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海雨带着奶奶到罗城县城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从北京坐火车，再转了两次大巴，一路确实辛苦，她留心观察了奶奶的神情，老人家精神还好，可能是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的缘故，甚至有点高兴。在司机的帮助下，她把奶奶扶到了轮椅上，打了个车，直奔早就联系好的罗城康复医院。
交完了住院费，她看着银行卡的余额，无声地叹了口气。爸爸车祸后在ICU的三个星期，存款用光了，房子也卖了，可是，爸爸再也没能回到她们的家。她们祖孙俩现在手里只有卖房子剩下的不到十万块钱，现在奶奶因脑梗偏瘫需要在医院康复治疗，北京的医院她们负担不起，但即使在罗城这样的小县城，一个月也要两千。好在奶奶说她们在老家罗城还有套老民房，虽然海雨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来过罗城，但有个房子住，不用交房租，就算破点也算片瓦遮身，她和奶奶就可以重新有个家。
她按地址从医院坐公交转了三次来到这个叫凤凰镇的地方，到了小镇上就再没有公交车可以坐了。前几天刚下过雪，街道上全是泥泞和雪水和黑泥，罗城盛产煤矿，残雪也盖不住从县城到镇上街道墙壁上随处可见的黑灰。罗城县城里罕见高楼，凤凰镇更甚，街道两边全是两三层的自建房，海雨沿着门牌号找到自己老家的房子，就算早就做好了十几年没住过人的房子会是什么状况的心理建设，还是当场就愣在那里，房子已经塌了。她和奶奶的最后一片瓦，没有了。
她一个人在路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了一会儿。几辆摩托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在她灰色的裤子上溅了不少泥点。她没有躲，就坐在那里静静想了一会儿。这时候铃声响了，毛老师给她打电话，说转学到罗城一中的事情已经帮她联系好了，让她开学去报道就行。毛老师是她在北京的班主任，自从爸爸走之后帮助了她很多，她也曾想过要不要在北京再租房坚持一年半，等高考完再考虑搬家的事，可是奶奶的突然中风打破了她的计划。
“海雨，你在家乡一定要好好学习，只要保持现在的水平，一年半后肯定能上最好的学校。老师在北京等你。下午学校这边有个数学线上测验，题目选的都不错，要是你没什么事可以接进来一起参加。”毛老师温暖的鼓励响在她的耳边，让她的大脑逐渐清明起来。是啊，她没有时间坐在路边发呆，接下来，她要给自己找房子，要一边学习一边赚钱，养活自己和奶奶。
凤凰镇的电线杆上贴着不少招工和出租的小广告，大部分时间和开学后的上课时间有冲突，海雨一张一张地看着，突然注意到有两张相对较新的纸上手写着：棋牌室招看店清扫短时工，工作时间晚上10：00-12：00，每小时10块。电话：XXXXXXXXXX.前两天下过雪，这张纸确是干的，应该是刚贴出来没多久。她把其中一张撕下来放在书包里。
下午的测验三点开始，她看了看手机已经两点多了，自己的电脑和其他行李还放在县城医院里，赶不回去。她沿着街道走了两个路口，看见街角有个叫金窝的网吧，门口有个红头发在抽烟。她抿了抿嘴，还是走了进去，经过时红头发奇怪地看她一眼。她进去后，看到前台上没有人，红头发跟着进来，问她：“上网吗？”原来他是网管。
海雨点头，把身份证递给他，他摆摆手：“不用这个。自己找一台去吧。”说完就拿着烟出去了。可能是天气不好加道路泥泞的缘故，这个网吧里没什么人。外面的几台电脑都很旧，她朝里走去，发现里面有两排相对比较新的电脑。最靠墙的一台电脑上贴着维修，她在第二台电脑前坐下，把书包打开拿出纸笔，登录上毛老师给的链接准备开始考试。大概考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门口似乎有几个人走进来，弄出很大的动静。海雨没有在意，继续算着她的题。
穆炎刚进金窝，马黄就在旁边鬼叫了一声：“真见鬼，他妈的有人坐我们位子。”他随着马黄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有人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上。网吧里光线有点暗，他们走近两步，穆炎这才看到那个人电脑上放着的竟然是份高中数学试卷。他把目光从屏幕移到埋头写着什么的女孩脸上，静静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越过她到靠墙的电脑前坐下。
马黄第一眼可没注意到考试卷，他的眼珠子牢牢盯在奋笔疾书的女孩侧脸上。后面的几个人不怀好意地笑他：“马黄，你他妈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马黄一屁股在海雨右边坐下，托腮看着她。海雨从小习惯了在嘈杂环境里学习，并没有太注意到旁边的人。马黄刚要开口，只听到穆炎冷冷地说：“马黄你他妈还打不打了，我晚上还有事。”
