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已经说过，我一直不是勤奋的小孩，也不是智商二百五的天才。中考踩了狗屎运成为一名市重点高中生的人必定要为自己的好运气付出代价，于是我被第一次月考狠狠挫伤了。
全校五百多人，我排名328。
后桌是一个刚开学就立下壮志要考同济土木系的男生，现在和我一样成了考分的掌中之物。他呆呆看了一会儿成绩条，又愤愤塞回桌肚。
他戳戳我：“或许我应该从另一种途径实现我的土木梦。”
我没有回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该如何形容我看到那个数字的感受？从小到大，即使不怎么努力，我的成绩也没有掉出过年级前20%。这个三位数像三个耳光，告诉我什么是自以为是的泡沫，什么是摆在眼前的现实。
学校不准我们带手机，宿舍也没有电话。九点半下晚自习，天完全凉透。我踌躇着是否要接电话给爸妈报成绩。我唯一好的一点就是，无论考得多烂，从不隐瞒或者编造分数。
最后我还是下定决心，向偷偷违纪的室友借了手机。
我站在寝室阳台里，觉得黑夜死一般孤寂。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摩挲的树影。
远处是一片商业区，五彩的灯光被学校的围墙隔绝。既是象牙塔，也是牢笼。
我像濒死的鱼一样挣扎，有没有可能忘记爸妈的号码。可是那两串数字我背了十几年，那么清晰，让我没有可逃之处。
我给妈妈发短信。
她说：“这是第一次月考，这很正常。”
她说：“一个数字代表什么，它决定不了你的未来。”
她说：“晚上早点睡，明天去和同学喝奶茶，妈妈给报销。”
她说：“女儿你不要难过，更不要哭。眼睛哭肿了还怎么去上课？”
最后我还是很没出息地哭了。舍友给我拿纸，我哽咽着说“谢谢”。
16岁，328名，天仿佛都要塌下来了。
/
我报名了学校的雅礼社团，通俗来讲就是培养主持人和礼仪小姐礼仪先生的地方，那里的同学要么身材高挑很有气质，要么五官端正漂亮帅气。所以当我微缩着背，顶着一双肿眼踏进教室的时候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就是如此地没骨气，所以背又缩了缩。
四面环绕的镜子里，每个人的姿态都一览无余，我甚至有了一种想要退出的冲动。
一只小丑鸭闯入了白天鹅的领地。
我本来以为高三的学生都不再参加社团了，直到瞥见角落里坐着的那个学长。对，那个字很好看的哥们儿。
叫什么来着......很遗憾，搜寻失败。
我非常不擅长记人名。
社团老师被叫出去讲话，我游手好闲地想七想八。
这帅哥，要么成绩很好不用一直做题做题做题，要么根本不在意成绩，再要么就是艺考生体育生相对比较轻松。
但是看他肤色白皙面目清秀，大概也不是练体育的。
“你看见那人了没？”旁边一个美女小声说，“我初中就听过他。”
“这帅哥犯了什么事这么出名？”旁边一个女生回应。
我在犹豫，是在旁边默默听着，还是加入她们的谈话。
“初三招生宣传的时候他来我们初中，正好是课间，当时全校的女生都在走廊上看他。那个沸腾的场景，我永生难忘。”
“真的假的？这么夸张？”
“真的真的，更劲爆的是当时四个女生成功要到了他的微信。然后......”
