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听说的,我哪知道具体是谁说的!”玉京嫌周寄容胆小,但一想周寄容愿意陪她来,也不好说些重话,“算了,我就去看一眼,就一眼!看完之后去你说的地方,行了吧?”

    椿年园因太宗皇帝于此处种下的一根椿树而得名,物之始生,生之勃然,发展到今朝,已是宫城之中最大的园子。

    虽有侍卫宫女轮番值岗,但此刻已经过去,周寄容被她磨得没办法,只得允许她看一眼。

    谁知二人刚走至花边,从假山后便走出个宫女,气呼呼地看着二人。

    玉京不认识,周寄容却认识,正是三皇子身边的珠花。

    珠花一句话还没说,但此时她的出现已经让周寄容证实了之前的想法,她掐着腰气势汹汹地看着周寄容二人,表情中毫无心虚。

    “大胆!谁给你们二人胆子来这扑蝶,惊了贵人怎么办!”珠花是三皇子身边的大宫女,穿着贵气,气质不俗,若周寄容不认识她或许还真能被她唬住。

    “敢问姑娘何时看见我二人扑蝶?我与玉京只是路过,又怎来得扑蝶一说?”周寄容冷静应答。

    玉京也在旁道:“我和闻韶只是看看,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抓蝴蝶了?”

    珠花冷哼道:“你当我是瞎子看不见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你拿着罐子不是来抓蝶还能是来挖土的吗?”

    “姐姐有所不知,淑妃娘娘观院中野花可亲,便特命玉京寻些好土,好让娘娘将小花鞠养,若是姑娘不信,大可与我们去淑妃娘娘面前对峙。”

    知道对方底细之后,周寄容便知晓她不可能真的闹到淑妃面前,这话说得底气十足。

    倒是玉京心虚地拉了拉周寄容的袖子。

    珠花一时无言,她余光看见了远处有朦胧身影,只当是闻安,于是下决心耍泼拖延时间:“空言虚语!刚才你们还说只是路过,怎么如今又成了替淑妃娘娘办事?”

    “既是替娘娘办事,自然要谨慎,我们四处寻觅也是正常。只是不知姑娘是属御军还是宫正司,宫中的规矩何时轮得到姑娘管了?”

    周寄容听出了珠花的拖延时间之意,她用余光一瞥,发现身后果有身影传来,不过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

    “朕听说容儿失踪之后你便派人做了两副棺材?”年过四十的皇帝与沈荀之漫步在椿年园中,看似二人,实则无光之处藏着不计其数的暗卫。

    “没错,两副。”沈荀之跟在皇帝身后,不见惊慌,依旧那副冷淡沉稳的样子。

    “朕倒不知你何时对容儿那般深情,既如此喜欢,当年为何要退婚?”

    沈荀之的目光看向了那棵历经百年椿树:“此一时彼一时。就像陛下当年恨不得杀了郡主,如今不也在怀想?”

    “正说着你又扯到了朕身上,朕可没想过杀容儿。”皇帝停在了椿树下,仰头望着崭齐嫩叶,叹道,“阿姐抚养朕长大,朕视她如姊如母,她亦是朕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周寄容是她命根子,朕怎可能杀她?”

    沈荀之冷眼看着皇帝,皇帝只顾仰头,并未感受到他的目光。

    “你今日进宫到底有什么想对朕说的,朕可不信你只是想找朕闲叙。”皇帝转过身,决定和沈荀之开诚布公地好好聊聊。

    这个也算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却是他最看不透的。

    “如果找到郡主,我可以在野一生。”

    皇帝直接问,沈荀之便直接将想法说出,皇帝却不以为然地笑了:“旬之年少有为,日后必是我大景栋梁之才,朕怎舍得放你走?”

    皇帝说到一半,看着沈荀之倏地歪头,鬓角的白发昭示着这位少年登基的帝王已不再年轻。

    “你的意思是,朕故意阻止你们去找周寄容?”皇帝甩袖冷笑,“这三年,朕也派人日日搜寻,若是朕想阻止你们,大可将消息压下,你们连周寄容在哪掉的崖都不会知晓。”

    “况且邹喻已死,朕何故怕她回来?”

