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缘
后面几日，她将沈青杨送来的木盒子埋在了院内的老桃树下，当作了小翠的衣冠冢。
此时距离信送出去已快有两周的时间，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不过那位老王妃倒也没看上去的那么沉得住气，一听说她前几日去了慕成玉所在的兵营，立马加派了人手，将她彻底给软禁在了世子府，外人来探望便称病抱恙不便见客。
不过因为慕成玉的话，她也没什么心思出门了，何况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为了打发时间，多数时候她都是在房间内调香点茶。
流落民间数年，这些世族女儿必备的技能，想当初她是一窍不通，可慕成玉偏很擅长这些，并且要她按照他的标准去做去学，虽然对这些古人的幽情雅趣没什么兴趣，学起来也很辛苦，不过也正因此后来她回到谢家免受了不少刁难和嘲笑。
她曾还疑惑过慕成玉怎么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这么精通，对此慕成玉的解释是以防不时之需。
用不一定用，会是一定要会，这可能就是一位现代社会成功人士的自我修养吧。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直到某日下午，沈书忘登门造访。
沈王妃育有两儿一女，他是沈王妃最小的儿子，今年也不过刚到弱冠之年，听说他早年参加科举高中进士，却因为无意拜官，便舍弃了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任性离家，也为此给王府招来了不少嘲笑，老王爷又最在意面子，气急之下险些将他给逐出家门，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我行我素，多年来隐姓埋名游历四方，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知识，是个出了名不务正业的纨绔子。
谢芷也只在三年前进门的时候见过他。
沈书忘此人恣意随性，说话做事从容不迫，总是一副不知轻重缓急的样子，往往是他还没讲几句对方便已经被气到跳脚，又天生一双笑眼，让人摸不清他的路数，便常常会出现他笑呵呵而对方暴跳如雷的画面。
不过他对待女子却意外的温和有礼，甚至极偶尔还会有他应付不来的时候，比如大婚那日谢芷就撞见了他被长宁郡主追着跑的场景，那时候他当真是一脸无奈，又得罪不得，只能笑着推拒。
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大有兴趣，又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总之是个很难评的人。
说起她这位年轻的小叔子，两人之间其实倒还算有过一次交集。
当年谢家给她议亲的时候最早定的合适人选便是沈书忘，沈青杨毕竟是王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仪表堂堂，自幼便被老王爷寄予厚望，而她虽说是谢家的嫡长女，可那时也才刚被找回来不久，在民间流落了那些年，在外人眼里，身子清不清白尚且两说，更别说女子八雅，就是谢麟那一身骑马打仗的本事也跟她半点沾不上边，说不定还学到了许多坏毛病，这些世家名流对她根本就看不上眼。那时候她若能嫁给王府的嫡次子，也不失为一桩好婚事了。
沈书忘虽不爱着家，又小她三岁，可胜在洁身自好，她最坏也不过是落得个清净，后半辈子她大抵也能悠闲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若非遇见了沈青杨，说不定现在她嫁的就是沈书忘了。
不过，平日她和这个小叔子是没有半点交情的，何况沈王妃现在彻底限制了她的出入自由，她和沈家已经是半撕破脸的状态。
此时能来看她，想必多半是他那位母亲的意思。
果不其然，沈书忘刚弯腰走进院子便笑着朝她行了个晚辈礼，“母亲派我来传话，冒昧打扰，嫂嫂莫要怪罪。”
谢芷屏退了下人，请他坐在院落里的石桌旁，回房沏了壶茶，想了想，取出了上次谢岚带过来的茶具，是一套唐三彩海棠杯。
这种工艺兴于盛唐，现在已经很少有作坊会这种手艺了，她的这一套，色泽浓艳，但并不刺眼，釉面上还隐隐有一层银光，多半是真品，听说是慕成玉淘回来的。
想来沈书忘见多识广，多半会喜欢些稀罕玩应儿。
她沏好茶端出去，沈书忘瞧了茶盘一眼，朝她笑了一下，缓缓道：“母亲说，小翠姑娘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也派人查清楚了，是那位李小娘的人动的手脚，冤枉了小翠姑娘。”