听得我直挑眉。
她俩越讲越小声，我快听不见了，于是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
其中一个女生发现了我这个眼底红肿但表情意味深长的窃听人员。我尴尬笑笑，她俩换了个位置继续聊。
窃听失败了。我悻悻地摸摸鼻子，决定下课回教室说给陈清阳听。
事实上，我并不认为那个学长的长相帅气到全校女生都要出来围观的程度。她们围观的或许不只是那一张脸，初中小孩没见过多少世面，而他恰恰满足了小女生们对于学长的向往。
换作某个大学生来这儿宣传的结果也是一样的，我们只是不停地期盼往上走的、不属于当下的阶段。
/
现在是九月底，十月下旬和十一月初分别有高一高二的年纪活动，新一批的主持人要抓紧时间训练。所以我们每周五要加四十分钟的训练课。
那个情报里的男主没有再来，据说是在为高三的春考做准备。
两周的训练课之后，我被选作礼仪小姐给高一的诗会颁奖。
我的学习也踏上正轨。周末两天回家，一天写作业一天上补课班，看起来很累，但我觉得有一种难得的充实。
终于像个正经的重点中学学生了。我很有阿Q精神地自我评价。
学校四楼的图书馆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有空调，可以看书可以自习。
窗边的位置最好，阳光洒在书上，如果中午有时间去食堂买一杯甜不拉几的咖啡糖浆就再好不过了。
陈清阳有的时候和我一起来，我俩就坐双人卡座。她要是不来，我就坐在窗边角落里的自习座，一个没有人打扰的位置。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上高中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我开始习惯独处。似乎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上厕所都要结伴而行的小朋友。在沉默的空气中，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在忙忙碌碌的学长学姐的衬托下，我依旧认为无法摆脱“幼稚”二字。
有一天午休，我照例去图书馆，看见那个学长。他带着头套式耳机，仿佛张扬地告诉大家自己带了违禁品。
不过图书馆很少有老师来。
他和我一样，总坐在固定的位置。那个座位背对着我，让我很轻易就能观察他。
看他唰唰地动着笔，看他偶尔翻着一本书，看他趴在桌上睡觉，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眉上。
生活仍旧平常。
我也会忙里抽闲地读点闲书，例如最近在看科伦麦凯恩的《舞者》。
透过文字我看见漫天大雪和漫长冬夜，白色纱布上结着已经凝固的褐色血液，残缺的肢体是战争留下的持久烙印；鲁道夫纽瑞耶夫在基洛夫芭蕾舞团里扶摇直上，在巴黎跃向自由又选择堕落，幕起幕落，死死生生。
我没有学过芭蕾，也没有听过这个人名，合上书才注意到这是一般人物传记。这实在太过绚烂的一生，让人下意识以为是虚构的故事。
“我心中暗笑，忆起鲁迪在学校时被喊的绰号：傻瓜、娘娘腔、青蛙脸。那一切都已被人遗忘，因为现在他是基洛夫剧院的独舞艺术家——高高在上的傲慢被摘下，放入了成功的汤羹中。”
“我们一生要做的事是把刹那变成永恒。”
我在心里默念：
“我们一生要做的事是把刹那变成永恒。”
什么样的刹那值得变成永恒，又要如何将刹那变为永恒？
我扭头瞥一眼安静做题的学长。
全校五百多人，我排名328。
后桌是一个刚开学就立下壮志要考同济土木系的男生，现在和我一样成了考分的掌中之物。他呆呆看了一会儿成绩条，又愤愤塞回桌肚。
他戳戳我：“或许我应该从另一种途径实现我的土木梦。”
我没有回头，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该如何形容我看到那个数字的感受？从小到大，即使不怎么努力，我的成绩也没有掉出过年级前20%。这个三位数像三个耳光，告诉我什么是自以为是的泡沫，什么是摆在眼前的现实。
学校不准我们带手机，宿舍也没有电话。九点半下晚自习，天完全凉透。我踌躇着是否要接电话给爸妈报成绩。我唯一好的一点就是，无论考得多烂，从不隐瞒或者编造分数。
最后我还是下定决心，向偷偷违纪的室友借了手机。
我站在寝室阳台里，觉得黑夜死一般孤寂。没有星星，没有月亮，只有摩挲的树影。
远处是一片商业区，五彩的灯光被学校的围墙隔绝。既是象牙塔，也是牢笼。
我像濒死的鱼一样挣扎，有没有可能忘记爸妈的号码。可是那两串数字我背了十几年，那么清晰，让我没有可逃之处。
我给妈妈发短信。
她说：“这是第一次月考，这很正常。”
她说：“一个数字代表什么，它决定不了你的未来。”
她说：“晚上早点睡，明天去和同学喝奶茶，妈妈给报销。”
她说：“女儿你不要难过，更不要哭。眼睛哭肿了还怎么去上课？”
最后我还是很没出息地哭了。舍友给我拿纸，我哽咽着说“谢谢”。
16岁，328名，天仿佛都要塌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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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报名了学校的雅礼社团，通俗来讲就是培养主持人和礼仪小姐礼仪先生的地方，那里的同学要么身材高挑很有气质，要么五官端正漂亮帅气。所以当我微缩着背，顶着一双肿眼踏进教室的时候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就是如此地没骨气，所以背又缩了缩。
四面环绕的镜子里，每个人的姿态都一览无余，我甚至有了一种想要退出的冲动。
一只小丑鸭闯入了白天鹅的领地。
我本来以为高三的学生都不再参加社团了，直到瞥见角落里坐着的那个学长。对，那个字很好看的哥们儿。
叫什么来着......很遗憾，搜寻失败。
我非常不擅长记人名。
社团老师被叫出去讲话，我游手好闲地想七想八。
这帅哥，要么成绩很好不用一直做题做题做题，要么根本不在意成绩，再要么就是艺考生体育生相对比较轻松。
但是看他肤色白皙面目清秀，大概也不是练体育的。
“你看见那人了没？”旁边一个美女小声说，“我初中就听过他。”
“这帅哥犯了什么事这么出名？”旁边一个女生回应。
我在犹豫，是在旁边默默听着，还是加入她们的谈话。
“初三招生宣传的时候他来我们初中，正好是课间，当时全校的女生都在走廊上看他。那个沸腾的场景，我永生难忘。”
“真的假的？这么夸张？”
“真的真的，更劲爆的是当时四个女生成功要到了他的微信。然后......”
