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日子又过去半个月。海雨已经有些习惯了现在的节奏。棋牌室有个客人的侄子上初中,正在找家教,就在凤凰镇上,一个小时40块,她每天去做两小半时家教,其余时间就在二楼安心刷题,保证自己的学习时间和节奏。穆炎把一楼的卫生间收拾出来,不让客人再去二楼上厕所。他又从建材市场买了个新马桶回来,在二楼叮叮当当了一下午,等海雨从学生家回来的时候,新马桶已经装好了。

    海雨有些不好意思,问穆炎:“这个新的多少钱,我给你。”穆炎正在一楼打牌,头也不抬:“不是给你换的,我也要用。原来的太脏了。”

    这几天她和马黄、黑子也渐渐熟起来。马黄还是和原来一样,一见到她就两眼发直,不过海雨马上发现,他见到所有长得尚可的女孩都这样,黑子说他这是家族遗传。爸爸去世后,她在北京做过兼职,也遇到过社会小青年,但是马黄和黑子给她的感觉似乎没有那么可怕。

    马黄和黑子认真观察了海雨好几天,终于有天晚上,他们在台球馆打球,马黄开了口:“炎哥,你是不是想泡海雨。”

    穆炎盯他看了一眼,低声说了一句:“不是。”说完继续低头瞄自己的球。马黄立刻恍然大悟:“吓死我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追她?”

    穆炎擦擦球杆:“你敢。”

    黑子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口:“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跟咱们不是一路人。”

    穆炎擦球杆的手微微顿了顿,黑子继续说:“她一看就是要考大学的好学生。现在她是在你店里打工,租你房子住,看起来我们是比她强点,可是等她高考完,上了好大学,很我们这样的人就越来越远了。”

    马黄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我有个表哥,在工地没日没夜打工供女朋友读完大学,跟供菩萨似的,一直供到了研究生,结果一毕业人家就跟自己研究生同学好了,一脚就他妈把我表哥踹了。”

    穆炎没有再说话,而是一杆把黑8打了进去。

    下午海雨想去县城买几本教材,本想坐公交,穆炎正好回来听见,对她说:“我下午去趟汽配城,带你过去。”小摩托在镇与县城的路上一路奔驰,呛起很多扬尘。海雨感觉到穆炎今天似乎情绪不佳,她本来也不是会主动开始话题的人,一时间摩托车上的气氛有点诡异的安静。突然,穆炎听到海雨在后面大喊一声:“停车!”他下意识猛踩刹车,海雨在惯性作用下狠狠撞到了他的背上,他刚想回头问怎么回事,却看见海雨一边脱羽绒服一边往公路边的河边跑。河里全是浮冰,在河中央有几个不规整的冰窟窿。穆炎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海雨跑到冰窟窿前一下子跳了下去。

    穆炎恨声骂了一句,扔下摩托车就往河边跑。刚跑到她跳下去的地方,见她已经浮了上来,右手还抱着一个哇哇吐水的小孩。穆炎伸手把他们拉上来,这时候公路上有一对夫妻跑过来,是小孩的父母。夫妻俩一边骂孩子一边心疼地哭,同时不停地对着海雨说谢谢。室外温度3度左右,虽然有阳光但还是很冷。穆炎看着瑟瑟发抖的海雨,一把将自己的羽绒服扯下来抱紧他,他的心里有股无名火,不知道是在恼恨这个孩子的家长没看住孩子,还是恼恨眼前这个女孩子的鲁莽。那对夫妻拿出一沓钱想要给海雨,海雨刚要推辞,穆炎一把打掉他们手里的钱,冷冷说:“看好你们的孩子。”说完,裹着海雨就回到了摩托车那里。他把海雨放在后座上,又回去捡她扔掉的的羽绒服和帽子。海雨见他脸色阴沉的可怕,试探性地说:“老板,你别生气了。还好孩子救上来了。”

    穆炎看着她,眼神复杂又愤怒,一把把帽子套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你会游泳吗?在野河里游过吗?”