马黄嘿嘿笑笑，走到海雨背后的电脑前弯下腰把电脑打开，不再说啥。海雨听到这道低沉的声音，下意识朝左边看了一眼。那人很高，皮肤微黑，侧脸轮廓鲜明，前额的头发稍微有点长，在侧面挡住了他的眉眼。她见这人把电脑上的维修纸揭开，就那样正常打开了电脑......海雨收回视线，还有两道大题，她专心开始做题。这几个人似乎开始组团打游戏了，旁边的四五个人一直在骂骂咧咧地叫，左边却一直很安静。海雨交了卷，老师开始远程讲解每一题。她从书包里拿出耳机线，插到左边的主机上。她没有扎头发，毛衣后领比较低，弯腰低头的时候露出一长段洁白细腻的脖颈，从穆炎和马黄的角度都正好看到。这时候正好打完游戏，马黄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后背，似乎忘了喘气。
海雨学习时很投入，尤其是戴上耳机后，把周遭的一切声音屏蔽了。突然，她感觉后面的椅子一直在碰自己的椅子，她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后面的椅子又跟了上来。她下意识站起来想看看怎么回事，只听到头顶哎哟一声，她头顶的耳机似乎撞到了什么。转过身，看见那个叫马黄还是蚂蝗的男生捂着鼻子，一道血从他手缝中流出来。海雨刚才的突然起身，头顶的耳机正好撞到了在她身后探身过来的马黄的鼻子。
海雨见不小心伤到了对方，连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马黄身边帮他擦碧血的人，那张招工启示随之带出。穆炎站在他们身后，看到那张纸不由愣了愣。马黄大失颜面，可是对面小美女态度很温柔，他又有点贼心不死。一边按着鼻子一边问：“美女，留个联系方式吧，微信加一下？”
旁边一脸嫌弃帮他擦血的黑子起哄：“马黄，色字头上一把刀。你都这样了还不忘问美女要微信。”
海雨顿了顿：“我平时不用微信。”
马黄哪管她这个：“留个电话也行。”海雨看了看他们有四五个人，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张纸，福灵心至，开口报了一个号码。马黄输入后，发现还是本地号码，知道对方没敷衍自己，这才眉开眼笑。报完后她转身准备拿包走，目光对上了一双意味不明的漆黑眼眸。是坐在她左边的那个高个男生。海雨抓起桌上的书包和掉出来的招工启示，匆匆结账离开了网吧。
黑子拍拍马黄的肩膀：“看你那猴急色狼样，把小美女都吓跑了。”
马黄得意地扬扬手机：“电话号码都要到了，人家那是害羞。说实话，这姑娘长得真正，比我们我们罗城职高那些强多了。”
一直没说话的穆炎开口了：“我劝你不要打电话。”
马黄一脸不解：“为啥啊。”
穆炎拿起包走了出去，留下一句：“因为那是我姥姥的电话。”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许久，马黄才试探性问了一句：“炎哥这是啥意思，他说那个美女是他姥姥？”
交完了住院费，她看着银行卡的余额，无声地叹了口气。爸爸车祸后在ICU的三个星期，存款用光了，房子也卖了，可是，爸爸再也没能回到她们的家。她们祖孙俩现在手里只有卖房子剩下的不到十万块钱，现在奶奶因脑梗偏瘫需要在医院康复治疗，北京的医院她们负担不起，但即使在罗城这样的小县城，一个月也要两千。好在奶奶说她们在老家罗城还有套老民房，虽然海雨有记忆以来从来没来过罗城，但有个房子住，不用交房租，就算破点也算片瓦遮身，她和奶奶就可以重新有个家。
她按地址从医院坐公交转了三次来到这个叫凤凰镇的地方，到了小镇上就再没有公交车可以坐了。前几天刚下过雪，街道上全是泥泞和雪水和黑泥，罗城盛产煤矿，残雪也盖不住从县城到镇上街道墙壁上随处可见的黑灰。罗城县城里罕见高楼，凤凰镇更甚，街道两边全是两三层的自建房，海雨沿着门牌号找到自己老家的房子，就算早就做好了十几年没住过人的房子会是什么状况的心理建设，还是当场就愣在那里，房子已经塌了。她和奶奶的最后一片瓦，没有了。
她一个人在路边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了一会儿。几辆摩托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在她灰色的裤子上溅了不少泥点。她没有躲，就坐在那里静静想了一会儿。这时候铃声响了，毛老师给她打电话，说转学到罗城一中的事情已经帮她联系好了，让她开学去报道就行。毛老师是她在北京的班主任，自从爸爸走之后帮助了她很多，她也曾想过要不要在北京再租房坚持一年半，等高考完再考虑搬家的事，可是奶奶的突然中风打破了她的计划。
“海雨，你在家乡一定要好好学习，只要保持现在的水平，一年半后肯定能上最好的学校。老师在北京等你。下午学校这边有个数学线上测验，题目选的都不错，要是你没什么事可以接进来一起参加。”毛老师温暖的鼓励响在她的耳边，让她的大脑逐渐清明起来。是啊，她没有时间坐在路边发呆，接下来，她要给自己找房子，要一边学习一边赚钱，养活自己和奶奶。
