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弹出路宁止身体外,周围一切都暗了下来,漆黑一片的没有任何光亮。

    今安并不愚钝,散乱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连成一条线,让她窥探出了过往之事。

    北域回来,扶月身上定发生了变化,或成妖邪或为妖魔,反正是不好的。路宁止得到消息知晓神器镇山印可救人,便马不停蹄的去寻。没料到找到了,人却没了。

    臻臻死了,死在他回来的路上。

    扶月之所以成为不可说,是因为她未做过任何错事,但她仍然得死,因为她的存在让所有人都恐惧,被众人的惧怕推上了镇山阵里,她得死。

    不是因为她有错,而是众人为了更多的人选择放弃了她。不提其姓名,无非只有二字,愧疚。舍一人而全天下,多好的买卖。

    可这,不公平!

    对扶月来说不公平。

    幻境重新凝结,一人躺在草地上,衣服似是被血中浸泡过,周围是苍翠古木,高见不到顶。

    今安踌躇着不敢上前,她知道那人是谁,也只是他。

    骨节分明的手血肉模糊,全身上下是大大小伤口,血色已经凝固粘在他的脸上,瞳孔涣散,没了光亮,是将死之态。可偏偏他的染血干裂的唇畔却扬起淡淡的笑,释怀的,在无一丝眷恋的。

    他是真的想死。

    手穿过那具身体,今安的手在抖。

    眼前沧海桑田,万物轮转,大漠塞上的月,江南的烟雨,西南的山林,一幕幕在她面前划过。

    最后的景色定格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大雪纷纷而下,身着玄衣的路宁止站在红灯笼下,衣摆沾染上泥土,风尘仆仆。他手中拿着一簇丹云花,神情麻木至极,似缕游魂,与开在峭壁上依旧艳丽的丹云花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活着,也只是活着。

    大雪纷纷而下,至余城街道出现在今安面前,她才察觉了什么,雾气萦绕的眼同路宁止的视线一起望向那灯火阑珊处的少女。

    那是她,刚入余城的她。

    今安亲眼看着路宁止死气沉沉的眼中重新注入了生机,许是好久都面无表情,他扯着脸似笑非笑,倒是在像哭。人高兴到极致,竟不知要用何种表情才能表达。

    千山万水才再次见面的人,到最后竟一步不敢上前。

    可惜她不是扶月,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今安有些茫然,只她心中有什么悄然的破开。

    她是谁?与扶月那般相像的她究竟是谁?一个念头突然从她心间升起,她会不会是扶月的转世?

    可是转世的人会是那之前的人吗?

    她不禁问道:“路宁止,我究竟是谁?”

    然而还未得出结论,今安便身形一晃。

    飘落的雪,艳红的灯笼,与路宁止的身影同他越来越远。这一刻她似乎是只纸鸢,有根线正在牵引着她离开,温柔的不容拒绝,刹那间,今安睁开了眼。

    入目的是一熟悉的眸,淡漠的,没有任何情感的。

    那应该远在千里之外在莲城人,如今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今安不免错愕,过惊呼出了阿笙二字,是显而易见的慌乱。

    九笙并未有苛责与多说什么,只是简洁的发出命令,不带任何的情绪,没有任何起伏。

    “同我走。”

    冰床上路宁止的脸色依旧惨白,今安顿住脚,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违背了九笙的话。

    “阿笙,我不想走。”

    从幼时到如今,人人都说她骄纵妄为。可十八岁之前她从未踏出京都城一步,日日将阿笙的话刻在心上,在书上窥探山川河海。她是听话的,可如今她却不想听了。她原以为只要阿笙出现,她便会迅速倒戈,马不停蹄的离开,其实不然,她竟会开口为自己去争取几分,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意外。

    九笙扣住今安的手腕,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

    淡漠的眸中无一丝情绪,漂亮的如同琉璃珠。唯有今安知晓,那平静的水面下蕴藏着惊涛骇浪,正一点点将她吞没。

    今安被拽的脚下踉跄,还未走出寒清潭,便同昭宥君上和路云倦撞上。

    *

    山林间云雾缭绕,今安走在其间,身后跟着十一。

    一行人撞上后,阿笙便松开了对她的桎梏,让她先同十一先行离开。昭宥君上同路家主都未阻拦,皆望向阿笙。

    他们之间是认识的。

    玄门尊上,水陵路氏同阿笙认识,今安并不感到意外,毕竟阿笙总会去往各处巡视,认识些许人物也属实正常。

    长长的石阶蜿蜒在林间,今安顿下步子,“十一,阿笙带我离开,路宁止会有危险吗?”

    “不会。”

    今安看着十一,她知晓十一说话都是捡知道的回答,不知道的或着不可说的皆不做回复。而她也知道九笙很厉害,出手不会波及他人,不过就算是这样,她还是有些不安,心神不宁的,补充道:“真的无碍?”

    十一回道:“无碍。”

    今安微微仰头,问着绷着脸的十一,“你同阿笙怎么来了?莲城的事结束了?”

