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趁机从袖中拿出一双紫玉的耳坠来,立马一人塞了一只道:“我这病也不敢惊动夫人。但求两位妈妈看在我孤苦可怜的份上,悄悄帮我找个郎中来看看吧。”

    钟妈妈看了看那紫玉的耳坠:“夫人吩咐了,要立刻带你入府,耽误不得。”

    我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只是我一入府,便大肆找郎中,只怕爹爹娘亲怪罪。我们入府路上,路过药铺,妈妈帮忙抓副药也就是了。”

    这坠子请个郎中那是绰绰有余,两人久在府中,自然也看出这价值来。况且若入了府请郎中,哪里轮得到她们什么好处。

    入了京师城门,便有一家四季当铺。

    赵妈妈和钟妈妈当即进去置换银两,没一会两人便笑眯眯地出来了。赵妈妈顺手便进了药铺去给我抓药。

    我趴在车窗上,看着四季当铺的匾额,默默祈祷展元可以看到这副耳坠。

    尽管我知道这希望实在渺茫。况且明日我便要入镇国公府为妾了。

    入谢府的时候,天光四暗,阴风阵阵。

    离开谢府已经六年多了,府里的一切却似没什么变化。亭台楼阁,山水假山,还是六年前的模样,只是假山之上多了许多青苔,楼阁看起来旧了一些。

    入府第一件事,我便被领着去拜见祖母。

    祖母一通训话还未说完,我父亲谢明珠居然来了。

    一年未见,谢明珠居然浑身风尘仆仆,颌下青茬茬一片,看起来憔悴许多。

    祖母大是意外,忙招呼人服侍他净面洗手。崔氏也去取了换洗衣服过来,没一会功夫,谢明珠就收拾地干干净净重又来了。

    他本就生得俊逸,此番一收拾,又是妥妥一风流士子。

    崔氏得意地挽着他的胳膊,老远便对祖母笑道:“老爷这趟差恁是出了半个月,母亲在家是念叨了半个月呀。这下好了,母亲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这也可以过个安稳年了。”

    我上前给谢明珠行礼,他眼睛瞟都未瞟上我一眼,而是跑去祖母面前,笑嘻嘻地道:“儿子又让母亲担心啦!都是儿子不孝。”

    祖母摸着他的胳膊,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安全回来就好。还是办差重要,你在外办差可不能惦记我们这些没用的妇道人家。”

    一旁的谢怀礼也上前拉住父亲的衣袖撒娇道:“父亲这是出的什么差,怎么连家门也归不得。女儿在家也是担心地整晚整晚睡不着呢。”

    我看着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便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眼观鼻鼻观心。

    说实话小时候我还会觉得自己多余而难过,如今倒是半点感觉也没有。

    谢明珠喝了盏热茶才道:“确实是出乎意外啊!这半个月,九司十二衙门全出动了,几位老大人更是几夜也未合眼。”

    “哎哟,”崔氏捂着胸口道,“这可吓到我妇道人家了。这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谢明珠眯了眯眼睛道:“这是朝廷机密事宜,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要多打听。”

    崔氏撇了撇嘴住了口。

    谢明珠又道:“其实说出来也无妨。半个月前,上头一夜连发十二道御令,紧急寻找一位女子。”

    “女子?”那几人一口同声惊呼道,“是什么女子?为何发动这么大的干戈?整个京师人马都出动了?”

    谢明珠摸了摸胡须道:“这我就不知了。只是能让上头如此重视的,定是非凡人物。”

    “这,”谢怀礼问道,“人可找着了?父亲可看见?”

    谢明珠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不曾见到。只是今日安排我们回家,想必是找到了。我在外的时候听闻今年宫中的彩选突然停了,真是可惜了,不然凭我儿的品貌,当个贵妃也是绰绰有余。”

    难怪这崔氏和谢怀礼的脸色一直不好看,原来是今年入宫的希望泡了汤。难怪在报恩寺,她也没空来找我麻烦,急匆匆的回来了。

    方才我看谢怀礼面色有异,眼睛也通红的,看来是刚哭过。

    崔氏抱怨道:“这宫中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彩选说停就停了。各府好些姑娘辛苦准备了大半年!这是捉弄我们呢。不知明年可还会重新彩选?”

    谢明珠黑了脸呵斥道:“这也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能抱怨的?这主上自然有主上的打算。若是再让我听到一句不敬之言,别怪我心狠!”

