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椒王的传说

    “我也不知道。”芙蓉皱着眉,“但我相信,把牛腱子肉、颈肉、肩肉、腹肉放一排,宋琦肯定认不出来。”

    “连价格高低也不一定能分出来。”姚舞接着说道。

    “那就奇了怪了,宋琦怎么知道那么清楚呢?”芙蓉像在自言自语。

    “等他回来,咱们好好审审他。现在有几点了?”姚舞又转了话题。

    “宋琦屋里有个闹钟,你自己去看呗。”

    “芙蓉姐,你帮我看看呗,我又不知道在哪儿。”姚舞伸手摇晃着芙蓉的胳膊。

    “你就贪懒耍赖吧。”芙蓉起身,顺手将姚舞的红裙子向膝盖处拽了拽,去了宋琦的屋。

    很快,芙蓉拎着闹钟走了出来:“我说他的闹钟为啥放这么低呢,敢情他躺绳子上看着正好。”

    “都九点十分了。”姚舞两只脚终于落地。

    “咱俩出所门时,是八点半点吧?”芙蓉把表搁到茶几上,坐进沙发。

    “宋琦送婉姝有半小时了吧?”姚舞问。

    “没有吧?”芙蓉想了想,“最多一刻钟。”

    “十五分钟也该回来了呀。”姚舞急了,“婉姝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在钢厂门口那儿。来回十分钟也要不了。”

    “也是。”芙蓉也站了起来。

    “他俩不会拐弯了吧?”姚舞慌了,“芙蓉,走,咱俩去找找他们。”

    “上哪儿找啊?”

    “顺着去俞婉姝家的路找,找不到就去她家看看。”姚舞拉上芙蓉就出了门,“单身楼三楼,最里面那间,咱都去过。”

    楼道内,楼层隔三差五亮着昏暗的小灯泡。

    “到俞婉姝家,你敲门啊。”芙蓉跟在姚舞身后,扶着她肩膀下了楼。

    “我敲就我敲,有啥的。”姚舞掏钥匙摸黑打开着车锁,刚踹开支架,看到旁边扎的车居然是宋琦的那辆二八加重自行车。

    芙蓉没骑车,站一边等着姚舞。

    “许伯?”芙蓉眼睛刚适应黑暗,隐约看到许伯的辣椒地里蹲个人影。

    “宋琦!”姚舞扎车,走近几步,认出宋琦的黑红条T恤。

    “宋琦,你在这儿干嘛?”芙蓉也跑到宋琦身旁,蹲下身拍拍他的肩头。

    “噢。”宋琦像刚睡醒一样,愣了一下,随即问道:“你们要走?”

    芙蓉和姚舞都没吭声。

    夜幕下,宋琦抬腕看看表,“九点一刻了,是晚了。我送你们回所。”说着,一手拉一个,三人站了起来。

    “不走。”姚舞说着,过去把车又重锁上,拔下钥匙放进上衣小兜里。

    “你怎么了?又抛锚了?”芙蓉的关切溢于言外。

    “没有。走,上去说。”宋琦拉着二花上了楼。

    “咋回事?”回到家,姚舞拉宋琦坐到沙发里,自己倚着宋琦坐到沙发扶手上。

    “出什么事了吗?”芙蓉把桌子挪了挪,搬凳子坐到宋琦面前。

    “没有。”宋琦想了想,说:“之前跟许伯说饭店的事时,我就感到有个人在我耳边教我说话,我见它没有恶意,便听它的了。后来送俞婉姝回家后,我回来,它在辣椒地里跟我打招呼,我认得它声音。”

    “我有点儿害怕。”芙蓉双手抱臂,感觉得浑身发冷。

    “后来呢?”许是倚着宋琦安全感十足,姚舞倒是不惧不怕。

    “后来,我就去辣椒地里找它,一边问一边找,结果还真找到它了。”宋琦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辣椒。