把玩着瓷杯，他忽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母亲为了给嫂嫂解气，重罚了李小娘，将她屋里的几个丫头全部丈毙了。”
“母亲让我问嫂嫂一句，对于这个处置结果，可还满意？”
谢芷表情一怔，微微蹙眉，抬眸便是一副忧郁愁苦的模样，喃喃道：“怎会…如此？李妹妹竟厌恶我至此，连我房里的人也不愿放过吗…”
沈书忘没有说话，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
她摇头苦笑了一声，神色落寞，“小叔见笑了，不过是些后宅之事，不值一提，竟还劳烦你跑了一遭。”
“嫂嫂不必这般见外，你既嫁给了兄长，便同家里人一样唤我阿襄便好。”沈书忘支起下巴，勾唇道：“攘外必先安内，后宅之事可大亦可小，嫂嫂认为，此事这般处理可还妥当？”
谢芷看了他几秒，“既是母亲的安排，自然是妥当的。”
“是吗？我倒觉得未必。”他神情闲散，手指一点一点的敲着茶盏边儿玩，淡淡道：“分明那李小娘才是主使，可母亲却碍于兄长没有处置李小娘，反而要了那几个只知道听主子命令的婢女性命。针对嫂嫂的人是李小娘，死的却是旁人，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哦，就像当年和嫂嫂议亲的人是我，嫂嫂最后嫁的人却是兄长一样，对吗？”
谢芷闻言神情没有什么波澜，垂眸抿了一口茶，平静道：“…小叔话中有话，不妨直说。”
沈书忘勾唇浅笑，“没什么，只是听了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总会不由自主去想嫂嫂是不是后悔当初嫁给了兄长？若早知兄长本性，还不如嫁给了我。”
谢芷看着他没有说话，沈书忘受不住被女儿家这般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连忙摆手挡脸，轻笑了一声，“玩笑罢了，嫂嫂可莫要向母亲告我的状，书忘自是看得出来嫂嫂不是贪图安稳富贵之人，若非是那个对的人，便是千好万好也还是不行。”
话音刚落，他面前的女子却怔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似是有些困惑，轻声呢喃了句，“…不行？”
“不是这样吗？若非如此，嫂嫂为何非要与我兄长和离？为此…甚至不惜毁掉自己的清誉。”
谢芷沉默了下来，半响，低声道：“我是为了自己。”
听到她没有否认，沈书忘略感意外，思忖了几秒后，话到嘴边又想到了母亲对自己的嘱托，无奈只能开口道：“…既如此，嫂嫂可想过脱离了沈家之后呢？和离之后，我敢说兄长和沈家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可你呢，即便是将军府的嫡女，你也已经是嫁过人的女儿。你该去哪？后面的日子该怎么办，一辈子待在将军府吗？”
见她不语，沈书忘想了想继续道：“更何况，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的拿到和离书吗？嫂嫂，你是母亲为兄长精挑细选的世子妃，当年你与兄长看似是你情我愿，可说白了，便是你不情愿，最后你多半也会被嫁到沈家。何况现在母亲还是向着你的，李小娘再得宠又有什么用？可若你偏要鱼死网破，毁了两家的声誉，你真的以为那时还能活着离开沈家吗？”
“别说是嫂嫂，便是我这个亲生的，当初也被打断了两条腿。”说着，他似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了一声，“倘若换成是兄长…”
话音一顿，见到谢芷朝自己看来，他勾了勾唇，云淡风轻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谢芷低声道：“辛苦你了。”
沈书忘没有说话，安静了片刻，忽然笑眯眯道：“不知嫂嫂觉得，我这次来，可有劝降成功？”
他的话并不难以理解，他此行来不过就是为了劝自己打消和离的想法，好好权衡利弊，老实安分的待在沈家。
谢芷闻言一时没有说话，沉默了下来，几秒之后，径自缓缓开口：“…我以前在民间待过些日子，期间曾被几个逃犯收养，那是些亡命徒，他们不在意生死，只在意死之前能不能多杀个官兵给自己垫背。”
“也许是受那时的耳濡目染，于现在的我而言，声名不重要，性命也不重要。我虽从未想过要与贵府鱼死网破，但倘若王妃执意相逼，谢芷也决不会坐以待毙。”
沈书忘微微一愣，眼前女子的神情平静而温和，语气轻柔，说出的话语却沉稳决绝。
良久，他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自言自语般轻叹了一声，“…沈家这回可要跌个大跟斗了。”