凤凰镇的电线杆上贴着不少招工和出租的小广告，大部分时间和开学后的上课时间有冲突，海雨一张一张地看着，突然注意到有两张相对较新的纸上手写着：棋牌室招看店清扫短时工，工作时间晚上10：00-12：00，每小时10块。电话：XXXXXXXXXX.前两天下过雪，这张纸确是干的，应该是刚贴出来没多久。她把其中一张撕下来放在书包里。
下午的测验三点开始，她看了看手机已经两点多了，自己的电脑和其他行李还放在县城医院里，赶不回去。她沿着街道走了两个路口，看见街角有个叫金窝的网吧，门口有个红头发在抽烟。她抿了抿嘴，还是走了进去，经过时红头发奇怪地看她一眼。她进去后，看到前台上没有人，红头发跟着进来，问她：“上网吗？”原来他是网管。
海雨点头，把身份证递给他，他摆摆手：“不用这个。自己找一台去吧。”说完就拿着烟出去了。可能是天气不好加道路泥泞的缘故，这个网吧里没什么人。外面的几台电脑都很旧，她朝里走去，发现里面有两排相对比较新的电脑。最靠墙的一台电脑上贴着维修，她在第二台电脑前坐下，把书包打开拿出纸笔，登录上毛老师给的链接准备开始考试。大概考了一个多小时的时候，门口似乎有几个人走进来，弄出很大的动静。海雨没有在意，继续算着她的题。
穆炎刚进金窝，马黄就在旁边鬼叫了一声：“真见鬼，他妈的有人坐我们位子。”他随着马黄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有人坐在他们常坐的位置上。网吧里光线有点暗，他们走近两步，穆炎这才看到那个人电脑上放着的竟然是份高中数学试卷。他把目光从屏幕移到埋头写着什么的女孩脸上，静静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越过她到靠墙的电脑前坐下。
马黄第一眼可没注意到考试卷，他的眼珠子牢牢盯在奋笔疾书的女孩侧脸上。后面的几个人不怀好意地笑他：“马黄，你他妈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马黄一屁股在海雨右边坐下，托腮看着她。海雨从小习惯了在嘈杂环境里学习，并没有太注意到旁边的人。马黄刚要开口，只听到穆炎冷冷地说：“马黄你他妈还打不打了，我晚上还有事。”
马黄嘿嘿笑笑，走到海雨背后的电脑前弯下腰把电脑打开，不再说啥。海雨听到这道低沉的声音，下意识朝左边看了一眼。那人很高，皮肤微黑，侧脸轮廓鲜明，前额的头发稍微有点长，在侧面挡住了他的眉眼。她见这人把电脑上的维修纸揭开，就那样正常打开了电脑......海雨收回视线，还有两道大题，她专心开始做题。这几个人似乎开始组团打游戏了，旁边的四五个人一直在骂骂咧咧地叫，左边却一直很安静。海雨交了卷，老师开始远程讲解每一题。她从书包里拿出耳机线，插到左边的主机上。她没有扎头发，毛衣后领比较低，弯腰低头的时候露出一长段洁白细腻的脖颈，从穆炎和马黄的角度都正好看到。这时候正好打完游戏，马黄直勾勾地看着她的后背，似乎忘了喘气。
海雨学习时很投入，尤其是戴上耳机后，把周遭的一切声音屏蔽了。突然，她感觉后面的椅子一直在碰自己的椅子，她把椅子往前挪了挪，后面的椅子又跟了上来。她下意识站起来想看看怎么回事，只听到头顶哎哟一声，她头顶的耳机似乎撞到了什么。转过身，看见那个叫马黄还是蚂蝗的男生捂着鼻子，一道血从他手缝中流出来。海雨刚才的突然起身，头顶的耳机正好撞到了在她身后探身过来的马黄的鼻子。
海雨见不小心伤到了对方，连忙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一边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马黄身边帮他擦碧血的人，那张招工启示随之带出。穆炎站在他们身后，看到那张纸不由愣了愣。马黄大失颜面，可是对面小美女态度很温柔，他又有点贼心不死。一边按着鼻子一边问：“美女，留个联系方式吧，微信加一下？”
旁边一脸嫌弃帮他擦血的黑子起哄：“马黄，色字头上一把刀。你都这样了还不忘问美女要微信。”
海雨顿了顿：“我平时不用微信。”
马黄哪管她这个：“留个电话也行。”海雨看了看他们有四五个人，瞥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张纸，福灵心至，开口报了一个号码。马黄输入后，发现还是本地号码，知道对方没敷衍自己，这才眉开眼笑。报完后她转身准备拿包走，目光对上了一双意味不明的漆黑眼眸。是坐在她左边的那个高个男生。海雨抓起桌上的书包和掉出来的招工启示，匆匆结账离开了网吧。
黑子拍拍马黄的肩膀：“看你那猴急色狼样，把小美女都吓跑了。”
马黄得意地扬扬手机：“电话号码都要到了，人家那是害羞。说实话，这姑娘长得真正，比我们我们罗城职高那些强多了。”
一直没说话的穆炎开口了：“我劝你不要打电话。”
马黄一脸不解：“为啥啊。”
穆炎拿起包走了出去，留下一句：“因为那是我姥姥的电话。”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许久，马黄才试探性问了一句：“炎哥这是啥意思，他说那个美女是他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