    “啊?”芙蓉吓了一跳。

    “宋琦,你,逗我们,呢?”姚舞稍显镇定。

    “姚姚,你去给它洗洗澡。”宋琦捏着辣椒蒂。

    “好。”姚舞接过辣椒去厨房洗干净,拿回来递给宋琦。

    “我在许伯种的辣椒地里,一个辣椒一个辣椒问‘是你不?’、‘是不是你?’的问,最终它说了话,我就把它摘下来了。”宋琦拎着辣椒说,“刚摘下来,我没来得及审它,你俩就出现了。”

    “那你现在审它。”姚舞坐回沙发扶手。

    芙蓉皱皱眉,没出话。

    “说,你是什么来路?”宋琦问。

    辣椒没说话。

    “说不说?不说我吃了你。”宋琦不像在开玩笑。

    辣椒还是没出声。

    “咔哧。”宋琦一口拦腰咬掉。

    “还不说?”宋琦边“吧唧吧唧”嚼着边问。

    “咔哧。”宋琦又一口下去,手里只剩辣椒蒂了。

    “高啊!真高!”姚舞伸出肉嘟嘟的大拇指,“宋琦,你糊弄人的本事见涨啦。”

    “宋琦拿咱们当三岁小孩呢。”芙蓉笑看姚舞。

    “真话没人信,那我编个故事。还是从跟许伯说饭馆的事说起。”宋琦笑着说,“说话间,我思维抛锚在前朝的御膳房,一个白胡子老大爷在教一群小太监做牛肉汤。

    老人家边讲解边伸手在一个个精瓷罐里抓调料,他抓一味,我说一味,这就是牛肉汤配方的由来。”

    “老爷爷抓料不称一下重量吗?”姚舞被带入故事中。

    “没有。或许老人家的手就是秤,一把抓的料有多有少,速度还很快,所以我无法猜出每样料的分量。”

    “姑且信你。”芙蓉看看沉浸在故事中姚舞,“我的问的是,你为什么在辣椒地里。”

    “我送俞婉姝回家,回来后路过辣椒地,想起老人家抓完调料后,说的话。”宋琦说。

    “什么话?”姚舞问。

    “老人家在太监们炖煮上牛肉后,惋惜的说,‘可惜现在是严冬,如果是春夏,丟一个现摘的辣椒进去,味道更鲜。外番的望天椒尤佳。’”宋琦说。

    “所以你就去摘辣椒?”姚舞问。

    “那你为什么没告诉许伯?”芙蓉问。

    “我还没说完,你们急什么?”宋琦笑笑,接着说,“老人家话刚说完,有个小太监就问‘爷,到春夏给主子熬牛肉汤,在地里摘一个朝天椒扔进去就行吗?’老人家笑了,说‘不行,要摘辣椒地里的辣王。’”

    “什么是辣王?”姚舞插问。

    “那个小太监也这么问老人家,‘何谓辣王?’”宋琦一笑,“老人家说,一株辣椒结果数枚,上层辣椒受阳过度,显盛;下层阴入其表,略衰;唯中间层果实最佳,谓之椒臣。一片辣椒地里,一堆椒臣中最早结出的辣椒即为椒王。’”

    “一个小小的辣椒还有这么多门道。”姚舞直咂舌。

    “那你吃的是椒臣还是椒王?”芙蓉问。

    “你们猜?”宋琦笑了。

    “当然是椒臣啦,椒王还留着给许伯熬牛肉汤呢。”姚舞抢着回答。

    芙蓉赞同姚舞说的,见宋琦笑着摇头,忙问:“难道是椒王?”

    “正是。”宋琦点头。

    “你骗人。我洗的时候,我觉得它个头也不大,皮还光滑,不像最早结果的椒王。”姚舞反驳。

    “椒王非常善于伪装。所以,我花了很久才把它审出来。”宋琦笑笑,又说,“故事没讲完。老人家临别时,嘱咐小太监们说,‘来年炖煮汤时,投椒臣即可,椒王是万不可入汤。切记!’这时,老人家小太监御膳房牛肉汤统统消失,我也回过神来,正好俞婉姝出门下楼。”

    “为什么不能扔椒王进锅?”姚舞纳闷。

    “噢。我懂了。”芙蓉看看微微笑着的宋琦,对姚舞说,“姚姚,炖汤时加椒王跟加椒臣区别太大,但椒王只有一个,椒臣可以有一堆。所以为了保持汤味的一如既往、始终如一,就只能舍弃椒王了。”