谢芷没有说话，心里的弦却已经绷紧，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反应，可看了半天只见他笑，半点没看出旁的，一时还真有些摸不准他的打算。
“那人当真就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谢芷：“什么？”
沈书忘看了她一眼，勾着唇角，“信笺的男主人公。”
谢芷愣了一下，眉头轻蹙了一下，没想到他连这个也知道，“和他没有关系。”
沈书忘：^ ^
谢芷：“…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书忘：“嗯^ ^”
谢芷：……
“呐，嫂嫂，要阻止你的话，我还有多少时间？”沈书忘好整以暇的歪头看她。
谢芷闻言没有回答，沉吟了片刻，微微抬头，默默地看向了天边不知何时悄然升起的一轮淡淡的弯月，忽然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今天的时间也不早了，小叔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早些去办为好。”她刻意加重了后半句的语气。
沈书忘闻言眼底划过一抹诧异，笑意微敛，不置一词的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些什么，半响之后站起了身，双手并拢朝她行了个礼，余光落在桌上为招待他而特意用上的精巧茶具上，顿了一下，缓缓道：“…从小到大，父母亲的目光一直都放在兄长和阿姊身上，我喜爱什么，想要什么，他们素来都不明白也不在乎，更别说特意去为我做什么事情。也许是出于报复心理，那年，我故意与兄长一同参加了科考，不出所料的，他落榜了…”
“那天父亲真的很生气，少见的斥责了兄长，母亲和阿姊也都在安慰兄长。我却只是在想，像他这种不学无术不知进取的废物，怎么会有人相信他能登榜呢？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放弃兄长…”
对上谢芷的视线，他垂眸笑了一下，“真不甘心啊，怎么能让他们如愿，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拒绝了皇恩，虽然险些被父亲打死，可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所以，我和你是一样的。”
一样的厌恶沈家。
少年目光温润，唇角含笑，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不能袖手旁观…对不住了，谢芷。”
谢芷微微一愣，下一秒一股剧痛从后颈袭来，瞳孔微缩。
意识消失之前，好像听见沈书忘低喃了一句，“以后怕是没机会再一起喝茶了，我拿走一只留念嫂嫂应该不会怪罪吧…”
谢芷：“……”
此时距离信送出去已快有两周的时间，没有传来任何的消息，不过那位老王妃倒也没看上去的那么沉得住气，一听说她前几日去了慕成玉所在的兵营，立马加派了人手，将她彻底给软禁在了世子府，外人来探望便称病抱恙不便见客。
不过因为慕成玉的话，她也没什么心思出门了，何况该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为了打发时间，多数时候她都是在房间内调香点茶。
流落民间数年，这些世族女儿必备的技能，想当初她是一窍不通，可慕成玉偏很擅长这些，并且要她按照他的标准去做去学，虽然对这些古人的幽情雅趣没什么兴趣，学起来也很辛苦，不过也正因此后来她回到谢家免受了不少刁难和嘲笑。
她曾还疑惑过慕成玉怎么对这些女儿家的东西这么精通，对此慕成玉的解释是以防不时之需。
用不一定用，会是一定要会，这可能就是一位现代社会成功人士的自我修养吧。
这之后又过了几日，直到某日下午，沈书忘登门造访。
沈王妃育有两儿一女，他是沈王妃最小的儿子，今年也不过刚到弱冠之年，听说他早年参加科举高中进士，却因为无意拜官，便舍弃了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任性离家，也为此给王府招来了不少嘲笑，老王爷又最在意面子，气急之下险些将他给逐出家门，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我行我素，多年来隐姓埋名游历四方，学了一堆稀奇古怪的知识，是个出了名不务正业的纨绔子。
谢芷也只在三年前进门的时候见过他。
沈书忘此人恣意随性，说话做事从容不迫，总是一副不知轻重缓急的样子，往往是他还没讲几句对方便已经被气到跳脚，又天生一双笑眼，让人摸不清他的路数，便常常会出现他笑呵呵而对方暴跳如雷的画面。