听得我直挑眉。
她俩越讲越小声，我快听不见了，于是情不自禁地向前迈了一步。
其中一个女生发现了我这个眼底红肿但表情意味深长的窃听人员。我尴尬笑笑，她俩换了个位置继续聊。
窃听失败了。我悻悻地摸摸鼻子，决定下课回教室说给陈清阳听。
事实上，我并不认为那个学长的长相帅气到全校女生都要出来围观的程度。她们围观的或许不只是那一张脸，初中小孩没见过多少世面，而他恰恰满足了小女生们对于学长的向往。
换作某个大学生来这儿宣传的结果也是一样的，我们只是不停地期盼往上走的、不属于当下的阶段。
/
现在是九月底，十月下旬和十一月初分别有高一高二的年纪活动，新一批的主持人要抓紧时间训练。所以我们每周五要加四十分钟的训练课。
那个情报里的男主没有再来，据说是在为高三的春考做准备。
两周的训练课之后，我被选作礼仪小姐给高一的诗会颁奖。
我的学习也踏上正轨。周末两天回家，一天写作业一天上补课班，看起来很累，但我觉得有一种难得的充实。
终于像个正经的重点中学学生了。我很有阿Q精神地自我评价。
学校四楼的图书馆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有空调，可以看书可以自习。
窗边的位置最好，阳光洒在书上，如果中午有时间去食堂买一杯甜不拉几的咖啡糖浆就再好不过了。
陈清阳有的时候和我一起来，我俩就坐双人卡座。她要是不来，我就坐在窗边角落里的自习座，一个没有人打扰的位置。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上高中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我开始习惯独处。似乎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上厕所都要结伴而行的小朋友。在沉默的空气中，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在忙忙碌碌的学长学姐的衬托下，我依旧认为无法摆脱“幼稚”二字。
有一天午休，我照例去图书馆，看见那个学长。他带着头套式耳机，仿佛张扬地告诉大家自己带了违禁品。
不过图书馆很少有老师来。
他和我一样，总坐在固定的位置。那个座位背对着我，让我很轻易就能观察他。
看他唰唰地动着笔，看他偶尔翻着一本书，看他趴在桌上睡觉，明媚的阳光落在他眉上。
生活仍旧平常。
我也会忙里抽闲地读点闲书，例如最近在看科伦麦凯恩的《舞者》。
透过文字我看见漫天大雪和漫长冬夜，白色纱布上结着已经凝固的褐色血液，残缺的肢体是战争留下的持久烙印；鲁道夫纽瑞耶夫在基洛夫芭蕾舞团里扶摇直上，在巴黎跃向自由又选择堕落，幕起幕落，死死生生。
我没有学过芭蕾，也没有听过这个人名，合上书才注意到这是一般人物传记。这实在太过绚烂的一生，让人下意识以为是虚构的故事。
“我心中暗笑，忆起鲁迪在学校时被喊的绰号：傻瓜、娘娘腔、青蛙脸。那一切都已被人遗忘，因为现在他是基洛夫剧院的独舞艺术家——高高在上的傲慢被摘下，放入了成功的汤羹中。”
“我们一生要做的事是把刹那变成永恒。”
我在心里默念：
“我们一生要做的事是把刹那变成永恒。”
什么样的刹那值得变成永恒，又要如何将刹那变为永恒？
我扭头瞥一眼安静做题的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