    “我好像也懂了。”姚舞后悔万分,“你要早把这些说了,我肯定不让你把椒王吃了。让许伯熬一小锅牛肉汤,把椒王放进去,咱们自己喝。”

    “等许伯把那么多调料的剂量调试出来,椒王早放坏了。”芙蓉安慰姚舞。

    “你咋知道你刚吃的是椒王呢?”姚舞不甘心。

    “我一个辣椒一个辣椒的问,问了一个遍。它们都说不知道。”宋琦煞有介事的说:“最后我威胁它们,如果不说,我就都把它们都摘了,根也拔了。椒王为了保护大家,便主动坦白了。”

    “宋琦,你就蒙吧。”未了,芙蓉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哈哈。”宋琦说,“辣椒凉,我手热。我把中层的椒臣,一个个握了一遍,只有这个椒王始终冰凉,任手再暖,它也是凉凉的。辣椒是热性食材,唯椒王至寒。姚姚,你刚才洗的时候,是不足感觉像在洗一块冰?”

    “没有。”姚舞不加思索地如实而答,“和平常的辣椒没区别。

    “这就对了,我不是说过椒王非常善于伪装吗?把聪明的姚姚都蒙骗了。”宋琦笑着看看表。

    “我感觉是你把俺俩蒙骗了。”芙蓉看向闹钟。

    “这么快,都十点了?”姚舞叫道。

    “走吧,我送你们回去,明天还上学。”宋琦说。

    “走吧。”芙蓉拉着姚舞。

    “不。再待半小时。”姚舞坐进沙发里,问,“宋琦你后天什么时候走?”

    “后天一大早。”宋琦说。“去西州报上中考的名,估计就回来了。等下月16号考试前回去就行。”

    “西州中考也是16号报名?”姚舞问。

    “是的。5月16日。”宋琦答。

    “今天才8号。”姚舞伸出胖手数了起来,“9、10、11……16、17、18,就算你17、8号能回来,也十天后了。芙蓉,咱俩明天请天假,陪宋琦一天吧?”

    “啊?”芙蓉没想到姚舞会有这想法,转念一想,便说,“好啊。”

    “别啊。明天我陪许伯忙乎前街饭店的事,不定到啥时候呢。”宋琦摇摇头,拍了下芙蓉和姚舞,“你俩明天好好上课。一直到中考,谁也不许请一天假。”

    “好。”芙蓉答。

    “你咋啥都说好?”姚舞小声嘀咕一句。

    “你?”宋琦问姚舞。

    “好吧。”姚舞说,“那明晚我们还来。”

    “行。”宋琦答。

    “你几点能在家?”姚舞问。

    “白天跟许伯跑跑事,晚上应该一直在家吧。”宋琦说。

    “咱们放学回家,吃完饭我就去找你。”芙蓉对姚舞说,“咱俩早点儿来。”

    “好。”姚舞点头,“反正宋琦他又不吃饭。”

    “你俩喝水不?”宋琦从茶几上茶杯托盘中,拿了个空杯。

    “有。”芙蓉端起自己倒的那杯茶,说,“你喝你凉水去吧。”

    “我这儿也有。”姚舞端起俞婉姝那杯,“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宋琦接了杯自来水,像品酒一般,细呡着。

    “宋琦,西州跟咱们比,怎么样啊?”芙蓉问。

    “什么怎么样?”宋琦反问。

    “比如生活条件啦,比如社会治安啦。”芙蓉说。

    “比如婚姻制度啦。”姚舞说。

    “听说不怎么样。各方面都不是很好。”宋琦想起林小旭姐妹的姐姐林安澜的话,便又说,“咱们现在能听到有关西州的事儿,都是被人‘过滤’后剩下的,具体什么情况,只有人到那儿,亲眼看过才知道。”

    “谁闲着没事,‘过滤’这些?”姚舞问。

    “各级管理者,都会把对自己不利的事,有意隐瞒,不让人知。一层层下来,咱们听到的就变了味呗。”宋琦解释。

    “等你西州回来,把你亲眼见的讲给我们听。”芙蓉说。

    “好。”宋琦答应。

    “等你回来,我们也把《囹圄中的女人们》看完了,也讲给你听。”姚舞拉着芙蓉说。

    “好。”宋琦继续答应,一杯水见底。“十点半了,你俩该回去了。”