    “还未。”

    公事还未办完,阿笙便出来找她,这不像阿笙的行事作风。今安垂眸,踢了一下卧在石阶上的小石子。

    两问只答其一,有问题。

    “阿笙是来找我的?”

    “……”

    旁人不回答都有点心虚,可十一不会,他的一双眸依旧看着今安,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

    今安撅起嘴,依旧问着,“不是来找我的?”

    “……”

    算了,十一就是块木头,只听阿笙的话,今安自觉问不出,遥遥望来一眼身后,便有继续迈开步子,总会有柳暗花明的一天。

    “十一走了,你这个闷葫芦。”

    回望月小居时,今安就见院中间站着个女子,发髻上簪着朵白花。

    光看背影,今安就猜到了来人。女子的脸同路宁止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唯一变化的是那眼神,舍弃了柔软变得坚毅果决。

    是谢苑。

    见到来人,谢苑愣了一瞬。

    小姑娘一身绯色,绚烂的同春日烂漫的山间野花。

    那容貌让她移不开眼,只能怔愣的站着原地。似乎时间回溯,她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姑娘,总爱来望月小居串个门,问扶月师姐明日去哪玩,可以去哪打牙祭,无忧无虑的。

    蓦然的鼻头一酸,深吸了口气。

    “你是谁?”

    瞧见那眼角的一缕薄红,今安轻声道:“我姓孟,名今安。”

    谢苑的嘴角扬起温和的笑,“你是孟姑娘?”

    今安道:“你认识我?”

    “云墨同我说过你。”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风轻轻吹过,杯中茶水荡起涟漪。

    沉默良久,今安才道:“你可以和我说说路宁止同扶月的事情吗?”

    当年之事所有人都闭口不谈,路云倦都不愿吐露一句,可今安却觉的谢苑会告诉她,没由来的笃定。

    谢苑拿茶盏的手一僵,抬起了头,嘴角带着笑:“你想知道那些?”

    “扶月为何会死?”

    今安盯着谢苑,目光炯炯。

    谢苑抿了口茶,半晌才道:“九尾妖狐的残魂没入了师姐的身体里。”

    今安指甲扣着茶盏,“修仙之事,我不大懂,没有其他的办法吗?就一定要……”

    谢苑盯着今安的脸,看的极为认真。

    “有,但近乎与无。”

    未等今安问,谢苑站起了身,看向远方,目光悠远。

    “师兄说若在西南的十万山林间找到镇山印,会有一线转机,只是西南山林那么大,该如何去寻。”

    师兄拿命许下的承诺,自始自终困住的只有他一人。

    未到一月,便有人敲响了望月小居的门。

    没人会相信师兄会找到镇山印,也无一人想在等等,北域一役真的太疼了,疼了众人不敢再经历一次,所有的危险必须要扼杀在摇篮里。

    师姐必须死。

    路宁止记忆中的谢苑总和叶防之吵吵闹闹的,很少有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大多数时声调上扬,明媚又张扬,同现在大相径庭,阴郁又惆怅。

    今安站起身,走到谢苑身边,语气平稳,“他们都不愿提及,您为何回答我的问题。”

    谢苑笑了一笑。

    “你同我师姐长的一模一样,见到你我很高兴。”

    那眸中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却又不是在看她。今安知晓,谢苑在她身上去找扶月影子。

    今安:“你为何不会认错?”

    不将她认错为扶月,只将她当作是她。

    谢苑沉默了一会,叹息道:“镇山阵下无转世,你不会是我的师姐,我的师姐没有来世。”

    “……”

    暮色沉沉,日落西山。

    谢苑整理好情绪,对着今安道:“我在这里耽搁太久了,你若是还有疑问,可去青云峰找我。”

    今安也不挽留,只道了好字。

    凉茶入口,苦的今安皱起了眉。

    第一次听到镇山阵是在伍佰,路宁止给伍佰掌门出的主意,那一提出来,众人的脸色都变了,这阵法那般的厉害?

    今安转过身,盯着似木头般的十一。

    “十一,镇山阵是什么?”

    十一跟在九笙身后那么多年,知晓的一定很多。

    十一:“以门派气运与天地灵气为代价,诛妖邪,守山门。”

    今安怔愣道:“没有来世?”

    十一点头。

    *

    寒清潭内,许是周围都被寒冰覆盖,气氛有些凝固。

    九笙垂眸,手中掐诀,点在了路宁止的额间。

    路宁止额间冒出黑色雾气,妄图顺着九笙的指间一寸寸向上攀爬。

    是祟气。

    昭宥的瞳孔微颤。

    路云倦走上前,脚步踉跄,“这是祟气。”

    九笙将灵气注入路宁止的身体里,淡淡道:“他没有入魔,他的身躯里有染上祟气的神骨。”

    昭宥变了脸色,“神骨?”

    路云倦看向九笙,语气急切,“若取出神骨,宁止是否会醒?”

    九笙将手撤至身后,对上路云倦的眼,“不会,他会死。”

    路云倦顿时觉得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喉间似有刀子滚过,疼的他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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