不过他对待女子却意外的温和有礼，甚至极偶尔还会有他应付不来的时候，比如大婚那日谢芷就撞见了他被长宁郡主追着跑的场景，那时候他当真是一脸无奈，又得罪不得，只能笑着推拒。
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大有兴趣，又好像对什么都感兴趣，总之是个很难评的人。
说起她这位年轻的小叔子，两人之间其实倒还算有过一次交集。
当年谢家给她议亲的时候最早定的合适人选便是沈书忘，沈青杨毕竟是王府的嫡长子，身份尊贵，仪表堂堂，自幼便被老王爷寄予厚望，而她虽说是谢家的嫡长女，可那时也才刚被找回来不久，在民间流落了那些年，在外人眼里，身子清不清白尚且两说，更别说女子八雅，就是谢麟那一身骑马打仗的本事也跟她半点沾不上边，说不定还学到了许多坏毛病，这些世家名流对她根本就看不上眼。那时候她若能嫁给王府的嫡次子，也不失为一桩好婚事了。
沈书忘虽不爱着家，又小她三岁，可胜在洁身自好，她最坏也不过是落得个清净，后半辈子她大抵也能悠闲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若非遇见了沈青杨，说不定现在她嫁的就是沈书忘了。
不过，平日她和这个小叔子是没有半点交情的，何况沈王妃现在彻底限制了她的出入自由，她和沈家已经是半撕破脸的状态。
此时能来看她，想必多半是他那位母亲的意思。
果不其然，沈书忘刚弯腰走进院子便笑着朝她行了个晚辈礼，“母亲派我来传话，冒昧打扰，嫂嫂莫要怪罪。”
谢芷屏退了下人，请他坐在院落里的石桌旁，回房沏了壶茶，想了想，取出了上次谢岚带过来的茶具，是一套唐三彩海棠杯。
这种工艺兴于盛唐，现在已经很少有作坊会这种手艺了，她的这一套，色泽浓艳，但并不刺眼，釉面上还隐隐有一层银光，多半是真品，听说是慕成玉淘回来的。
想来沈书忘见多识广，多半会喜欢些稀罕玩应儿。
她沏好茶端出去，沈书忘瞧了茶盘一眼，朝她笑了一下，缓缓道：“母亲说，小翠姑娘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也派人查清楚了，是那位李小娘的人动的手脚，冤枉了小翠姑娘。”
把玩着瓷杯，他忽然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母亲为了给嫂嫂解气，重罚了李小娘，将她屋里的几个丫头全部丈毙了。”
“母亲让我问嫂嫂一句，对于这个处置结果，可还满意？”
谢芷表情一怔，微微蹙眉，抬眸便是一副忧郁愁苦的模样，喃喃道：“怎会…如此？李妹妹竟厌恶我至此，连我房里的人也不愿放过吗…”
沈书忘没有说话，慢条斯理的喝了口茶。
她摇头苦笑了一声，神色落寞，“小叔见笑了，不过是些后宅之事，不值一提，竟还劳烦你跑了一遭。”
“嫂嫂不必这般见外，你既嫁给了兄长，便同家里人一样唤我阿襄便好。”沈书忘支起下巴，勾唇道：“攘外必先安内，后宅之事可大亦可小，嫂嫂认为，此事这般处理可还妥当？”
谢芷看了他几秒，“既是母亲的安排，自然是妥当的。”
“是吗？我倒觉得未必。”他神情闲散，手指一点一点的敲着茶盏边儿玩，淡淡道：“分明那李小娘才是主使，可母亲却碍于兄长没有处置李小娘，反而要了那几个只知道听主子命令的婢女性命。针对嫂嫂的人是李小娘，死的却是旁人，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哦，就像当年和嫂嫂议亲的人是我，嫂嫂最后嫁的人却是兄长一样，对吗？”
谢芷闻言神情没有什么波澜，垂眸抿了一口茶，平静道：“…小叔话中有话，不妨直说。”
沈书忘勾唇浅笑，“没什么，只是听了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总会不由自主去想嫂嫂是不是后悔当初嫁给了兄长？若早知兄长本性，还不如嫁给了我。”
谢芷看着他没有说话，沈书忘受不住被女儿家这般一眨不眨的注视着，连忙摆手挡脸，轻笑了一声，“玩笑罢了，嫂嫂可莫要向母亲告我的状，书忘自是看得出来嫂嫂不是贪图安稳富贵之人，若非是那个对的人，便是千好万好也还是不行。”
话音刚落，他面前的女子却怔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神情似是有些困惑，轻声呢喃了句，“…不行？”
“不是这样吗？若非如此，嫂嫂为何非要与我兄长和离？为此…甚至不惜毁掉自己的清誉。”
谢芷沉默了下来，半响，低声道：“我是为了自己。”
听到她没有否认，沈书忘略感意外，思忖了几秒后，话到嘴边又想到了母亲对自己的嘱托，无奈只能开口道：“…既如此，嫂嫂可想过脱离了沈家之后呢？和离之后，我敢说兄长和沈家几乎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可你呢，即便是将军府的嫡女，你也已经是嫁过人的女儿。你该去哪？后面的日子该怎么办，一辈子待在将军府吗？”