    皇帝的话,沈荀之向来不信。

    他不知皇帝究竟在周寄容失踪一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但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是沈荀之的怀疑对象。

    见沈荀之不再回话,皇帝带着怒气地哼了一声,二人之间的气氛变得祁寒。

    沈荀之自幼就是这么个脾气,问他十句最多能冒出来一句,这一句还是带着刺儿的。

    只有在周寄容面前时还算得上一句乖巧。

    沈夫人曾劝过沈荀之无数次在陛下面前要恭敬。

    沈荀之却觉得没必要,他恭敬与否皇帝都不会对沈家改观,只要青林军在沈家手中一日,皇帝心头的负担就要挂一日,刀子迟早要落,何必在意是敬还是不敬。

    皇帝转身看向站在椿园门口候着的一群内侍,沉浸在黑夜之中,只得看出个轮廓,灯影摇晃,却依旧溟濛。

    “白天和黑天就是不同,点再多的灯也看不清。”

    “有灯处见不得,无光处却可以。”

    沈荀之的目光朝着与皇帝截然相反的方向看去,落入他严重的正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皇帝回头,也瞧见了远处似乎有三个人影晃动,眄向沈荀之,二人一齐走上了前去。

    “何人在宫中喧哗?”

    帝王的威严之声让咄咄逼人的珠花脸色煞白,她有些担心地向假山后看去,马上又将目光收回,与周寄容、玉京一齐跪下。

    周寄容抢先珠花一步轻声道:“玉京奉淑妃娘娘之命与奴婢共来椿年园抇土,可这位姑娘越突然冒出来冤枉奴婢二人扑蝶,扰到陛下与将军雅兴,奴婢知错。”

    “水闻韶?”皇帝听声音耳熟,略加回想就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何人。

    “奴婢在。”

    珠花听了这话又将头埋低了几分,生怕皇帝认出她会连累三皇子的计划。

    好在皇帝并没有和她们计较的意思,他说道:“既是误会,解开了也便散了,别在椿年园失了和气。”

    “是!奴婢明白。”

    几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准确来说是只有珠花和周寄容异口同声地答道,玉京早被皇帝的到来吓得愣在原地,还真叫周寄容说准儿了,不光撞见了贵人,还撞见了全天下最贵的贵人。

    皇帝未尝不知其中疑窦,但只当女官之间的明争暗斗,懒得费心计较。见三人无事,也就点头离去。

    皇帝已走,周寄容觉得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丝毫没有减少,因为沈荀之还在原地。

    有了皇帝这一来,珠花的计划显然失败,假山后的三皇子与闻安双双叹气。

    “先是梅妃娘娘,后是周宫正,现在又是陛下,殿下,咱们真的还有机会吗?”闻安小声道。

    一次不成是常情,三次不成却不是。

    三皇子示意闻安闭嘴,虽然他们离得远,但沈荀之自幼习武,若是被发现怕也不好收场。

    闻安知道失言,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珠花已经硬着头皮告退,玉京拉着周寄容道:“闻韶,咱们也别在这跪着了,反正陛下都走了!你不是说你知道几个隐蔽捉蝴蝶的地方吗,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你进宫不过数日,怎会知道隐蔽之处?”

    听了玉京的话,周寄容感受到沈荀之投来的目光更为猛烈。

    好似要将她看穿一般。

    玉京一直低着头,这才发现沈荀之没随着皇帝一起走,当场就哭丧个脸,不过见沈荀之并不在乎她们刚才欺君之事,只是在意蝴蝶又送了口气。

    果然疯魔了,连偷听别人说话都听不到重点。

    周寄容笑道:“奴婢只是为了哄骗玉京离开椿年园随口编的瞎话罢了,正如将军所说,奴婢入宫没几日,对宫中不甚了了,自然不会知晓那么多。”

    未等沈荀之有反应,玉京就气鼓鼓地站了起来:“好你个闻韶,居然在骗我,亏我那么相信你!”

    “我若是不骗你,此刻你怕是已经被抓到宫正司。”

    玉京摸摸鼻子,自知这事儿多亏了周寄容,于是也就大发慈悲不与她计较。

    “既然你不带我去抓蝴蝶,那我回去了,你不走吗?”

    “你先走吧。”

    周寄容并没有离开的打算,沈荀之闻此眼睛一亮,以为周寄容是有话对他说。

    结果下一秒周寄容就对沈荀之下了驱逐令:“将军与陛下一同来此,如今陛下走了将军留在这不妥。”

    ……

    沈荀之想说些什么,每见水闻韶一面,沈荀之就觉得她与周寄容越发像,甚至根本就是一个人。

    这无法从任何一点看出,但沈荀之就是有这么一种莫名的感觉。

    低头、抬头、说话、不语。

    周寄容的任何表情都无数次出现过于沈荀之的梦中。

    他再熟悉不过。

    沈荀之不语,随着皇帝离去的方向缓缓前进,最终也浸入了夜色之中,变得模糊不清。

    周寄容知道珠花在这,三皇子与闻安必然也在附近,今日这一天下来她是明白,如果他们的目的不达成怕是会一直缠着自己。

    甚至会连累到身边的人,比如玉京。

    周寄容决定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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