    回723所的路上,姚舞骑单车,芙蓉坐宋琦车后,搂着宋琦。

    “你晚上都没怎么吃饭,饿不饿?”芙蓉感觉宋琦瘦了。

    “不饿。”宋琦说,“你们如果感觉身体不舒服,但医院又检查不出有什么病的时候,也可以尝试一下辟谷。”

    “身子不舒服了,吃药;吃药不管用,打针;实在不行了,输液。而且都是以抗生素为主的生物药剂。现在医院就这些手段。”姚舞说,“把老祖宗的治病方法全抛弃了。”

    “辟谷就是老祖宗治病方法的一种。”宋琦解释说,“所谓辟谷不是简单的不吃饭。饭量先要有计划、有目的地减下来,辟完谷,再把饭量循序渐进地恢复。其间最重要的坚持。”

    “宋琦,你说详细点儿,我想试试,我肯定能坚持。”芙蓉拍着胸说。

    “我也试试。”姚舞摸摸胖嘟嘟的脸。

    “简单的说就是,把饭量循序渐‘减’,直至只喝水不进食的避谷阶段。然后循序渐进把饭量加至正常。比如,你平常一天三顿,共吃了四两饭,那么这星期每天吃三两,下星期每天吃二两,再下星期一两,然后三五天不吃饭,只吃喝生水,进入辟谷期。”宋琦看看二人说,“同样,避完谷,第一星期每天只吃一两饭,第二星期吃二两,跟着三两、四两恢复正常。对了,断食那几天,不要干重体力活,其它的平常一样。”

    “怪麻烦的。”芙蓉说。

    “不能猛吃猛断,记住了。放暑假了我试试。”姚舞说。

    宋琦放慢车速,“你们所到了。”

    “路变短了。”姚舞幽幽地说。

    当夜无书。

    6984年5月9日星期三9:00分。阴历四月初九,丁巳时,冲猪,煞东。

    宋琦早上跑步出去时,许伯已经出了摊,喊宋琦喝汤,被宋琦以辟谷为由,婉拒了。

    八点半左右,宋琦跑步回来,回家洗个凉水澡,换换衣服。

    九点整,宋琦骑车来到许伯摊上。

    “小琦,稍等一会儿啊。”许伯蹲在摊边的水盆旁洗着手。

    “不急,许伯。”宋琦笑着和许伯母、玉红姐打了招呼。

    许伯洗了手,在汗衫上胡乱一擦,便上了宋琦的车。

    二人先去看了挂牌转让的前街饭馆,按落款找到前街居民会。

    一问才知,饭店的决定权在府西区政府。

    宋琦又带着许伯转到区政府。

    在府西区政府大楼顶层副区长办公室,许伯说明来意后,接待许伯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光头男人,穿着黑色T恤。他接过许伯递给的一盒首都牌香烟,态度好转了许多,咧着满口黄牙说:“前街饭店由国营改制私营的事谊,具体操作在区政府,决定权在市政府。”

    “区长,这事您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许伯殷切地为秃头男人手中的茶杯续着水。

    “别叫我区长。我可不是区长。”光头端起茶,吸溜一口说,“我是李副区长的秘书。叫我肖秘书就行。”

    “肖秘书,您给支个招。”许伯掏出火柴,欲给拿烟在手的秃头点烟。

    秃子摆摆手,掏出一个方形的拨轮打火机,点着烟,吸了一口,品了品烟,确认不是假烟后,说,“你去市政府要一个府西前街饭店可以转让的书面文件。你拿回来,我这里就给你办。”

    “好。”许伯转身,乐颠颠地叫坐在门口沙发上的宋琦,“走,去市政府要文件。”

    “肖秘书,区里如果没有相关文件,前街居民会敢挂牌转让前街饭馆?”宋琦起身拦住许伯,问秃子,“你让我们去市里,市里还是让我们来找区里。这事还能办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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