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北原本是楚州西部南边的一片矮山,而靑北河从漫漫有记忆时便存在了。

    漫漫一家就住在河旁高处,那里像是一个单独小圈子,承载了从各地逃过来的人,虽然到最后只有十几户留下来。

    青北外还有很多的小路,通向不同的村寨,于周围住民而言,这个圈子就是青北。大家接受成为“青北人”这个事实,也不过几月。

    等到五年之后,阿娘和邻居阿姐们已经偷学了很多手艺,这才敢偷跑出去,出去难回来也难,最长带着谢家兄弟出去了半年之久。漫漫的阿爹则是留在家里,先试着做了一阵子的乡村开蒙先生,和邻居偷摸着在屋下搭了个隐秘的棚子,结果等了三月没有一个学生敢上门,哪怕是邻居的孩子。后来选择做了木匠,家里也才再多了份积累。

    漫漫已经不记得阿爹阿娘来到青北前的模样,二叔没有音讯后,也再没收到外祖父母的消息,阿娘不愿意说,阿爹也不会主动提。

    阿爹在某年漫漫生辰时,重新打了窗口,原本只是为了见光的小窗户,这下即使不垫凳子也可以看见青北河水流淌过的这一支河流。但是碰到大雨天涨水时,小时候的漫漫心底也总是会害怕,这水涨的这样高,已经将底下那棵树吞到顶了,哪天再睡梦中会不会把自己淹了了?

    有一年暴雨季节最凶猛的时候,水真的漫过了树顶,漫漫和谢家二哥趁着大人们都在忙着疏水,扑在地上的水洼中滑水,旧疾复发,两个人都躺了两天才醒过来,自此漫漫逢雨季复发的症状更严重了,而二哥本来就孱弱的腿更是调休了半年。

    乡中的医师说不准到底是什么病因,阿娘和阿爹商量着决心搬到镇上,漫漫每天为了藏药想得头疼。

    尤其到了青北的雨季,不知道干脆喂了谢源多少的药汤,反正他每天都泡在药里,不少这一顿,谢源喝不下的又会塞给大哥谢理,三个人彼此之间维持了好久的“恶性”食物链。直到阿娘有天下河去洗衣物时,就看见三个人坐在河边,漫漫和谢源使劲哄着谢理喝药,给健壮老实的谢理生生劝哭了!

    因此谢源和漫漫领了罚,此后药汤必须在阿娘面前一口气喝光,很是深刻。

    所以在草场大哥递上来这一碗说是去疲劳的汤药时,闻到那熟悉味道,乔江月果断地喂给了钱思怜,动作行云流水非常顺畅。

    钱思怜甚至没有挣扎,心平气和地喝完了,看得乔江月大为震撼:

    “你不觉得很苦吗?”

    钱思怜闭上眼微微摇头,过了会,看着草场大叔和大娘带着马去远处吃草,钱思怜的两行清泪立刻带着汤药一起抛洒出来。

    ……

    乔江月心虚地移开了些距离:

    “我去看看大娘,去去就来。”

    “回来!”

    “到!”

    钱思怜简直气笑了:

    “经过你手的东西简直了,野菜吃着老凑合着也就算了,果子酸得千奇百怪,唯一一条鱼烤到柴里了,就连这汤药……”

    “汤药是大哥给的!”乔江月连忙抢过话头,“果子没熟当然就酸,鱼架得不稳这是你的问题啊!”

    “那我不是让你加固了吗?”

    “那我不是担心你一个人下河危险才在岸边等你吗?”

    “那回来后你怎么不加固,我一个大男人还需要你担心吗?”

    乔江月听得有些无语,上前拍了拍钱思怜:

    “骗骗姐们可以,别把你自己骗进去了。而且姐们把你当兄弟,你把姐们当工具是吧?”

    钱思怜冷笑一声,丝毫没有退让:

    “既然都是好姐妹了,那你也别找借口,你是不是就是忘了加固?”

    “要不是你捞鱼捞到连太阳都要出来了,我至于来看你在溪里瞎摸快摸到溪水尽头,最后亲自下来抓鱼,说好公平分工你既然一直记着怎么不负责到底呢?”

    钱思怜有些委屈,于是冲着乔江月喊了一句:

    “你是不是嫌我抓鱼技术差?”

    乔江月奇怪道:

    “怎么,你不服气?”

    “我听下面就是条好河,敢不敢比一下啊!”

    “比就比!”

    于是因为一碗苦药汤引发的挑战,让回头的草场大哥满头疑惑,让这两个人打鸡血一样连路都忘记赶,冲着水声就寻下去了,结果发现这是潭供观光的浅溪,只有小鱼苗,乔江月还来不及开口嘲讽,钱思怜蹲下来抬头就是一捧水泼给乔江月。

    “钱思怜!”

    “怎么,没有鱼你就比不了吗?”

    乔江月立马进入状态,成功躲过几次钱思怜的进攻,捧了满手掌直接跑向刚低下去的钱思怜。

    哗啦——

    赢家的笑声响起,然而这是没有赢家的战争。

    当呆子们找到他们时,两个浑身脏兮兮又湿漉漉的人正坐在拉草车车板上激烈斗争,企图将草场大哥另塞的一碗驱寒汤喂给对方,战况非常焦灼。

    呆子一号看了直言:

    “这哥俩彼此关系很差吧?”

    呆子二号摇摇头: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最能体现这俩姐妹之间的好情谊。”

    呆子一号挠挠头,总算问了正经事:

    “三哥,那这女孩我们要带走吗?”

    “除非你有把握改变那两人的战况……还是一起带走吧。”

    当然,最后这位三哥选择了最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替两人喝了那碗药汤,事后直皱着眉看着两人。

    钱思怜和乔江月被拉住时还有些火气,三哥夺过药汤灌下去时把两人看得目瞪口呆,然后就立马心照不宣地找借口就要走开:

    “我去看看草…”

    “我去看看马…”

    “草和马都在这里了,二位,走吗?”

    这三哥估计苦的灵魂出窍,字眼都有些虚浮。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走走走,这就来这就来!”

    …

    “大哥,我们跟着朋友走啦!”

    乔江月与大哥道别后,心虚地饶过三人组。钱思怜慢吞吞跟在后面倒是看不出什么歉意,跟三哥互通了眼神,正了正身形才接着往前走。

    呆子一号走在最前面同二号轻松聊着什么,耳朵却是放得很严肃,留下呆子三号走在最后,靠谱的气质还是在的,只是看脸色呆得实在有些木了……乔江月感觉有虚汗落下,连忙将眼光收回来。

    钱思怜抬头看了看天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嘴角违和地翘起来,痕迹轻微。

    天空湿气有些重,送来的新风吹过,前边分岔路口的树影随之颤动,待一切暂时平静下来后,已然看不出任何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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