    见夫君训斥,崔氏讷讷地站起来,埋了头不说话。

    谢怀礼眼睛重又通红一片。见母亲被训,忙道:“父亲息怒,母亲也是担忧女儿。这进不进得了宫,都是女儿的命。”说着拿起袖子抹起了眼泪。

    谢明珠这才缓和了脸色怜爱地道:“礼儿莫急,当今陛下千秋正盛,后宫又正空虚,彩选秀女是迟早的事,不急在这一时。正好还能在家里过个新年。即便是真进不得宫,祖母和你母亲也一定给你相看个高门大户,定不教你受了委屈。”

    祖母道:“这礼儿的才貌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唯一怕的是。。”

    说着祖母的目光如剑一般射向了我,让我如芒在背。

    一个自身不洁,又要做妾的姐姐,怕是谢怀礼入宫的唯一污点。

    父亲这时候才想起我这个不争气的女儿,瞬间眉毛倒竖,呵斥道:“没成想你竟这般不知检点,败坏我谢家名声!我原想让你在寺里守佛一辈子也就罢了,但你母亲说,你千求万愿,便是去镇国公府里为妾也愿意,那便罢了。明日你便出门了,虽是妾室,但那毕竟是国公府,也不算委屈了你。”

    我一听父亲是这样的说法,瞬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扑通一声跪下,膝行两步抓住他的衣摆道:“父亲,不,女儿不愿意。女儿宁愿守着报恩寺一辈子不嫁人,也不愿为妾。求父亲收回成命,救救女儿。”

    谢府里的妾室,在崔氏和祖母面前,连奴婢都不如,她们整日里立规矩,呼吸都不敢大声,更是生死任人发落。

    便是我十岁之前,都见过有几个妾室并没犯什么大错,只因叫崔氏看不顺眼,便叫人牙子发卖了出去。而夫君谢明珠连问都没有问一声。

    崔氏上前训道:“真是没脸没臊的,婚姻大事岂是你一个姑娘家张口闭口提的?你怕是对人展家的公子余情未了吧!”

    说着她居然拿起帕子拭泪道:“老爷,都是妾身的错。妾身身为母亲未能教育好仁仁,这才闯下如此祸事。为了谢府,我百般思量,费劲心思,祖母更是亲自去了镇国公府解释亲事,这才叫消息没有走漏。可怜我谢府百年清誉,若是有半点消息传出去,那我们都没脸见人了,礼儿更是别想进宫了。”

    我冷笑道:“我与展公子清清白白,天地可鉴。只是我爹乃堂堂正四品,他的嫡长女若入他府为妾,你们脸上也不见得多光彩吧?”

    看出来父亲脸上有一丝犹疑。

    今夜是我唯一的机会,我挤出豆大的泪珠,紧紧抓住谢明珠的衣摆上道:“父亲,女儿虽然清白,但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若是镇国公府也听闻此谣言,只怕心中会生怨怼。”

    镇国公掌管户部,乃是谢明珠的顶头上司,若是他知道谢府送来一个不清白的女儿给二公子冲喜,定会勃然大怒。

    如此影响,谢明珠果然动摇了。他不能承担这样的风险,否则他的仕途就完了。

    我抓住机会继续道:“女儿自小离家,未能在父亲母亲和祖母跟前尽孝,心中很是难过。女儿愿一生守在佛祖面前,为你们祈福。”

    虽然如此,我和展元只怕今生也是再无可能了。

    想及此,我只觉得周身异常寒冷,冷不丁抖了一抖,心中酸楚异常。

    应该说,从崔氏发现我和展元关系的那天起,我和他今生便注定无缘了。

    “那。。那便。。”谢明珠道。

    “噔”地一声,祖母放下手中茶盏,冷冷地道:“我早着人打听过了,你纠缠的那人,叫什么展元的,乃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哥儿,你莫要攀污了人家。镇国公府的亲事,是一早便说定了的,原本做个正夫人也是够的,谁知你自己如此不争气?但我谢府岂能出尔反尔,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明日一早,国公府的花轿就来抬人了。你乖乖去吧,国公府二公子也耽误不得。”

    谢明珠忙附和道:“母亲说的是。”

    我瘫坐在地上,这云英的地面冰冷如铁,燃着炭火的暖室里寒风顺着门帘的缝隙便溜了进来。紧随而来的是阵阵诱人的香味。

    “老夫人,晚膳摆好了。”张妈妈打着帘子便进来了。

    祖母忙笑着招呼谢明珠道:“对啊,来来,我儿忙了这许久累坏了吧,快坐下吃饭。”

    我的膝盖只怕又肿了,跪在地上有些爬不起来。

    祖母又问道:“对了,义哥儿怎么没回来?”

    说起谢怀义,谢明珠这才不再生气,对祖母解释道:“今日上面突然传来命令,让我们不必再搜查了,这才放了我们回来。只是怀义在禁军中供职,此次禁军劳动最多,听说是被禁军统领夜淮山叫去,一起归置收拾去了。”

    祖母笑着摆手道:“不急不急,能被禁军统领看上,那是义哥儿的福气。快让他好好在外办差,可别给我急着回来。”

    我膝盖生疼,看他们一伙儿坐在饭桌上,自然也没有要招呼我的意思。

    只是这进府半日了,却没有看到我母亲的半点影子。

    趁他们一家人聊的火热,我悄悄挪到了门边,问站在门口的张妈妈。

    张妈妈掀开帘子往外一努嘴道:“这不是吗?呆子一样站那雪地里许久了。”

    果然一个佝偻着背的矮小身影正在祖母院子门口站着,时不时往这里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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