的事,那就是他同时憎恨自己的“不强”,并对自己非常严苛。
“在那种情况下……”她寻找着听起来温柔的措辞,“您要达到父亲的要求,剑术、马术、矛术、兵法、书法、道德、文学已经占满了您的时间精力,您并没有余力像缘一一样,陪伴关注母亲的状态,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
继国岩胜笑了一下,望向庭院中的松树,“如果是他……大概做得到吧。”
她抿了抿唇,没忍住轻笑出来,引得岩胜不解地侧头看她。
“大人,接下来的话恕我冒犯了,毕竟缘一是您的弟弟,而您听起来似乎还依旧爱他一样。”她带着笑意的目光看向岩胜。
“你在说什么——”胡话。
“像缘一这样的人啊,”她打断继国岩胜,“一定有不如您的地方哦。”
“……什么?”继国岩胜皱眉。
“是很有可能的吧?”她仰头看着天空飘过的一朵云,“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您只是和他在剑术一途上比较了。”
转头发现继国岩胜正蹙眉看着她,她一愣,忙开始道歉:“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如果说错了话,请您不要介意。”
继国岩胜:“不,没有……”
当继国岩胜盯着她看的时候,没有外面说的那种“继国家的少主是个特别威严恐怖的人”“那个头真是有压迫感啊”的感觉,倒让她觉得过于正经甚至有点可爱。
大概是相处下来,发现他远比看上去好说话,让她逐渐开始放肆了吧。
“总之,请您不要过分苛责自己,您是继国家当之无愧的家主,是一位无比强大的武士,是一位很好的丈夫,也会是很好的父亲……我始终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