见她不语，沈书忘想了想继续道：“更何况，你以为你能这么轻易的拿到和离书吗？嫂嫂，你是母亲为兄长精挑细选的世子妃，当年你与兄长看似是你情我愿，可说白了，便是你不情愿，最后你多半也会被嫁到沈家。何况现在母亲还是向着你的，李小娘再得宠又有什么用？可若你偏要鱼死网破，毁了两家的声誉，你真的以为那时还能活着离开沈家吗？”
“别说是嫂嫂，便是我这个亲生的，当初也被打断了两条腿。”说着，他似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了一声，“倘若换成是兄长…”
话音一顿，见到谢芷朝自己看来，他勾了勾唇，云淡风轻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谢芷低声道：“辛苦你了。”
沈书忘没有说话，安静了片刻，忽然笑眯眯道：“不知嫂嫂觉得，我这次来，可有劝降成功？”
他的话并不难以理解，他此行来不过就是为了劝自己打消和离的想法，好好权衡利弊，老实安分的待在沈家。
谢芷闻言一时没有说话，沉默了下来，几秒之后，径自缓缓开口：“…我以前在民间待过些日子，期间曾被几个逃犯收养，那是些亡命徒，他们不在意生死，只在意死之前能不能多杀个官兵给自己垫背。”
“也许是受那时的耳濡目染，于现在的我而言，声名不重要，性命也不重要。我虽从未想过要与贵府鱼死网破，但倘若王妃执意相逼，谢芷也决不会坐以待毙。”
沈书忘微微一愣，眼前女子的神情平静而温和，语气轻柔，说出的话语却沉稳决绝。
良久，他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自言自语般轻叹了一声，“…沈家这回可要跌个大跟斗了。”
谢芷没有说话，心里的弦却已经绷紧，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的反应，可看了半天只见他笑，半点没看出旁的，一时还真有些摸不准他的打算。
“那人当真就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谢芷：“什么？”
沈书忘看了她一眼，勾着唇角，“信笺的男主人公。”
谢芷愣了一下，眉头轻蹙了一下，没想到他连这个也知道，“和他没有关系。”
沈书忘：^ ^
谢芷：“…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书忘：“嗯^ ^”
谢芷：……
“呐，嫂嫂，要阻止你的话，我还有多少时间？”沈书忘好整以暇的歪头看她。
谢芷闻言没有回答，沉吟了片刻，微微抬头，默默地看向了天边不知何时悄然升起的一轮淡淡的弯月，忽然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话，“今天的时间也不早了，小叔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早些去办为好。”她刻意加重了后半句的语气。
沈书忘闻言眼底划过一抹诧异，笑意微敛，不置一词的看了她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些什么，半响之后站起了身，双手并拢朝她行了个礼，余光落在桌上为招待他而特意用上的精巧茶具上，顿了一下，缓缓道：“…从小到大，父母亲的目光一直都放在兄长和阿姊身上，我喜爱什么，想要什么，他们素来都不明白也不在乎，更别说特意去为我做什么事情。也许是出于报复心理，那年，我故意与兄长一同参加了科考，不出所料的，他落榜了…”
“那天父亲真的很生气，少见的斥责了兄长，母亲和阿姊也都在安慰兄长。我却只是在想，像他这种不学无术不知进取的废物，怎么会有人相信他能登榜呢？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没有放弃兄长…”
对上谢芷的视线，他垂眸笑了一下，“真不甘心啊，怎么能让他们如愿，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拒绝了皇恩，虽然险些被父亲打死，可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畅快。”
“所以，我和你是一样的。”
一样的厌恶沈家。
少年目光温润，唇角含笑，看起来人畜无害，“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不能袖手旁观…对不住了，谢芷。”
谢芷微微一愣，下一秒一股剧痛从后颈袭来，瞳孔微缩。
意识消失之前，好像听见沈书忘低喃了一句，“以后怕是没机会再一起喝茶了，我拿走一只留念嫂嫂应该不会怪罪吧…”
谢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