    海雨点头:“我学校上过一年游泳课。”

    穆炎指着河边说:“你他妈知道这条河多深,里面有多少暗礁和水草吗?”

    海雨愣了一下,她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孩掉进冰窟窿,没想那么多,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条河:“看起来不是很深。”

    穆炎的眼神快喷出火:“这条河从小到大不知道淹死过多少会水的人。河地下水流急暗礁多,今天又这么冷,你知不知道你刚刚万一在河里抽筋,我他妈就得过去给你收尸了!”他口气又凶又急,海雨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穆炎。她本来觉得自己做了好事,却劈头挨了这么严厉的训斥,又委屈又生气,索性闭上嘴了,气鼓鼓地坐在后座上也不去看他。

    穆炎转过身,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跨上摩托车带她往回走。海雨全程没有抱他的腰,他也没有理会,开的比任何时候都快。回了凤凰后,七拐八绕来到一个二层的民房门前。房子不大,一楼院子的黑色大门紧锁着。穆炎掏出钥匙打开门,回头示意海雨进去。海雨还没有消气,坐在摩托车上没有动。谁知穆炎一把把她抱了下来。他身材高大,抱着被羽绒服包裹的海雨就像抱着一只长条粽子,姿势生硬。他们走进去,穆炎用脚关上门,海雨挣扎着下来,拉着脸不愿意看他。

    穆炎叹了口气,对她说:“这是我家,这个时间回店里不方便,你泡了水,在我家洗个热水澡再回去。”

    海雨硬邦邦回了句“谢谢”就走进了正屋。她确实有点冷,很怕自己感冒了不方便做家教。这是一个有些旧的房子,看起来像是老人住的。淋浴间在一间卧室里面,比棋牌店里暖和很多。她冲洗完,拿毛巾把自己擦干,突然想起来没有衣服换。她进卧室的时候把门反锁了,就大着胆子去卧室里找。进来的时候没仔细看,现在看起来应该是穆炎的房间,房间陈设简单整洁,床上铺着跟她同时买的那套床单,竟然还有个书架,上面零星放了几本汽车维修相关的书,已经翻得很旧了。她打开衣柜,从里面找了一件卫衣卫裤套装,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走出了卧室。

    穆炎正在客厅里抽烟,听到动静回头看她,只见她头发半干未干,湿漉漉地披在肩头,脸上脂粉未施,明净细腻如一枚刚剥壳的鸡蛋。自己的卫衣松垮地套在她的身上,领子太大了,露出她莹白的脖子和锁骨。男人对于女人穿自己的衣服是不是都没有抵抗力,穆炎这样想,一时有些口干舌燥,一时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海雨看他有点木楞楞的,也不想理他,在屋里到处找吹风机。

    穆炎的目光下移,眼神沿着锁骨移向了她敞开的领口。海雨感觉到他的目光,顿时警惕起来,捂住自己的领口眼神戒备地看着他。穆炎轻轻哼了一声,视线从她的胸口移向湿漉漉的头发,转过身拿了一个吹风机给她。

    这吹风机很老旧,吹起来有股焦味,海雨一边吹一边担心会不会烧起来。她吹了很长时间,转头看见穆炎从卧室出来,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看。海雨没好气地问:“你看什么?”

    穆炎把目光定到她的脸上:“看你。”

    海雨莫名其妙,问他:“看我干什么?”

    穆炎却顾左右言他,指了一下二楼:“给你洗了一下衣服,拿上去晾着了”。

    海雨突然想到衣服里还有自己的文胸和内衣,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穆炎:“所有的?”

    穆炎点点头,像是想到什么补充说:“那个,洗衣机洗的,我只是晾了一下。”

    海雨脸上的红色涨到了耳朵根,几乎是咬着牙说了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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